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門嬌
梁氏略一沉吟,卻道,“孫媳婦想過了,還是從同州府三堂叔祖家過繼一個。”
她頓了頓,眉間閃過一絲厲色,“不過這人選嘛,卻是要咱們自己來挑。”
老太君略顯疑惑不解,“你不是……怎麼還想着他家?”
她想到也曾提起過從平州府過繼孩兒,可當時小二媳婦的反應是十分激烈反抗的。
本以爲這一回梁氏多半是要叫珀哥兒過繼給二房了,誰知道她……
梁氏輕輕笑笑,“孫媳婦又不是真的不食人間煙火,有些事您當我看不明白?”
老太君提議要從她孃家過繼一個孩子,自然是一片真心爲她考慮。
可是感情總是相互的,祖母一心向着她,她總也要設身處地爲祖母思量一番。
沒有錯,鎮國公府袁家,祖母說的話還是能頂事的,底下的兒孫們沒有人不會向着她。
所以,假若真由着祖母開這個口,叫她從樑家過繼一位子侄,這事定也能做得起來。
可這樣一來,同州府三堂叔祖又怎會善罷甘休?
袁家歷代子孫血脈都十分稀薄,又世代從軍,戰場上不知道折損了多少。
所以,老將軍沒有兄弟,大將軍沒有兄弟。
一直到二郎這一輩,纔開始血脈繁昌起來。
和其他的名門世族不一樣,鎮國公府袁家是本朝跟着太祖爺軍功起家,至今也不過就是兩百來年,並不像蘇子畫孃家那樣,是歷經了好幾朝的名門望族。
又因爲人脈稀薄的關係,宗族觀念,也不似旁人家那樣強烈。
反正鎮國公府一直就這麼幾個人,一直也就是嫡脈傳嫡脈。
那位同州府的三堂叔祖,論起來該是老將軍的遠房堂兄弟,即,三堂叔祖的父親和老將軍的父親是堂兄弟。那一支一直都住在同州府,說起來並不親密。
論到瑀哥兒這一輩,雖是同宗,但已經出了五服。
可袁家親戚少啊,老將軍和三堂叔祖已經算是這一代唯一碩果僅存,且還流傳了子嗣下去的袁家男子,彼此就像是遺世獨立的兩棵同根同祖的苗苗,一旦相遇了,就決心要好好親近下去。
所以這些年來,袁家一直都和同州府那邊走動頻繁。凡事也很尊敬那位三堂叔祖。
俗話說。蹬鼻子上臉。
三堂叔祖享受鎮國公府的供奉和敬重。時間久了,真的便有些飄飄然。
偶有來往見到時,總是要擺長輩的譜,一副心高氣傲的模樣。
上兩回。梁氏拒絕了三堂叔祖的要求,就將那老頭子氣個不輕,連狼心狗肺這樣的話都罵出來了。
假若這一回,梁氏當真過繼了自己的侄兒當嗣子,還不知道要鬧成啥樣。
她自可不必在意,了不起,以後不和平州府的人來往罷了。
可老太君卻難免要被這位三堂叔祖說三道四罵罵咧咧。
老太君事事處處都給梁氏考慮好,梁氏也不忍心叫祖母一大把年紀,還要頂着這樣的壓力。
沒意思。
她私心裡確實不喜歡同州府三堂叔祖。
覺得這老頭子的吃相不大好看。但再不好看,也不妨礙他這一支是袁家目前最近的血緣。
從同州府挑一個孩子過來養,不僅能叫三堂叔祖閉嘴,不叫祖母爲難。
其實也是符合普世大衆的價值觀的。
至少,有這麼一個和袁家血脈最親近的嗣子。盛京城裡就不會有對祖母暗地裡的流言蜚語和冷嘲熱諷。
反正,二房只是需要一個頂門立戶的孩子罷了,她會好好當一個母親,努力教好他。
不敢說一定叫他能夠有什麼出息,但至少也不會教出個敗家子出來。
至於這孩子出自誰家,這根本就不重要。
不過,梁氏到底還是噁心着平州府那傲慢跋扈的老頭子,就算真的要從他的曾孫中挑選嗣子,也不想接受由他指定的人選。
嗣子可以從平州府挑,但二房的家產想給誰,可是要她說了算。
老太君見梁氏能退這樣一大步,又怎會不曉得小二媳婦心裡想的是自己?
她年已近七十,盛京城裡能活到這歲數的老人家委實不算多,臨到老了,不只兒孫繞膝,連家裡娶來的孫媳婦兒們,個個都如此貼心。
說不感動,真是假的。
老太君眼眶泛紅,眸中有星星點點的淚光。
她縮了縮鼻子,“好,小二媳婦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祖母都答應你。”
過繼嗣子這一件事,一直都是家裡衆人心頭上的一塊厚厚的板磚。
如今,梁氏主動將這事說開了去,大家心裡都舒了口氣。
蘇子畫輕輕摟着懷中的璦哥兒,滿眼淚汪汪地望着梁氏,“二嫂,謝謝你!”
