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02復仇
朝臣是要上早朝的,而早朝在寅時,這個季節天還沒有亮透,還很黑。太師府無人在朝中任職,自然沒人摸黑早起。因此,太師府中還很安靜,太師府正門緊閉。上早朝的大人們或坐軟轎或坐馬車,由護衛隨從簇擁着前往皇宮南門。
趕着上早朝的大人有的會途經太師府前。因此,一波又一波的護衛隨從們或簇擁着軟轎,或簇擁着馬車出現在太師府前的寬敞大道上。
第一個經過的一波人,是一位坐着軟轎的老御史。前頭有兩個護衛舉着火把,兩個小廝提着燈籠照明。突然,提着燈籠走在最前邊的小廝咦了一聲,好奇地把手中的燈籠使勁往前探去照明,並喊着讓護衛看前路的左邊方向。
護衛以爲有情況,作了個停止前進的動作,並按着配劍警戒起來。
轎中打盹的老御史擡了眼皮,“怎麼回事?”
護衛忙答前方路邊有個不明物體,正在太師府正門前。
老御史說去看看。
護衛得令,吩咐其他人保護好御史,自己取過火把,慢慢走了過去。距離越來越近。可還沒走到近前,護衛心裡卻咯噔一下。因爲他看出來了,所謂的不明物體,似乎是個一絲不掛的人。因那人是背對他的方向,面向太師府的,因此,他一下沒看出來男女。既然是當護衛的,自然是見過死人的。他並不懼,再上前。
隨即,他大步跑回老御史的軟轎跟前,大聲說道,“調頭,快調頭,取道別處走。”
老御史覺出不對,“怎麼回事?”
“大人,前邊有死人。以免晦氣沾身,還請大人繞道。”在講究的權貴眼中,一早遇到死人是極晦氣的事情。護衛慶幸自己過去查看了,否則讓大人一頭撞上,那便是他失職。
老御史聽了,下令,“調頭,取道他路。你再派個人,快去報官。”
此時,又有一波人過來,是大理寺寺卿薛大人。前頭的無端調頭,後來者自然是要問的。聽得有死人,薛大人的眼一亮,“走,過去看看。”老御史的護衛好心提醒,屍體正堵在太師府正門前。言外之意是,不好沾手。薛大人的眼睛卻更加瓦亮,“快,快過去看看。”
衆人這纔想起,薛大人的變態愛好,以及薛大人與太師府有過節。
一具女屍,正堵着太師府的正門躺在地。衣裳被人剝了個精光不說,一絲不掛的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跡。明眼人一瞧便知,這是被人凌辱過,且很可能被幾個人粗暴地凌辱過。女屍眼睛大睜,正對着太師府的門,一副死不瞑目之相。
薛大人停在此處,自然是惹眼的。老御史取道別處走了,可後來者不知,總要停下打聽,然後再一臉晦氣地離開,如此反覆。人都是有點小壞心眼兒的,愛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大安的這些臣子們,明知前邊有屍體,自己調頭卻不告訴後來者,總讓後來者走上一遭。
薛大人大略觀察過女屍,便捋了捋鬍子,讓人敲開太師府門。
守門人醒眼惺忪地開門,一下與死不瞑目的女屍打了個照面。他嚇的屁滾尿流地委頓在地,驚恐地大喊出聲,“啊!死人了,死人了,快來人啊,死人了……”
官兵來了,見大理寺的薛大人在此,只是圍住了現場,並不與薛大人搶差事。薛大人非常堅持地不讓人動屍體,又非常堅持地請了鐘太師出來。
對上死不瞑目的一張死人臉,鐘太師差點一頭栽地上。
突然,自鐘太師身後傳來婦人的尖叫聲,“鬼,鬼啊!是七小姐,是鸝兒七小姐。”這個婦人不是別人,是比較受寵的鐘太師的妾。她爲何會出現在這樣的場合?理由嘛,一個是昨晚鐘太師歇在她那裡;二一個是她對薛大人恨之入骨,一聽薛大人一早來找茬,便嘀咕着一定要抓花了薛大人的老皮便跟過來了。鐘太師奈何不得薛大人,但聽愛妾說要抓花薛大人的臉,便當作不知,任她跟來了。
這聲七小姐,這聲鸝兒,真可謂是石破驚天。
鐘太師的腦袋嗡的一聲,卻是回頭便甩了愛妾一巴掌,“來人,將這個瘋婆子關進柴房。”鸝兒七小姐是誰?是他的另一個女兒,是送入宮中封鸝妃,卻迅速被打入冷宮,並身死冷宮的嫡出的排行第七的女兒。敢拿他死去的七女說嘴,活的是不耐煩了?
