那日鬆在三屯營休整了幾日,每天除了睡覺的時候,剩下基本全部和九公主在一起,各種談天說地,從軍國大事聊到詩詞歌賦,他在大央這幾年很是博覽羣書博聞強記,不管九公主說什麼,他都能聊得下去,一天天的很是其樂融融。面對各路人馬的質疑時,還冠冕堂皇振振有詞地說:“如果放我一人四處走,諸位難道不怕我竊取了什麼軍事機密嗎?”
諸位還真不敢放任他在三屯營隨意走,而且九公主也並沒有表示出不願意跟他在一起的意思,只要任他倆愛咋咋。
李劭卿倒是有心去插一腳,結果每次都若有若無地被打斷,要麼是九公主輕飄飄的一句:“本宮要與質子殿下商議正事了,昭平侯還請回避。”要麼是許英忽然冒出來:“侯爺!總督大人與衛國公召見,據說有急事,請您快過去!”
鄭之平幸災樂禍地笑:“看看九公主今日如何對你,你就該知道當年你對她有多過分。”
李劭卿有點挫敗,深深嘆了口氣:“你說我爹湊的這是什麼熱鬧?不知爲何我總覺得他在跟我搗亂?”
鄭之平點頭道:“你的感覺沒有錯,他的確是在跟你搗亂,我記得你早年曾經提起過,你們老李家不是很願意跟長安權貴有裙帶關係。”
李劭卿道:“當年的確是這麼想的,李家風頭正勁,再和高門貴庭聯姻,明顯別有企圖。”
鄭之平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兩聲:“現在倒好,不僅聯姻了,還一口氣連了個位高權重的公主。”
李劭卿道:“所以我這兩天一直在想怎麼辦,要不救把兵權交了安心做個公主駙馬。”
鄭之平打量了他一眼:“你打算的還真早,分明是件沒影的事。”
李劭卿笑了笑:“不瞞你說,從我決定要娶她的那一天起,就已經在打算這件事了。”
鄭之平伸手撓了撓頭,忽然彆彆扭扭地問了他一句:“你……想成親,是因爲九公主?再沒別的原因了?”
李劭卿道:“不然呢?還要有什麼原因?”
鄭之平比比劃劃道:“比如說你爹孃給你定親。”
李劭卿呵呵兩聲:“你太高看我爹了,他老人家上次關心我,還是因爲他以爲我真投誠曹德彰了。”
鄭之平猶猶豫豫道:“那……你會因爲九公主是權貴,或許會對你仕途有益而成親麼?”
“仕途有益?”李劭卿嗤笑了一聲,正想說什麼,忽然一頓,警覺道:“不對啊老鄭,你怎麼忽然說起這件事,難道你爹孃給你定親了?對方是權貴?”
鄭之平猶豫了一會,一拍大腿,破釜沉舟道:“我爹孃給我定的那門親,是個正兒八經的權貴,只不過不在長安罷了,陶朱君文家的嫡出次女。”
李劭卿大吃一驚:“陶朱君?文家?你爹孃怎麼會和文家牽上關係?文家會讓嫡女下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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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之平撐着自己的額頭,有點抑鬱:“陶朱君的嫡次女嫁給薊州總兵,不算是下嫁吧?”
李劭卿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那倒是,文家從來不與皇族結親,嫁給你一個薊州總兵也不算低就,那你的意思是?”
鄭之平一攤手:“我娘定親的時候沒問我的意思,所以我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到日子成親。”
李劭卿反應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你這是在跟我討要賀禮?”緊接着喜形於色地在他肩上錘了一拳:“沒問題啊,一定給你送一份大禮,你婚期在何時?我必然帶薊遼諸將前去拜賀。”
鄭之平罕見地蔫了下去,垂頭道:“到今日爲止,我從沒有見過我的新娘一面,我娘說是極爲貞靜嫺雅,知書達理,宜室宜家的性子。”
李劭卿連連點頭:“文家的女兒,絕對不會差。”
“這一點我自然知道,”鄭之平道:“但我只是一介粗人,我們鄭家也不是累世公卿,如何娶得起這樣人家的姑娘?”
李劭卿在他肩上拍了拍:“何必妄自菲薄,你鎮守薊州半生,北逐胡莽西復漢疆,這份功績,可是拿筆桿子的文人拍馬也追不上的。”
他倆正聊的開心,九公主和那日鬆忽然打面前走過,兩人臉上都帶着溫和笑意,九公主狀似無意地瞟了李劭卿一眼。
鄭之平在背後注視這兩人的身影,頓時從方纔低沉的情緒裡掙脫出來,嘖嘖兩聲:“一個是一國之君,一個是天子之女,嗯……”
李劭卿語氣不善道:“嗯什麼?”