別看她生了三個孩子,可懷這一胎時壓力最大。
丈夫去打仗了,要擔心他的安危。
琪哥兒年紀小,還需要好生照料,偏生他身子又弱,隔三差五得就有些不舒坦。
瑀哥兒倒是聰明機靈老成,可又跟她玩什麼離家出走的把戲。
要不是後來及時收到了崔翎的信,她真的都快要被這孩子急瘋了。
再加上過繼的事,一直如鯁在喉,像一塊巨大的山石壓在她心上,每每都叫她憔悴傷身。
這一胎啊,懷得還真是萬分忐忑不安。
好在,現在二嫂直接袒露了心聲,她心中的那塊石頭落地,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她目光輕柔地望着自己懷中的小人兒,心裡低聲說道,“真好,璦哥兒不必離開母親了呢。”
梁氏瞅了眼就差哭出來的蘇子畫,從懷中遞過去一個乾淨的帕子。
她嘆口氣說道,“早知道你們這樣緊張,倒不如我早些將想法說出來。四弟妹,快拿去擦擦,你剛生產完,不好落淚。對身子不好。”
說罷,她又帶着幾分遺憾,“分家的單子你們也都看到過了,二房孩子少,真的挺富裕的。我話說在前頭啊,你們現在要死要活地不肯捨出孩子來,將來孩子們大了,家財不夠分,可別後悔啊!”
蘇子畫和廉氏相視一望,倒都撲哧一聲笑了。
這二人異口同聲地說道。“二嫂放心。咱們不後悔!”
她們都有豐厚的陪嫁。孃家的根基也穩紮穩打,如今又各自分得了不菲的身家,未來的幾十年裡,哪怕不思進取。只要守成,就能給子孫一個富裕自足的生活。
倒還真的不怕家財不夠分什麼的。
本來一樁橫在衆人心頭的事,就這樣以完美的結果解決了。
崔翎心裡也很高興,畢竟先前,五郎還答應過二嫂,要將自己的次子捨出去呢。
如今二嫂既然自己想明白了,那麼等於她次子的風險警報解除。
她也不用再提心吊膽生怕自己肚子裡兩個都是兒子了。
蘇子畫到底是新產婦,經過這一段情緒跌宕起伏,早就已經疲倦不堪。
老太君看她神色倦了。便立馬帶着孫媳婦兒們離開,只叮囑四郎要好好照顧妻子。
崔翎由瑀哥兒親自送回了藏香園。
恰好,正要到晚飯時間,瑀哥兒便賴着不走,“五嬸嬸今天做了什麼好吃的?”
崔翎最近害喜好了許多。不過雙腿卻有些水腫嚴重。
那些重口味的菜色是不敢吃了,就用些清淡的小菜,並一些湯羹來保證營養。
她笑着對瑀哥兒說道,“今兒晚膳有赤小豆燉鯽魚,白朮茯苓田雞湯,胡蘿蔔馬蹄煮雞腰。都是些孕婦消腫的藥膳,你也吃?”
瑀哥兒初生牛犢不怕虎,他纔不管這些菜有什麼藥用的價值。
就只問了一句,“沒有毒?好吃嗎?”
在得到了肯定回答之後,他還是決定,“那我就在五嬸嬸這兒用晚膳吧。”
這孩子左看右瞧,終於發現了有什麼不對勁,“咦,五叔還沒有回來?就算東街口那邊有間辣菜館開張,但這事,不是不讓咱直接參與嗎?”
崔翎微微垂了垂眉,“你五叔有事情出去了,可能要晚些回來,咱們先吃,不必等他。”
東宮太子的毒終於解了。
這原本是件好事。
但果然如崔翎所料般地,姜皇后也找到了下毒的人,是景仁宮的一名小太監。
景仁宮是太子未曾大婚前的居所。
小太監已經承認,下的毒是慢性的,早在太子大婚之前就已經慢慢地入了太子的飲食。
再細查下去,那位小太監竟曾在永安宮當過差。
永安宮,可是九王在宮裡頭的寢殿。
太子雖然身子大好,可這麼一來,九王頭上卻被扣了個沉重的屎盆子,而且還很難洗清。
因爲姜皇后的調查到此爲止,直接便將小太監殺人滅了口。
她不再追查,九王就永遠背上了這份嫌疑,連洗脫罪名的機會都沒有,因爲姜皇后和太子,並沒有指控啊!
崔翎現在終於承認,姜皇后此人不只心狠手辣,確實也算得謀略出衆。
就算明眼人一眼都看穿了她的陰謀,可她只是這樣泰然自若地將排好的戲演一遍,就嘎然而止,並不再追究下去,也不曾對九王有一個字半個字的指責,你倒是能拿她如何是好?
九王前日從西北迴盛京城時,恐怕萬萬都沒有想到迎接他的,是如此不堪的處境。
身爲九王至交好友的五郎,生怕九王一時受不住,一大清早,便去了新開的恪王府了。
是的,九王滿二十之後,便由宮中搬了出來,皇帝封他爲恪王。
恪,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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