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黛綠色擋簾兒前頭，藕荷色立領小襖壓着靛藍色折枝葡萄長裙懷中抱着一個紫檀色雲紋帶鎖盒子的粉脣杏眼的丫頭正俯身彈掉身上的落雪。
輕腳跺騰了幾下兒，抱着紫檀盒子的丫頭才抽出一隻手擡開了門簾兒。
裡間的葉茹聽到動靜，扭頭去看，正正對上剛繞過屏風過來的丫頭的眸子。
葉茹瞪她一眼，她才察覺到自己的動靜大了些。
屋子裡頭烘着暖爐，倒是不顯的冷，臨窗坐榻上窩在絳紫色毯子裡頭的人兒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葉茹忙上前去，扶她坐好，又替她在身子後頭又墊了一個軟墊子，這才退到一旁的小案上頭，將溫着的冒着熱氣兒的茶沏了一盞子遞到了她的面前。
女子端了過來，喝了一口，才覺得神思清明瞭起來。
天兒冷，屋子暖和，慕曦曦這幾日的午覺是越睡越長了。
透着溫熱的茶盞環在兩手之中，軟的捨不得擱下，餘光撇到藕荷色小襖的丫頭，又下滑到她懷中的紫檀盒子上頭。
人憊懶，聲音也是有股慵懶的味道；“月穗，懷中抱着什麼寶貝東西，大冷天的，也不嫌冰手。”
月穗見女子沒有怪罪，心頭一籲，便是又恢復到以往的樣子，眸子一彎，便是靠近了兩步，見完禮才笑道：“夫人，這是紫檀盒子楚國舅送的。”
楚子揚？
慕曦曦心頭一愣，自打那日宴席之後，自己便是和他再沒什麼聯繫了。
今日都是臘月初七了，昨夜初雪一落，一大早便是迎來了楚國舅的紫檀盒子，倒是勾出了慕曦曦的一腔好奇。
擱下茶盞，朝着月穗擡了手：“拿來瞧瞧。”
小七走後，慕曦曦身邊兒總也沒有近前伺候的人，老太太看不下去，便是親自打發過來了四個。
兩個年歲大點兒的被慕曦曦打發去伺候小寶兒了，小寶兒如今九月大了，不如以往好哄，慕曦曦便是將那看着沉穩，心中有數兒的兩人給分了過去。
還有一個老的，慕曦曦一瞧，就連忙給送回去了，那婆子慕曦曦在老太太房裡見過幾回，穿着說話都是與平常的婆子不同，想是跟着老太太久的人了。
老太太捨得，自己也是沒敢享受，好在老太太沒有再送，只是說留下的小丫頭月穗沒進府兩年，怕照顧不當。
好在葉茹如今閒發些，便是時不時的過來指點着，慕曦曦便是拿這話兒去堵了，老太太便是沒再多說什麼。
月穗今年十七，年華正好，生的是柳眉杏眼紅脣的，性子又活潑開朗，最重要的是丫頭心地單純，慕曦曦一看，便是喜歡，少不得慣着她些，才使得她沒規矩些。
“誒。”月穗應了，將懷中的紫檀盒子遞了上來。
慕曦曦離了軟墊，坐正了身子，將紫檀盒子擱在了圍着下身的毯子上頭。
染着硃紅的指尖捏住紫檀盒子上的小鎖，翻騰了幾下兒，卻是發覺這鎖根本沒有鑰匙孔。
蹙眉，盯着盒子問道：“國舅可給了開鎖的物什？”
月穗好似這纔想起了還有這檔子事兒，慌聲說道：“哎呀，許是我從門房拿的時候拉下了。”
說罷，請了句辭，便是掂着裙角繞過屏風跑遠了。
葉茹聽着她打簾的動靜，便是皺了眉頭，扭頭過來，還是忍不住的多說了一句‘夫人，月穗這動靜……’
她話兒省了，但是慕曦曦不止一次的聽過全的，便是知道她想說什麼。
將紫檀盒子丟在一側，擡頭朝着窗子外頭掃了一眼，微微搖頭道：“她正是玩鬧的年紀，由着她去。”
葉茹早知道自家夫人會這麼答，心中到底還是不認同：及笄兩年了，怎麼會是玩鬧的年紀。
但是多說無益，便是忍了想法，只待後頭自己去說說她纔是。
想定，見慕曦曦盯着窗子愣神，神色有些悽悽，忍不住湊聲兒上去，“夫人，可是掛念慕姨娘？”
慕姨娘，慕夢琪，小七。
吐了口氣，被葉茹一眼說穿了心頭的憂愁，慕曦曦便是隻得點頭認了。
但是她卻是不欲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便是隻得隨便拉了個話兒問道：“前頭去老太太那兒，可是問了將軍什麼時候回來？”
葉茹微愣，有些轉不過來這突兀的轉變。
半天，纔想起來答道：“只說是這幾日，奴婢瞧着昨夜的雪大，怕是路上難行，怕是要延了回程。”
“外頭可全白了？”方纔盯着窗子看了半天，卻是被那冬日裡頭加厚的窗紙給當了視線，到底也是沒看到一絲半點的。
葉茹點了頭：“奴婢今兒個送少爺去老太太那兒的時候也不大，誰知從屋裡出來的時候，竟是白成了一片。”答完，才發覺面前女子眸色有些晃神兒，便是試探性的問了句：“夫人，可想出去走走？”
“啊？”慕曦曦被她問的回神兒，摸了摸膝頭說道：“算了，外頭冷，再說白乎乎的一片，有什麼好看的？”
葉茹順着她的手盯了盯那被毯子包着的膝頭，心中不由的唏噓一片，到底是爲了慕姨娘，她竟然捨得做到這樣。
正是說着，外頭傳來一陣驚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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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聲音不是別人，卻是方纔被自己支使去取鑰匙的月穗，心頭一愣，趕忙的催了葉茹出去瞧。
葉茹也是嚇了一跳，促步走了出去。
一會兒隔着窗子，慕曦曦約約的聽見了葉茹的聲音：“你這……哎……讓我說你什麼好。”
“葉茹姐姐莫怪，快要找找那鑰匙滑到哪兒去了纔是。”月穗聲音焦急，急切切的吼道。
葉茹又是一嘆，兩人在外頭折騰了有一會兒，才又聽到月穗的笑聲：“這兒呢，找到了。”
“你……”
葉茹的喊聲還沒完，那邊兒的屏風後頭便是繞進來了一個人兒，慕曦曦正是盯着，所以她一進來，便是將她上下瞧了個遍兒。
溼的、髒的、白的一片一片的，想是那一跤摔得也不輕。
小臉兒紅撲撲的，獻寶使得將手中握着的鑰匙遞了上來。
慕曦曦正欲說話，葉茹便是跟了進來，瞪着月穗喝道：“還不下去換了，這樣子白得讓夫人操心呢。”
月穗吐了吐舌頭，笑着屈身一福，便是扭身離去了。
慕曦曦抓着鑰匙，跟着她的背影走遠才收了回來，一擡眼，對上葉茹的眸光，忍不住戲謔道：“方纔不還說讓我約束了她，怎麼這會兒倒是心疼起來了。”
葉茹方纔呵斥，卻是怕她着涼，慕曦曦都是看着聽着呢。
葉茹也不反駁，只是低頭說道：“這丫頭爲着抄近路，不走廊上，直直的穿了院子過來，腳一滑，便是撲到雪窩子裡頭了，摔得不輕，呲牙咧嘴便是爬起來到處找那鑰匙。真是個沒心的。”
慕曦曦一聽，忍不住輕輕的笑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