鄭之平活動着手腕,悠然道:“無聊,隨意嗯一嗯,不成麼?”
李劭卿:“……”
鄭之平又道:“那日鬆這兩天也該啓程了,他這麼一天天的,搞不好正在蠱惑九公主跟他一起去薩汗。”
李劭卿一凜:“不會吧,陛下曾經下口諭,說九公主只能跟到薊州邊境,決不可入鐵勒國土一步。”
鄭之平笑了一聲:“陛下在長安,九公主在薊州,如果她一定要跟着去,陛下縱然有心阻攔,也是鞭長莫及。”
李劭卿很平靜地看他一眼:“你最近文化水平又進步了,足以迎娶知書達理的文二小姐。”
鄭之平:“……”
被鄭之平不幸言中,那日鬆打的注意正好是將九公主哄騙過去,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已經達到化境,九公主被他說得有所鬆動,果然開始認真考慮隨他一同前去薩汗的可能性。
赤霄表示很驚恐:“殿下萬萬不可!鐵勒局勢未名,殿下此去太過危險。”
九公主對鏡卸妝,青絲長長披下來,猶如潑墨:“今日與衛國公商議前去薩汗的人選,李劭卿也在其中,有他在,應當不會出什麼事。”
赤霄抿嘴一笑:“殿下近幾日姿態極高,都不帶與侯爺說話的,應當是消了氣吧。”
九公主執着玉梳的手頓了頓,脣邊浮起笑意,嘴上卻仍然矜持道:“還好。”
她話音方落,門外便響起李劭卿低聲的聲音,模模糊糊地說了兩句什麼,緊接着承鈞便推門而入:“公主,侯爺求見,說有要事相告。”
九公主抿了一下脣,眼神冷了下來,微微擡起下巴,又顯出一副高傲冷漠的模樣:“傳。”
承鈞忍着笑退了下去,李劭卿進來,先看了看九公主的臉色,動了動嘴脣,低頭拜了下去:“微臣李劭卿叩見公主殿下。”
赤霄對九公主欠身行禮:“公主與侯爺既然有要事相商,那奴婢告退了。”
九公主把臉轉向鏡子,再開口的時候,語氣軟了不少:“何事要奏?”
李劭卿直起身,想走近一步,卻在她的冷若冰霜下有些彳亍:“並不是什麼大事……是鄭之平他……”
九公主輕啓櫻脣,輕輕嘆了口氣,將臉轉向他,對他露出一個微笑:“鄭之平怎麼了?”
李劭卿對她回之一笑,正待張口,先前退出去的赤霄又忽然推門而入:“殿下,長安密信,是太子殿下傳來的。”
房中兩人同時一怔,九公主伸手接過赤霄遞來的蠟丸,捏碎封皮,從中取出一個小小紙捲來,並不避諱李劭卿,當着他的面展開匆匆看了一遍。
紙上只有一句話,一眼便可看完。九公主擡起頭來,臉上神色不定。
李劭卿關切問道:“長安有變?”
九公主搖搖頭:“是內宮的事情,遲充儀有孕,晉封德妃。”
李劭卿卻道:“內宮之變,總是會影響前朝,尤其是遲氏。”
遲氏近幾年在內宮風頭正勁,連帶着她的父親也雞犬升天,如今遲氏晉封德妃後,遲父也隨之收到了內閣的命令,調任吏部文選司郎中。
吏部素來在六部之中居於首位,就連吏部尚書都有“天官”的別稱,而吏部文選司又掌考文職官之品級與其選補升調之事,以及月選政令,更是一個位不高,權卻重的肥差。
皇后賜下恩旨,准許遲德妃的母族進宮探望,這本應是母親長嫂的事情,然而遲父卻親自入了宮,向身登四妃之位的遲德妃道賀。
遲德妃在自己的寢宮裡面見自己的父親,目光從他志得意滿的表情上劃過,從他用料珍貴的官服上劃過,遲氏已經上到了百尺竿頭,但這樣高的地位,卻並不是光明正大地拿到,這就讓人難以安心。
“父親的調令,是內閣直接下的?”她勉強壓着心裡的不安,向父親一個接一個地發問:“是……曹大人的意思?”
遲父不知道女兒在內宮的處境,滿心滿眼都是得意:“是曹大人的意思,不過你身居四妃之位,這個調令,遲早也是會頒下來的。”
遲德妃很勉強地笑了一下,又問:“曹大人還有沒有說別的什麼事?”
遲父想了想,道:“哦,他要我轉告娘娘,如今身居高位,更要提防自己的身邊人,宮中的內侍宮女,還是備兩個心腹之人,陛下身邊也要放個自己人。”
遲德妃做了個吞嚥的動作,艱難道:“還有呢?”
“他推薦了個內侍,說是可以信任的。”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