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霍家軍少帥2
生死一別,十二載。
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將軍早已褪盡一身銳氣,那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也長成了如今風華正茂的模樣,誰也不曾想過,還有這樣活着相見的一天。
謝詡凰三步並作兩步到了近前,半跪在他身前,“大哥,你真的還活着……”
她知道,當年他們是一起被謝承顥帶回來的,可是她醒過來了,他卻再沒有醒來,晏九和他的師傅都說沒有救了,人已經冰冷得與屍體無異,謝承顥將人帶走了,之後再未向她提過大哥的任何消息窠。
她也當真以爲,他已不在這世上了。
“傻丫頭,這麼大的人,還哭鼻子。”霍雋有些虛弱的笑了笑,伸手拭了拭她臉上的淚水,“我這不是還好好的嗎?”
當年自己被長孫晟暗算之時傷得太重,又中劇毒,再與她一起跌下深谷,便再沒有醒來過,他不知那姓謝的用了辦法,直到今年春天他才終於能睜開了眼睛,休養了大半年才勉強能起來像個正常人,只是昏迷太久,五臟六腑和經脈都還未適應過來,一天到晚幾乎都是靠藥養着。
他竟不知,自己這一睡,竟睡了十多年,其間似乎也有過隱隱約約聽到聲音的時候,但始終還是沒有醒過來。
他一直生活在這孤島上,每天伺侯的大夫給他把脈煎藥調養身體,卻再未出過這裡一步,直到前些日那個自稱救了他的人過來,告訴他宛莛還活着,可以爲他帶一封信去叫她回來。
他不知道,這可憐的小丫頭這些年一個人怎麼過來的,縱使心急如焚要見她,自己現在這副病蔫蔫地身子哪裡也去不了。
謝詡凰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哭了又笑,“這些年,你都在這兒嗎?”
“是啊。”霍雋悵然嘆了嘆氣,說道,“剛醒來的時候,我也進這裡所有的人打聽你的消息,可是都說不知道,原想着儘快讓自己恢復起來,再出去打探你的消息,直到前些日那姓謝的過來告訴我你的消息,我才寫了信給你。”
“什麼姓謝的,大舅子,我現在是你妹夫。”謝承顥進了門,提醒道。
“你早知道,爲何到現在才告訴我?”謝詡凰扭頭質問道。
謝承顥進門,瞟了她一眼陰陽怪氣地說道,“你那時候跟那姓燕的正打得火熱,我說了你會聽嗎?”
“你……”謝詡凰氣得咬牙。
所以,這個人一步一步逼得她在南楚無法立足,最後這一封信,便也斷了她在南楚所有的不捨,歸心似箭要回到這裡來。
霍雋打量了一眼進來的人,目光有些冷淡,顯然對這個自稱妹夫的人不怎麼滿意。
“因爲我的事,他逼你成親?”他朝謝詡凰問道。
“什麼叫我逼她的,她自己心甘情願的,昨天剛大婚,現在一早就來見你了,你還想怎麼樣?”謝承顥深深覺得,自己是救了兩個白眼狼。
“宛莛不喜歡你。”霍雋冷然道。
他看得出來,他的妹妹對這個奇怪的男人,並無一絲愛意,更多的還是不耐煩。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怎麼了,沒我搭手救你們,你以爲你們兩個還能坐在這裡喘氣?”謝承顥很不高興,洞房沒辦成,來了這裡大舅子給他氣受,“看在你是大舅子的份兒,這回我先不給你計較。”
霍雋抿了抿脣,沒有再與他爭辯,若非自己現在身體不濟又寄人籬下,哪能容忍這般陰陽怪氣的男人當他妹夫。
“謝承顥,你能出去待着嗎?”謝詡凰道,實在不想他們兄妹見面,他在邊上礙眼。
“外面冷,我不去。”謝承顥堅決不肯出去。
“那去隔壁。”謝詡凰道。
謝承顥看了看她,還是起身離開了,把地方留給了他們。
霍雋見她還是半跪在自己面前,扶了扶她起來,“好了,你先坐着,這麼蹲着怪累的。”
謝詡凰連忙自己搬了凳子在他面前坐下,看了看他的腿道,“你的腿……”
“睡得時間太長了,經脈都麻痹了,再過些日子會慢慢恢復的。”霍雋笑說道,示意她寬心。
謝詡凰抿脣點了點頭,這樣看着他還能活着,已然是萬分的幸運了,便真是不能恢復成以前,她也沒什麼不能接受。
只要還活着,一
切都是好的。
只是,他還在,靖瀾師姐卻……
霍雋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道,“你都變了樣子了。”
