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叫聲刺耳穿心，慕曦曦愣呆呆的站在不遠處，剛架起來的三闔屏風遮住了視線。
屏風裡頭人影摻動，時不時的能看到宮人和產婆露出來的衣角。
聲音亂作一團，在自己不遠處跪在屏風外頭的三個鬍子花白的太醫此刻也是焦急的不成樣子。
心頭此刻除了祈禱，其餘的也是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慕曦曦突然懊惱的很，穿越前若是學醫的就好了如今也是能幫上些忙，可惜自己沒開金手指，除了帶來了現代的思想和觀念以外，連身子都沒有帶來。
正是亂想一團的時候，碧水突然從屏風後頭跑了出來，神色慌張，額角撲着虛汗。
慕曦曦一愣，忙不迭的上前一步，將慌張的連話兒都是說不全的碧水拉了過來。
“這是怎麼了，可是娘娘需要什麼？”
搖晃了她的手臂幾下，碧水才恍然回了神兒，定眼看了身側站着的慕曦曦，眼淚珠子登時就溢滿了眼眶。
一把抓住慕曦曦的袖頭，染着哭聲說道：“二小姐，二小姐，娘娘她她……”
碧水許是真的慌神兒了，竟然破天荒的叫了自己‘二小姐’。
但是慕曦曦沒時間顧及這個，擡手遮住她的口，將她哽咽着就要說出來的話兒堵了回去。
見她仍舊是神色恍然，只得厲聲呵斥道：“莫不要忘了規矩，這是皇宮，亂說話的下場你該是知道的。”
被慕曦曦這麼一呵斥，碧水眸光才重新聚了起來，看了眼慕曦曦之後，便是低着頭捂着嘴哭了起來。
忍不住蹙眉：這會兒子哭。不顯晦氣嗎？
但是隨即又想到，碧水也只是個丫頭，遇到這樣的事兒，自己方纔還只怨自己只能祈禱呢，這會兒倒去反過頭苛責別人豈不可笑。
吁了口氣，慕曦曦輕拍了她的肩頭。柔了聲音問道：“如今娘娘可還清醒？”
碧水擡手用袖頭抹了抹眼淚，哽咽着答道：“娘娘醒着呢，只是使不上勁兒，只是……只是一直在喚殿下呢。”
殿下？
心頭微愣，才明白碧水話中的殿下是誰。
微微搖頭，這才醒過神兒來，自己一打進來便是覺得少點什麼，如今倒是知道了，少個男人。
此刻女人在榻上拼死拼活的生娃。男人倒好，連個人影都是見不到一面。
心中唏噓，腳下卻是沒停住。
朝着屏風前頭走了幾步，探着身子朝裡頭看了一眼，慕紫依叫的聲音都是啞了起來，那幾個產婆也是滿頭大汗的不住在勸慰着，不過好似還是沒有多大的用。
嘆了口氣，扭頭朝着跟過來的碧水問道：“按理說。殿下今兒個該是知道，你們可去請了？”
碧水一愣。面色便是難堪起來，吞吐了一下，才尷尬的答道：“殿下是知道的，奴婢早早也是去請了，只是，正妃娘娘說。殿內污穢，怕衝撞了殿下，只說若是有了喜信兒報過去就是。”
正妃娘娘？
好似是殿下生母顧瑾的孃家顧氏裡頭的遠親吧。
“罷了。”慕曦曦擺了擺手，想了想，還是繞過屏風朝着裡間走了進去。
碧水跟着後頭也不說話。這時候，她也是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讓擠在一齊的產婆給軟榻裡頭的人騰出個呼吸的通道。
慕曦曦探身進去，將慕紫依攥的緊緊的手拉了起來。
慕紫依感受到動靜，眸子轉了過來，落在慕曦曦身上，一閃而過的失望便是盡數被慕曦曦收在眼底。
她在等他，等那個許她一世繁華的男人。
可惜最後卻是看清的是慕曦曦的臉。
慕曦曦看着她，不由的想起了慕紫萱，她們姐倆還真是有緣，自己穿越過來之前，慕紫萱也是在榻上掙扎，心中怕也是在等着一個男人。
只是，她沒好運，人沒等到，便是撒手人寰了，便宜了自己這個異世靈魂。
回神兒，握着慕紫依的手狠狠的使了勁兒。
她吃痛，狠狠的瞪了過來。
慕曦曦一喜，還會瞪人，說明她比她嫡妹幸運多了。
扭頭朝着那產婆問了情況，那產婆只說，如今已經是開了口，只是娘娘後力不足，若是再拖下去，便是怕不好。
慕曦曦大約也是聽過這種事兒的，正巧碧水從外頭端了助產的一碗黑湯藥遞了過來。
側身在榻沿兒邊兒坐了下來，讓碧水幫着喂完藥之後，才又重新將她安置好。
握了握她汗津津的手，慕曦曦壓在她的眸光上頭，“慕紫依，我知道你心裡難受。”
慕紫依眉頭緊皺，額角邊兒的汗將墨發盡數侵溼，黏在臉頰上，額角上。