那妾卻是退了又退,捂着臉哭喊,“老爺,老爺,真的是七唔唔……”有人上來,迅速捂了她的嘴,將她拖走。
鐘太師原也沒多想,但小妾的話多少影響了他。他心驚膽戰地再次看向女屍的面容,這一看卻非同小可。他一臉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踉蹌着退後,嘴脣翕動着,立時心血上涌。他的眼前一黑,整個人暈了過去。
太師府上下哭喊着上來扶人,不多時便把鐘太師擡進去了。
而一直冷眼旁觀的薛大人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再不敢多想,命人將屍體帶走。他給屬下下了密令:嚴密看守女屍,在他沒回來前,任何人不得接近女屍半步。
薛大人看的分明,鐘太師暈過去前,似乎輕喃了一聲鸝兒。薛大人這才趕去上朝。因他早朝遲到了,皇帝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退朝後,他跟着皇帝去了御書房,並且硬是擠開了左右丞相,單獨覲見了皇帝,將今早發生之事報了上去。
皇帝一拍御案,“此事當真?”
薛大人說道,“臣不敢肯定,只是根據太師等人的表現作了大膽猜測,並特來請示聖上。聖上是否要派人過去認一認?”
皇帝陰沉着臉,“茲事體大。”
薛大人跪在下頭,不敢接話。
最後,皇帝招來洪大總管,命他找當年伺候過鸝妃的人去認屍。
到了辰時,在太師府門前發現的女屍確認了身份,的確是身死冷宮的那位鸝妃娘娘鍾鸝。這問題就來了。已死之人,事隔幾年後怎會被人殺掉棄屍於太師府前?這說明,鐘太師府犯了欺君之罪,鍾鸝詐死逃出了宮。對別人來說,逃出宮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可鸝妃不同,嫡親的姐姐是一國之母,是掌管後宮的皇后,不可能也變成了可能。
御書房外,鍾皇后俯首長跪不敢起。在鍾皇后的後頭,是帶着五個兒子長跪不敢起的鐘太師。鐘太師一下蒼老了十歲。他不明白,他的七女爲何會詐死離宮?而又是誰助他七女詐死離宮的?答案很明顯,肯定與皇后脫不了干係。可他不敢往下想。總之,他們太師府大禍臨頭了。
涉及皇帝的後宮,女屍是鍾鸝這種話自然是沒人敢往外說的。即便如此,控制慾極強的太后娘娘還是收到了消息。她臉上不顯,還是平常的模樣。可實際上,她要氣炸了。皇后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還避過了她的耳目,竟來個偷樑換柱把鸝妃弄出了宮去。皇后好大的膽子!
宮中風起雲涌,外邊卻是風平浪靜。
命人射了血書後,青舒一直在坐看太師府的笑話。不想,今日凌晨便有女屍出現,一下把她製造的血書之事的風頭給蓋了過去。她並不知道太師府大禍臨頭,因此一臉不樂意。
周伯彥今日不曾出門,正在指點青陽、青灝在冬院下棋。青舒則被他叫來,坐在旁邊看。他說,他好不容易得空,定要教會青舒下棋。見青舒不些不高興的樣子,他趁青陽青灝專心下棋的工夫,移到青舒身邊小聲問,“怎麼不高興了?”