若不是她那一聲大哥,那一雙還不曾改變的眼睛,他真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人,就是他的妹妹。
“臉上受過傷,回大燕之前就讓人換了張臉。”謝詡凰笑了笑,說道。
“你回大燕了?”霍雋說到大燕二字,眼中難掩恨火,當年是何等慘狀,他依然歷歷在目。
謝詡凰抿脣沉吟了片刻,道,“大哥,南宮家,鄭家都已經不在了,長孫儀也被我下毒時日無多了,鄭太后現在也是人不人鬼不鬼,霍家的仇已經報了,你只要安心休養身體就夠了。”
她只想,以後他們都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不再去經受那些血雨腥的爭鬥。
霍雋沉默的看着她,有些心疼,更多的是自責,自己昏迷未醒這些年丟下她一個人,讓她獨自回去面對那些謀害霍家的敵,可想而知這其中的艱難與危險。
而這樣的責任,本該是由他這個長兄揹負,卻落到她的時候,那時候……她才那麼小。
長孫家和南宮家那些老謀深算的傢伙,她要鬥過他們,得有多麼的不容易,而這一切的一切他都一無所知,全讓她一個人去了。
“宛莛,這些年……苦了你了。”
“宛莛一點都不苦。”她搖了搖頭,伸手握住他蒼白得有些冰涼的手,“以後我們哪裡也不去了,就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她知道,大哥才醒來不多久,最後的記憶還停留在昏迷之前的那些慘劇,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好不容易纔等到他醒來,實在不願再有任何風波將他們捲入其中。
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霍雋看着她眼中的緊張,淺然笑了笑,“好,聽你的。”
他不知外面是什麼局勢,可現在霍家上下只剩下他們兩個了,沒有什麼事比她這個妹妹還重要。
謝詡凰聽到他的回答,略略安心了幾分。
“你去大燕,可見着她了?”霍雋看着坐在面前的人,詢問道,“靖瀾,她還好嗎?”
謝詡凰抿脣沉吟了片刻,笑了笑說道,“見到了,她很好,只不過最近我也沒有她的消息。”
他現在這個樣子,她實在不敢將龍靖瀾的死訊告訴他,只有瞞着一時是一時,等他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再吐露實情。
睿智如霍雋,這些年對她這個妹妹又豈會不瞭解,她那一瞬間的遲疑,他便猜測到他所問的答案,並不她所說的這般簡單。
他一走十二年,是否那個人已經沒有再等他了。
不過,她既要瞞着他,只怕他再追問,她也不會說,還是儘早自己恢復了出去查探實情吧。
“大哥,你午膳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謝詡凰也怕他瞧出些什麼,連忙扯開話題道。
霍雋淡笑搖了搖頭,說道,“我這身子骨現在許多東西還沾不得,膳食都是大夫做了送過來,你不必去忙了,坐這裡陪大哥說說話就行了。”
“大哥想知道什麼?”謝詡凰笑問道。
“大哥想知道,這些年你都去了哪裡,都做了什麼?”霍雋問道。
眼前的人雖還是他的妹妹,可舉手投足,眼神氣質都已不再是當年那個總被他們護在身後的小丫頭了,他還不能去外面,也只能從他的話語中得知外面是什麼樣子了。
“大多數時間是在北齊,去了燕京兩年,在南楚待了兩年,現在又回來了。”謝詡凰淺然笑道。
至於,那期間種種血雨腥風,她都沒有提及半字,就連說起來的神情都是輕鬆愉快的。
“你當真與剛纔那姓謝的成親了?”霍雋問道。
“嗯。”謝詡凰點了點頭,道,“如他所說,我們都被他救回來的,雖然人有些不正經,但總歸我們這份人情。”
“可是再重的人情,也不該拿你的終身幸福去還。”霍雋心疼地嘆息道。
她雖不說,他也該想得到,只怕就是因爲自己,她纔不得不答應了這樁婚事。
“其實,他待我挺好的。”謝詡凰笑了笑,說道。
“你不喜歡他。”霍雋道。
還有方纔那人說的姓燕的,又是怎麼回事。
謝詡凰低垂着眼簾,淡然一笑道,“可我又還能喜歡誰,這樣……挺好的。”
她的毒解了,孩子安全了,大哥也能留在這裡好好養傷,一切都再好不過了。
