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76操心的命
周伯彥卻只是摟着青舒,用的力道不輕,並不說話。
青舒覺得這人不太對勁兒,不由更加疑惑,心底涌上不安。
周伯彥默默地摟着青舒站了片刻,突然鬆手,收回雙臂,退開兩步站定。他眸光沉沉地看着青舒的眼,聲音不輕不重地說道,“我回來了。”
青舒壓下心頭的疑惑,對着他嫣然一笑,“想吃餃子還是麪條,我這就去煮。”餃子有提前包好凍上的,生火、燒水,下鍋煮就可以了,方便。麪條的話現活面、要醒一會面團,再現擀麪條,要多等一陣兒。醒面的工夫,倒是可以炒幾個菜。
看到她的笑容,周伯彥眸光一閃,眼中有了笑意,“麪條吧!”他不知餃子有現成包好的,以爲煮麪條相對比煮餃子方便。
青舒着急給他做吃的,“成,煮麪條。你先回去洗漱,面煮好了就給你送去。”
周伯彥一點頭,什麼也沒說,邁開步子走的有些急切。能不急嗎?他強壓着喉嚨的異樣感纔沒有當場咳嗽出聲。等走出一段距離了,他忍不住了,擡袖捂嘴,悶聲咳嗽起來。
顧石頭湊過來,“公子,您……”
周伯彥擺手制止顧石頭說話,自己站在原地好一陣咳嗽才停下,並警告道,“管好嘴巴,別說些有的沒的傳到小姐耳朵裡,讓小姐憂心。”
顧石頭皺着眉毛,“可是……”他不明白,生病就是生病,這有什麼可瞞的?
周伯彥截斷顧石頭的話,“路上灌了一肚子涼氣,熱湯熱水便能解決的事,別驚動小姐。以防萬一,明早請大夫。”他覺得自己沒什麼事,天都黑透了,又冷,他不想折騰周大夫。
青舒趕到廚房的時候,廚娘許三娘和關婆子已經在了,還有兩個爲她們打下手的小丫頭。許三娘和關婆子正在處理食材,兩個小丫頭一個在洗菜、一個正在生火。四人見了青舒,停下各自手裡的活計問安。
青舒看了看廚臺上擺出來的食材,沒說什麼,示意小娟拿東西。
小娟在來的路上就得了吩咐的,因此目標明確、手腳馬利地很快就裝好了所需食材,而後對許三娘耳語了一句什麼,兩手各提一個菜籃子,跟在青舒後頭走了。
蘇媽媽也走了一趟廚房,倒是沒碰上青舒。不過她明白了,彥公子的吃食小姐在自己的小廚房裡準備,廚房把護衛們的吃食準備出來便成。
周伯彥洗漱沐浴出來,桌上已經擺好一碟下飯的小鹹菜,以及冒着熱氣的一碗蛋花湯和兩個炒菜。旁邊還有一壺酒,一個酒杯。
顧石頭擺好椅子,請公子入座,然後說道,“公子,小姐吩咐了,先喝蛋花湯,暖暖胃。”見公子盯着酒壺,他又解釋道,“小姐命人溫好送來的。小的不敢提公子身體不適,不宜飲酒,把酒留下了。”
周伯彥說道,“今日沒吃藥,喝點酒無妨,滿上。”他也不看顧石頭糾結的臉,慢吞吞地把面前的一小碗蛋花湯喝了。之後,一邊慢條斯理地品着酒,一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菜。
青灝和洛小榮來了,一左一右地坐在周伯彥的兩側,噓寒問暖了一番。
這時,青陽到了,手裡提着食籃。他沒和青灝、洛小榮一起過來,是因爲先去了姐姐那邊一趟,順便主動請纓把姐姐剛裝好的食籃帶過來了。
顧石頭忙接了食籃打開,取出裡面的京醬肉絲和酸辣白菜,以及京醬肉絲配的荷葉餅擺上桌。
青陽淨了手,捲了個荷葉餅遞到周伯彥嘴邊,“哥哥瘦了,吃這個,這個好吃。”他覺得彥哥哥的臉色不怎麼好。
周伯彥高興,也不講究什麼,就着青陽的手咬了一口捲了京醬肉絲的荷葉餅吃。青陽笑眯了眼,卻在發現手裡剩的半個荷葉餅裡面的湯汁流了出來,流到了他的手上。他着急地啊啊叫。周伯彥被逗樂,抓住青陽的手,張大嘴巴把剩餘部分一口含進去吃。
青陽呆了一下,馬上又樂的跟什麼似的,“哥哥還吃嗎?我給哥哥卷。”
周伯彥滿面笑容地點頭。只是,當三隻手、三個卷好的荷葉餅一起遞到了嘴邊時,他是哭笑不得,一個一個地挨個兒全部吃掉了。
顧石頭轉過身去偷笑之餘,放心不少。公子自着涼之後,胃口很差,一直沒怎麼吃東西。即便是回來了,可在三位少爺過來之前,除了那碗蛋花湯喝的通快,桌上的菜基本沒怎麼動。現在好了,有三位少爺盯着,還有三位少爺親手餵食的小把戲,不信公子不多吃!