青舒沒好氣的說道,“都是你惹的爛桃花。本姑娘好不容易想到一個報復的點子,才半天而已,便被人遺忘了。現在,大家只關心在太師府前頭現的女屍。”
一提這個爛桃花,周伯彥就渾身不舒服,恨不能一掌拍死鍾想容那個瘋子。他示意青舒借一步說話。青舒扭扭捏捏的不願意動地方,他便說有重要的事情告訴她。
青舒這才起身,跟着他到了冬院的會客正廳。
周伯彥不客氣地攬上她的腰,對她一陣耳語。
她本要反抗的,但聽到他講的內容,眼睛越瞪越大,一臉的驚奇。
“這次,皇后也罷,太師府也罷,不死也要脫層皮。與你那小小的報復手段比,此事定能讓太師府元氣大傷。”青舒的小手段是製造輿論,只能給太師府填堵一段時日。而已死的鸝妃沒死,突兀地出現又被人殺死之事,對太師府而言卻是致命的。
“此事,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她提出質疑。
“你忘了嗎?小灝中毒,你來打草驚蛇,我則伺機捕蛇之事。”
“你是說?”
“是,毒是鍾鸝讓人下的。我利用她的一個仇家,將她抓獲,並進行審訊。過後將她的口供送回了京。審訊結束的當下,我把她交給了她的仇家。這是提前說好的條件,我必須言而有信。”
她背上一寒,“意思是……已經知道她還活着。”她把你舅舅幾字咬的含糊不清。
“嗯。”
那,鍾鸝身死,到底是何人所爲?鍾鸝被仇家帶走的時間可不短了,爲何今日纔會被殺?
“你不覺得,此事與先前的一件命案很相似嗎?”
“嗯?”她不解,擡頭,疑惑地看他。
“黎海棠一案。”
她倒吸一口涼氣,真還有幾分相似之處。黎海棠與鍾鸝的身上,都有被人凌辱的痕跡,都是一絲不掛的,脖子上都有明顯的掐痕。不同在於,黎海棠的命案現場死了許多人,都是黎海棠的人。而鍾鸝,卻找不到第一命案現場,被人拋屍在了太師府前。
“若是猜測無誤,鍾鸝之死與黎夫人脫不了干係。”
“黎夫人不是被抓了嗎?”
“確切地說,是在牢中自盡了。不過,死前,她將爲女報仇之事交待給了別人。這個人,大概就是曾與我合作過的那位三爺。”他會讓三爺把鍾鸝帶走,信守承諾是其一,猜到鍾鸝必死無疑是其二。只是,沒想到會等這麼久,且三爺的手段會如此激烈而已。而拋屍的地點與時機,值得深思。不過,太多的事,隱藏在背後的深意,他是不會告訴青舒的。
她覺得這是個離奇而血腥的故事,聽了感覺不怎麼好。只是,她還是好奇,“鍾鸝沒死,你說,太師知道嗎?”
“不清楚。你想知道?”
“我就是好奇。太師要是知情的,如今又目睹了女兒的死狀,肯定會受不了。若是不知情,如今見了屍體,他享受不到女兒先前沒死的喜悅,相當於第二次經受了女兒已死的事實。這種打擊,不敢想像。”
他略一沉吟,便說道,“成,我幫你打聽打聽。”她好奇,他便找人問。不過,安榮舟肯定會笑話他英雄折腰、英雄難過美人關等等,他愉快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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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愕然。她就隨口一說,這種敏感的事,他還真敢打聽!“你找誰打聽?”
“自然是找大哥打聽。他滑頭的很,又一向消息靈通。”
她安靜了片刻,突然問道,“不跟我生氣了?”
他挑眉,“我何時生你氣了?”
“血書,提了你彥公子,你不是臉色很臭嗎?”