“這姓謝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霍雋問道。
上一次來的時候,他只說他姓謝,卻並未透露身份,他猜想是與北齊王室有關聯的人,可能這般強迫了她一向倔強的妹妹與他成婚,心機手段可見非同一般。
謝詡凰擡眼看了看他,道,“北齊王,謝承顥。”
“原來是他。”霍雋擰了擰眉,只是北齊王一向心思狡詐,他救了他和宛莛又豈是白救的,不知在他還沒有醒來之前,他還利用宛莛做什麼了。
“好了,大哥,你就別想這麼多了,現在安心休養身體最重要。”謝詡凰道。
她知道大哥是怕她受了委屈,可是到了如今這一步,她已經別無選擇了。
霍雋自責地嘆了嘆氣,可笑自己堂堂男兒,卻要委屈自己的來保護自己的安全,實在窩囊至極了。
“宛莛,大哥給你添了太多麻煩。”
他重新活過來,什麼也幫不到她,卻還要讓她不得不答應那個陰陽怪氣的北齊王婚事。
“沒有,只要你能活過來,不管要我做什麼,都是值得的。”謝詡凰微紅着眼眶,她知道他是怕她這樁婚事受了委屈,可是他能活過來,莫說是婚事,便是拿她的命去換,她也是願意的。
“你這傻丫頭,女兒家的終身幸福哪是能委屈將就的事。”霍雋道。
“大哥,宛莛沒有委屈,當年我們掉下山崖都傷得很重,若不是他帶人找到我們帶回北齊醫治,我不可能活到現在,也不可能回到燕京爲霍家報,更不可能現在還能見到活着的你,他人是有些嘴上不饒人,但確實不曾委屈我,不然也不會立我北齊王后了。”謝詡凰淺然笑語,想要寬慰他的心。
只是,關於她與謝承顥之前的交易和利用,乃至中毒之事,她便統統沒有提及。
霍雋沒有再問,可是心上又豈能真的相信了她這番安慰人的話放鬆下來,若這個人真如她所說的這般好,他的妹妹也並非心性無情之便,即便不是喜歡,但起碼也是心存感激的,起碼不會是對那人是那樣的眼神。
謝承顥在隔壁的房間呼呼大睡始終不曾出來,謝詡凰便也在這邊待了一整天,直到天黑了,他纔出現一手撐着門,朝着屋內的人道,“小詡凰,我們該回去了。”
謝詡凰扭頭望了望他,雖然更想留在這裡照顧大哥,但也知這個人不會輕易答應,於是道,“大哥,我明日再過來看你。”
霍雋點了點頭,“好。”
謝詡凰起身出門,準備隨着謝承顥一道離開,剛到門口卻又被屋內的人叫住了。
“宛莛。”
“還有事嗎,大哥?”謝詡凰聞聲回頭道。
霍雋沉默了一陣,道,“替我打聽下靖瀾的消息,我想等我好了,去見見她。”
不管宛莛存心隱瞞是何原因,終究他還是再想見見她。
謝詡凰抿了抿脣,道,“好。”
可是,一轉過頭去,眼眶不由有些泛紅。
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她又到何處再去給他找一個龍靖瀾出來。
她跟着謝承顥離開孤島,進了密道一前一後走着,“謝承顥,不管怎麼樣,真的謝謝你救活了我大哥。”
“朕費了那麼大功夫給你把一個死人給救活了,你就這麼空口白話的謝,我太吃虧了。”謝承顥說着,退了兩步跟她一起走着,笑嘻嘻地道,“不如現在跟朕回去好好洞房謝我。”
“謝承顥,我懷了他的孩子。”謝詡凰望着他,坦言道。
謝承顥面上的笑容僵硬,緩緩沉冷了下去,他預料到她一定會回來,預料到她回來也不會喜歡他,可獨獨沒有預料到……她是帶着燕北羽的孩子一起回來的。
“小詡凰,你這綠帽子,給朕戴得有點大。”空蕩蕩的秘道內,他的聲音有些冷沉懾人。
縱使他沒像燕北羽
那麼愛得死去活來,可自己娶到的王后,卻懷着敵人的骨肉,這着實是對他天大的諷刺。
“我要留下這個孩子。”謝詡凰道。
“留下幹什麼,以後好再一家團聚?”謝承顥冷然一笑,道。
難怪那天姓燕的那麼發瘋,原來因爲她是懷着孩子來的。
“謝承顥,我已經失去過兩個孩子了,這個孩子我必須留下來。”謝詡凰懇求道。
“小詡凰,別的事都好說,這件事……沒得商量。”謝承顥說罷,一人先離開了。
他好不容易把那姓燕的踢開了,現在卻又冒出一個他的孩子夾在中間當絆腳石……
謝詡凰看着他離開,一個人行走在陰暗的地道里,剛剛回到寢宮,內廷總管萬里便帶着幾個宮人到了棲梧宮。
“王后娘娘,這是王上吩咐奴才送來的東西。”
謝詡凰看着從食盒裡端出來的湯藥,便是她再不通醫術,也聞得出那藥味中的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