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臺上的燈芯又是噼啪的爆了一響，跪在腳踏上的小七慌神兒的朝着珠帳內瞧上了一眼。
內榻上的人兒仍舊是呼吸均勻。
吁了口氣，小七輕腳的站起了身子，走到燭臺前頭撿了小剪兒剪掉了壓光的燈芯。
重新又跪坐在腳踏上的時候，小七眸子透着那層珠帳盯着裡頭模糊的人影兒，思緒卻是不由自主的飄散開來。
她到底是誰？
爲何而來？
又爲何如同慕紫萱一般守護者與她自己毫不相干的一切。
正是想着，卻是聽到珠帳裡頭的人兒擡手扶額的聲音。
“楚雨，什麼時辰了。”
她從前都是喚的小七，如今卻是喚了楚雨。
小七跪在外頭頓時竟然是不知道該不該答話。
久久沒有迴應，慕曦曦也弄不明白是個什麼情況，只得擡手蹙着眉挑開了面前疊放着的珠帳。
卻是沒成想，外有跪候着的是小七。
四目相對，小七莫名的慌張了起來，身子伏了下去，恭聲說道：“回稟小姐，小七私自做了主換了楚雨下去，如今酉時剛過。”
酉時剛過啊，擡手輕拍額角，暗暗懊惱，自己竟然又是貪睡了這麼些時候。
垂下的眸子落在了小七行的跪禮上頭，慕曦曦不及防的便是蹙眉說道：“小七，如今你什麼都知道了，便是不用給我行這些禮了。”
說罷，便是不由她服侍，自己穿了鞋子，撿了外袍披上，便是朝着外間走去了。
小七有些愕愣。
這可是在疏遠自己。
小七着實是想多了，慕曦曦哪有這樣的心思，她睡得昏沉，說話便是沒了分寸，忘了這其中的深淺拿捏。
直到在外間的坐榻上坐定了之後，才發覺小七並沒有跟過來。
醒神兒的勁兒，小七便是挑着簾子走了出來。
慕曦曦隨意的瞥了一眼，便是瞧見了她眼角的溼潤。
心中一凜，嘴邊便是問了出來：“這是怎麼了？”
小七被她一問，更是想哭，吸了吸鼻頭，眼淚兒倒是忍住了，但是說話兒的語氣倒是有些不穩。
“小姐，你爲何疏遠我。”
她少有這樣的時候，即使今兒日在馬車上，兩人直直白白的說那些的話，她聲音帶顫，但是總歸是穩着來的。
愣怔着盯了小七良久，慕曦曦沒忍住噗嗤一口笑了出來。
小七被她笑的發窘，垂着頭絞着衣襟便是不說話了。
笑完了一勁兒，慕曦曦才收斂了些，深深的吸了口氣，站起了身子朝着小七走了過去。
捱得近了些，慕曦曦才停下了步子。
微微屈身，收下了平日裡頭爲了應付他人的沉穩和溫和，顯露出了本性裡頭的隨性和情緒化。
“既然小七知道我不是慕紫萱了，我便不是你的小姐了，而是，你的朋友。”
小七被她突兀的表情和莫名的話兒嚇住了。
良久纔回了神兒。
微微張口，慕曦曦便是知道她要說‘小七不敢’。
擡手虛擋了她的朱脣，搶了她的話兒說道：“你莫要拒絕，否則我可是要不高興了。”
看她眸色，便知道她仍舊是接受不了。
扭身走到先前的位置上坐下，慕曦曦一手支着頭說道：“我知道你想問的很多，只是有些事兒，若是我說了你也不一定會信，更是會害怕吧。但是我總要是給你交代一下，所以，趁現在便是全問了吧。”
話兒說明白，於她於自己都是好的。
小七名見過這樣的她，不似往日裡頭總是淡然沉穩。
如今倒是鮮活的很。
淺淺的捋了捋，便是開口問了第一個問題：“從前的小姐去哪裡了？”
慕曦曦知道她憂心這個的很，但是卻是不知道怎麼和她解釋。
她受的都是鬼神的教育，自己若是和她說了，她定然以爲自己是個惡鬼，搶佔了她家小姐的身子。
吐了口氣，慕曦曦在她殷切的眸光中緩聲答道：“我原先也是個正常完整的人，也有……恩……不對，打小便是沒有爹孃，跟着姑母長大的。”
她說的極慢，好似在考慮怎麼說，自己才能聽得明白。
但是她的身世還是勾起了她的涼意，原來她也是與自己一樣的嗎？無父無母，自小寄人籬下。
“我叫慕曦，和你說過吧，對，說過。”
慕曦曦竟是越說越亂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當慕紫萱久了，前世裡頭的事兒如今回憶起來，竟然是忘得差不多。
“你家小姐慕紫萱在生完小寶的時候，便是香消玉殞了。”
慕曦曦本想說死了的，但是一想到小七對慕紫萱的感情，便是硬生生的找了個這麼文氣兒的詞兒說了。
果不其然，縱然她說的委婉，但是小七還是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小姐真的死了。
自己竟然都是不知道，她便是一個人悄悄的走了。
心中揪做一團，痛的讓她覺得腦子發昏。
她陪着她十多年的歲月，如今她卻是先走了。
這時候，小七突然擡了眸子看向慕曦曦，面前的女子和小姐是完全不一樣的。
但是，若是沒有她替了小姐繼續活下去。
小寶怎麼辦？
慕夫人怎麼辦？
慕家怎麼辦？
慕曦曦自然知道她在盯着自己看，從先前的似乎看着個死人一樣的悲切，到後頭的慶幸。
眸色變化，看得慕曦曦不知所措。
自己白日裡頭常常僞裝成沉穩淡然的樣子，但是心底裡頭仍舊是壓着自己本來的性子。
如今和小七說了，便是沒有裝着的必要了。
所以那雙平日裡頭幾乎不見情緒的眸子此刻情緒多彩。
整理了語氣，慕曦曦接着說道：“我接下來要說的，你可能不能理解，但是我還是要說上一遍，總是要給你一個交代纔是。”
看着小七眸色凝重，便知道她聽了進去，這才接着說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以前的我現在怎麼樣了，但是你家小姐香消玉殞之後，我的魂魄便是進了她的身子，醒來的時候，便就是成了你家小姐。”
說到這兒，慕曦曦有意的停了下來，想着總是讓小七想明白了纔是。
好在小七聰慧，沒一會兒便是蹙着眉試問道：“那你還能出來嗎？”
額……
這丫頭，真是一陣見血。
本還怕她不能理解，但是此刻卻是覺得自己純粹瞎操心了。
既然她都能這麼問了，便是理解了。
不用在拘着了，慕曦曦便是索性一勁兒的全說了：“我也不知道，但是按照常理來說，應該是沒法子了。或許，等這個身子再死了之後，也有可能我會回到我之前的身子裡去。但是，現在，我是不能操控自己的，也就是說，不管你能不能接受，我也是慕紫萱了，這事兒是改變不了的。”
慕曦曦後頭的話說的有意，縱然面前是小七，她還是沒忍住多說了一句這樣的話。
她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即使小七告發了自己，也是沒有用的。
這世上沒有人能改變她是慕紫萱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