就在周伯彥快招架不住熱情無比的餵食舉動時,四碗熱氣騰騰的肉絲麪上桌。小娟把中碗兒的面擺到周伯彥跟前,三個小碗兒的面分別擺到青陽、青灝和洛小榮面前,又加了筷子。
這頓熱騰騰的飯菜,既有青舒的心意在裡頭,又有青陽他們陪着,周伯彥的胃口很好。
飯罷,青陽催促周伯彥早點歇着,並約好明早一起用飯,然後和青灝、洛小榮結伴走了。
顧石頭伺候公子漱了口,又伺候公子到寢居寬衣上牀躺下,這才吹熄桌上的油燈,輕手輕腳地關好門出去。
身子不適,加上冒着嚴寒趕了一日的路,周伯彥很乏。頭沾上枕頭不久,很快便沉沉睡去。他以爲一夜好眠,傷寒這等小病便會過去了。哪曾想,第二日早晨醒來便覺得頭重腳輕的,渾身軟棉無力不說,嗓子嘶啞的一說話就痛。他苦笑,心裡卻明白,自己因心事重,沒有重視先前的小傷寒,這纔有了此等苦果。他不怕自己得小病,只是怕青舒擔心而已。
古管家得信兒的第一時間請來了周大夫,爲彥公子診治。
周大夫爲彥公子診了一會兒脈,問了幾個問題,便道是傷寒加重,須得服用兩三日的湯藥。他開好方子,囑咐了幾句飲食方面的忌諱,便叫人去抓藥。
青陽、青灝和洛小榮圍在周伯彥的牀頭,像模像樣地說了會兒安慰人的話,結伴跑去找姐姐說話了。
青舒知道周伯彥得的不是大病,只是傷寒,暗暗鬆了口氣。她囑咐青陽他們三個,“哥哥需要休息,別打攪哥哥養病。每天探病可以,但不能呆太長時間。”
三人滿口答應,一上午便呆在姐姐身邊玩耍,中間還練了會兒字,哪裡也沒去。
到了午飯時間,青舒做了清淡的幾樣吃食裝進食籃中,交給小娟提着。她回屋換好衣服,帶着青陽他們過去探病。
此時,周伯彥身上披了衣物坐在桌前,正準備用午飯。
青舒進屋,看了他兩眼,親手從食籃中端出一碗蛋花湯、一碗澆拌汁的皮凍、一碗熬的軟爛的紅豆白米粥、一盤素炒香菇,和廚房送來的吃食一起擺上桌。她送來的吃食相對而言都是易於吞嚥的,這是考慮到他嗓子痛而特意做的。
昨晚見面時,燈籠的光線並不好,她也沒看清他的臉色。如今看清了,才知他的臉色並不好。還有,見到她,他雖然在笑,可她覺得他的眉宇之間隱隱透着幾分愁色。不,確切地說,應該是寂寥之色。這是怎麼了?出門一趟,難道是遇上什麼不好的事情了?