慕曦曦擡手替她試汗，之後將帕子仍在一邊兒，身子盡數傾了下去，湊到她的耳朵旁邊緩緩的說道：“玉淺公主大婚，殿下與我在錦府相遇，我的雲紋寬袖都被他給扯爛了呢。”
慕紫依終於是有了反應，身子微微顫動，狠狠的反握着慕曦曦的手。
她在宮中，指甲自然是養的長些，狠狠的陷入慕曦曦的手背上的時候，實在是疼的很。
扶着她的腿的產婆聲音掩不住的驚喜：“使勁了，使勁了。”
慕紫依終於是使了勁兒，方纔喝的那助產藥也是起了作用，她力氣慢慢的更是大了起來。
盯着自己的那雙與自己有五分像的眸子此刻冒着怒火，其實若是說恨意也是不爲過的。
手早就被她攥的麻木了，起初錐心的痛感已經是感受不到了。
慕紫依也不說話，只是憋着勁兒在哪兒用力，慕曦曦也不言語，任由她狠狠的掐自己。
一切都在一瞬，慕曦曦正是腦子被女子的叫聲和產婆的勸慰聲吵得懵懵的時候，先是感受到狠狠掐着自己的手猛然的鬆了開來。
麻木的手上痛感慢慢的回來，身側不遠的產婆兩手捧着一個渾身沾着紅絲和粘物的小人兒便是驚呼了起來：“生了，生了，是皇女孫。”
愣呆呆的看了眼被抱在綢布裡頭的小人兒，慕曦曦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寶兒。
身後的碧水也是一臉喜色，朝着慕曦曦微微屈身，頷首恭聲說道：“多謝夫人。”
慕曦曦擺手，將被慕紫依掐的發紫的手背掩在寬袖下頭。
小郡主被抱去洗浴的時候，一席官服的蘇辰緩步走了進來，朝着慕曦曦屈身頷首，慕曦曦也頷首回禮，後退一步給他讓了位置。
珠帳落下，剛生產完的慕紫依已經力竭的昏了過去，皓腕被碧水從珠帳裡頭輕柔的牽了出來，擱在榻沿兒邊兒的明黃軟墊上頭。
擱着一條玉白色的絲帕，蘇辰單膝跪在腳踏上頭的軟墊上，眸子微垂，搭手上去，細細的診了起來。
一會兒，蘇辰收手，碧水上前收了帕子，重新將慕紫依的手腕牽入珠帳之中，壓好綢被，才扭身急急的問道：“大人，娘娘如何？”
蘇辰擡眼，眸子掃過也在支着耳朵等着他答話的慕曦曦臉上，之後才輕聲答道：“娘娘無大礙，只是產子消耗太多氣力，往後補上一補，便能恢復如初。”
呼！
折騰了這麼些時候，總算是心定了下來。
鬆懈一下，手背便是刺麻着疼，腳底也是有些發軟。
碧水跟着楚辰去了外間，慕曦曦站在珠簾前頭，聽着裡頭清淺的呼吸聲，心中也是安寧了不少。
裡間幾個丫頭正在輕聲輕腳的收拾着屋子，慕曦曦便是自顧自的撿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丫頭也是極有眼色的，剛坐穩了，一盞溫茶便是遞了上來。
喝了兩口的時候，碧水也是回來了，看了眼慕曦曦，眸中先是有些尷尬，頓了頓才緩步走上前來，屈身福了個禮。
慕曦曦挑眉，不知道她這是做什麼。
碧水垂着頭，一咬牙，便是鄭重的說道：“此番多謝夫人了。”
神思清明瞭，又是叫回了‘雲夫人’，不過慕曦曦也是不在意這些，擺了擺手。
端着茶盞喝了的時候，眸子掃到了那屏風上頭，突然想起什麼，擡眼問道：“可去和殿下報了喜？”
碧水點頭，眸色歡喜起來：“殿下高興着呢，賞賜娘娘了好些東西，連帶着屋子裡頭的人都是賞了，只說讓娘娘好生歇着，等殿下去回稟了陛下和瑾娘娘，晚些再過來瞧娘娘。”
這還像個樣子嘛。
沒想到這殿下也不是個重男輕女的老思想，對慕紫依也是不錯的。
微微點了點頭，想着自己的任務也是該完了，若是等着慕紫依醒了，她看見自己難免不會氣的昏過去。
想到這兒，便是站起了身子朝着碧水交代道：“如此的話，我就先出宮了。待到娘娘醒了，你還需替我告罪一聲纔是。”
碧水一聽，先是一愣，面上的喜色盡是沒有了。
慕曦曦見她突然變了面色，而且神色爲難的很，好似什麼話想說又不知道怎麼說的樣子。
慕曦曦卻是沒有那麼多的心去管這些子事兒，她身後身前的還有一堆莫名其妙的事兒沒完呢。
這般想着，便是起身朝着屏風後頭福了福，朝着昏迷中的慕紫依道了聲：“娘娘，妾身告辭。”
說完，便是後退幾步，然後扭身出了裡間。
碧水的話兒被堵在嘴邊兒，說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便是隻得緊跟着慕曦曦的步子送她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