一提這茬,他的臉色馬上就變臭。周管家幸災樂禍就算了,昨日一下午,從大皇子、二皇子到古小六,可是個個笑話了他好一通。這些人見他就說,“以後喝茶要收好茶杯”。安榮舟昨晚特意來了舒苑,笑話了他老半天,被他踹了一腳才走。所以說,他恨不能將鍾想容一巴掌拍死。
同時,他恨不能將懷裡的這個姑娘收拾一通。芸郡主掀起的“茶杯風波”剛過去,這姑娘立刻來了一箭,生生把他的稱呼寫進了血書之中,讓茶杯風波再起。可恨的還有他的屬下。他派他們過去,是爲暗中保護她,而不是助她幹射血書這種事。那三個沒安好心的,不但沒提前跟他打招呼,還非常認真地三個人一起過去完成她交待的事。事後,他們才告訴他,說替她幹了這麼一件差事。欠收拾。
她見他臉色又變臭了,暗自偷笑。心說:讓你惹爛桃花!害得本姑娘差點着了人家的道兒,你得陪我難受。
他心中不爽,剛想向她索取點補償,卻見門輕響,有兩個小腦袋正悄悄探進來。他暗道來的不是時候,只得鬆開懷裡的人。
她臉色微紅,在下頭擰了他一下,便推開他的手臂,起身走過去,“幹嘛不進來?”
青陽和青灝有些心虛,做了個鬼臉,一邊向後跑一邊喊,“哥哥姐姐快來,我們下完一局了。”
她答應着,跟了過去。周伯彥嘆了口氣,起身,不緊不慢地也跟了過去。
到了巳時,青陽和青灝跟着周管家去了前頭,說是要看周管家搭狗窩。
舒苑其實沒有狗。是青陽和青灝離家久了,嘴邊時常唸叨家中的大黃。周管家聽了,上了心,竟是特意牽來一條小黃狗,說要養起來。
青陽和青灝自然是最高興的,屁顛屁顛地跟在周管家身後,還不時過去摸兩下小黃狗的頭。小黃狗倒是老實,任他們摸,一點沒有咬人的意思。
周管家見兩位小少爺喜歡,便高興的跟個什麼似的。他說要搭個狗窩出來,給小黃安家。青陽和青灝自然是要全程參與的,竟是爭着搶着替周管家拿所需的工具。
周管家看着圍着自己轉的兩個小少爺,回憶起彥公子小的時候也曾這樣圍着自己轉過,心下越發歡喜。
古瑞星來訪,進舒苑就看到周管家帶着青陽、青灝在擺弄鋸成一條一條的木板。他不解地停下,臉上的陰鬱之色消散大半,“你們這是做什麼?”
老少三人齊聲答,“搭狗窩。”
古瑞星覺得有點意思,一挽袖子,“我也來。”
不多時,“古六哥哥,你快住手,壞了,壞了,你釘壞了。”青陽不高興地嘟嘴。
須臾,“啊,打壞了,壞了,都裂開了。”青灝氣得跳腳。卻不敢像青陽一樣點名指責古瑞星。
再須臾,周管家額角的青筋直跳,忍無可忍之下,欲哭無淚地說道,“六公子,快住手,救您別再禍害小黃的狗窩了。”
青陽和青灝附和,只想趕走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古六哥哥。
古瑞星一點被人嫌棄的自覺都沒有,還要繼續。只是,後衣領被人一提,他不爽地回頭。當看清來人,他立刻垮了臉,喊了聲大哥。
周伯彥看着已經被釘的慘不忍睹的木板條,“走了,少在這裡搗亂。”他是聽說古瑞星來了,卻遲遲不見古瑞星找他,他纔過來一看的。
兩個人捨棄了舒苑中的遊廊,走在鋪就的石子路上。
周伯彥看他心情不佳的樣子,問道,“這是怎麼了?”
古瑞星左右看看,周圍沒人。他嘆了口氣,“月華她,昨晚差點就去了。”
“嗯?”
古瑞星煩亂地眉頭皺的死緊,“外人說閒話就算了,自家人也跟着說難聽話,唉!”
“不是有心理準備了嗎?她爲何又想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