“……阿舒,我沒事,阿舒,阿舒……”
“……姐姐,你怎麼了?姐姐……”
青舒突然回神,看到周伯彥關切的眼神、青陽三人急切的神情,她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居然發起呆來。她尷尬地唔了一聲,催促周伯彥,“飯菜要涼了,趕緊趁熱吃。多吃點,病好的快。”她也不等周伯彥說什麼,轉身就走,經過洛小榮身邊時丟下一句,“你們陪哥哥呆一會兒再回去,姐姐溫好飯菜等你們一起用。”
門開了又關,周伯彥的呼喚聲並沒能留住青舒的腳步。
半天轉眼就過去了。天擦黑時,青舒剛用過晚飯,正坐在油燈下有一下沒一下地翻桌上的書。
小魚拿開油燈罩,挑了幾下油燈芯子,再拿剪子稍稍剪掉一點燈芯,這才把油燈罩罩回去。
青舒擡眼,“你們三個,快去吃飯吧!”這是規矩,主子用過飯才輪到下人用飯,而且都要到廚院佈置的食廳用飯,男人一個食廳、女人孩子一個食廳。不過,府裡有特殊情況時,這項規矩並不需要死守,管家或管事會臨時作調整。她也會偶爾讓自己的丫鬟跟着自己用飯。
小魚聽了主子的話,說道,“小姐,先讓小娟和立春去吧,她們回來奴婢再去。”一般情況下,她們三個丫鬟用飯也是要輪流的。昨日是小娟留,今日輪到她留。立春還小,她和小娟從不讓立春留下。這立春不是別人,正是廚娘許三孃的女兒,即小丫。
青舒覺得自己現在又沒什麼事,身邊根本不需要留丫鬟。於是她一擺手,意思是讓小魚她們趕緊走,也不多說。
見主子如此,小魚也好,小娟也罷,不敢有異議。她們二人帶着立春出去,關好門去廚院用飯。
青舒給小丫起了大名,叫立春。她都想好了,要培養八個得力的丫鬟出來。名字就按立春、立夏、立秋、立冬以及春分、夏至、秋分、冬至排下來。現在立春有了,就是小丫。還有一個立夏,是從蘇媽媽正在調教中的小丫頭中選的。立秋、立冬及春分、夏至、秋分、冬至的人選目前還在待選階段。
四個立字輩的丫鬟,她是爲自己準備的。春分和秋分是要爲青灝準備的,夏至和冬至是要爲青陽準備的。爲青灝和青陽準備丫鬟,自然不是要給他們準備通房丫頭,而是要給他們準備得力的、信得過的、辦事能力一流的丫鬟。日後,若這四個丫鬟經得起考驗,到了歲數,就讓她們嫁人當管事娘子,之後照樣留在青灝、青陽身邊辦差。除了丫鬟,弟弟身邊缺不得小廝,尤其再過一兩年他們走出門去踏上求學之路、開闊眼界之路之時。
她自己遲早是要嫁人的,即便還會照看着弟弟們,可總會有鞭長莫及的時候。她得早做打算,爲弟弟們早些培養出日後用起來稱手的下人。一旁還有古管家和蘇媽媽照應着,她也能放心幾分。
把書隨手合上,她從椅子上站起來,在屋中慢騰騰地走了起來。她覺得自己就是個操心的命,不僅操心弟弟的事,還操心起了未來夫君周伯彥的事。他這次回來,狀態不太對,也不知遇上什麼遭心事了!
院中似乎有微微的響動。她也沒多想,只當是風聲,繼續慢騰騰地在屋中轉着圈兒走,全當消食了。直到一聲悶咳聲傳入耳,聽着似乎是男子發出的,她一驚,“誰在外邊?”她一邊大聲質問,一邊迅速掃視周圍,想弄個防身之物在手。
“是我。”已經進院,走至青舒門外的周伯彥出聲。他此刻不自覺地皺了眉頭,心裡對青舒的丫鬟生出不滿來。他都在院中站了一會兒了,青舒的丫鬟居然一個都沒發現有男子闖入女子內院。這些丫鬟,做事太過散漫不說,警惕性更弱。若不是他忍不住咳嗽出聲,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發現有男子闖入?
冬日裡,爲禦寒門窗都是緊閉的,尤其是青舒做足了禦寒工作。因此,傳入屋中的聲音聽着有些模糊,但她也大概聽出是周伯彥的聲音。如此,她也不想着拿防身之物了,快步過去,掀開並捲起門裡的厚門簾,把拉門推開,再掀了外邊的厚門簾,出口便是抱怨的語句,“不好好養病,你怎得跑我這裡來了?”
周伯彥身上穿的很厚實,頭上還戴着顧石頭堅持讓他戴的帽子。他對青舒的抱怨不予理會,心下不解爲何是青舒來開的門,但也不動聲色地問道,“外邊挺冷的,不準備請我進去?”
青舒探頭看院中,只周伯彥一人。“進來吧!”她的口氣不怎麼好,但眉眼間的關心之色怎麼掩也掩不住,退後,讓出門。
周伯彥進了屋,迅速將拉門關好。
青舒放下里層的厚門簾,走向燒的正旺的爐子,準備提起剛燒開的水壺,“去桌邊坐下,我給你衝碗蜂蜜水,暖暖身子。”
周伯彥應了一聲,走至桌邊,解身上的大氅
青舒回頭看了他一眼,“掛到衣架上去。”
等兩人面對面地坐定,青舒催促周伯彥趁熱把蜂蜜水喝了,還解釋說道,“能暖身子,多少也有潤喉作用,嗓子會舒服一些。”見他盯着茶杯不動,又補了一句,“沒放多少,不甜。”她不由在心裡默默一嘆,覺得自己果然是個操心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