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芳夕從山林中緩緩走出來,身上穿着簡單的粗布襖裙,梳了一個最簡單的團髮髻,五官全部露出來,面容沒有絲毫改變,只是眼角眉梢用了些濃重的陰影,臉色也塗黃了些,只是這樣簡單的改變,就讓容顏秀麗的大小姐,成了一個辛苦憔悴的村婦。
劉沉嶽爲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就沒有和她一起走,而是等木芳夕進了城之後,兩人再在書沙行後面的一個巷子中會合。
木芳夕的裝扮很成功,守城的侍衛並沒有多看她兩眼,直接就把人放進了城。
木芳夕順利地和劉沉嶽會合,進了書沙行,被安排在了客房中休息。
書沙行中女子並不多,除了洛姨之外,就只有兩個還在外執行任務的鏢師,無奈之下,洛姨只能於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親自接待了木芳夕。
木芳夕對洛姨的觀感很好,此時見是她來安排自己的生活,面上的笑容也不由親熱了幾分,笑着將洛姨迎了進來:“洛姨,不過幾天不見,你怎麼瞧着又瘦了些?”洛姨低聲嘆息了一聲,想到那方子畢竟是高人贈與的,不好隨意宣傳,只笑了笑,避開這個問題,問道:“木小姐,現在行里人手不足,明日我會派人來伺候木小姐。至於木小姐要有需要的東西,列一張單子出來,我會派人去採買。”
木芳夕柔順地點了點頭:“只需要幾件衣服罷了。對了,洛姨能幫忙聯繫上我那丫鬟青玉或者墨玉嗎?”
洛姨並沒有問青玉墨玉又是誰,顯然也是知道這兩個人的,想了想,點點頭,道:“不過聽說這兩個人現在正在蒼珣王府中,想要聯繫上並不是那麼容易,木小姐少不得要等一天兩天的了。”木芳夕含笑答應了。
洛姨再確定了一下她是否還有什麼需要的,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之後,並沒有多做停留,轉身離開了。
木芳夕在書沙行中的生活非常愜意,起碼要比在木府的愜意了許多。
書沙行中本身的藏書就非常豐富,木芳夕從伺候自己的人口中得知了書沙行中還有這樣的存在之後,直接就去找了劉沉嶽,向他要了許可,接下來這兩天,除了用些膳食和休息之外,她都泡在藏書閣中。
第二天晚上回到自己的住處,木芳夕點燈之後才發現,屋中多了兩個人影。
昏黃的燭光逐漸照亮的房間,青玉墨玉一模一樣的臉也漸漸清晰起來。墨玉率先抱怨了一句:“大小姐,我們可是從早上就一直在等着大小姐呢,大小姐卻是去了哪裡?”
木芳夕笑着給她們倒了兩杯茶,柔聲道:“在藏書閣中呢。現在木府是什麼情況了?”
青玉面上忍不住帶出一絲嘲諷的笑。
墨玉最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聞言立即興奮起來,三兩步躥到木芳夕身邊,笑着道:“大小姐還不知道吧?那木晴雪這次可遭罪了!她往日裡作威作福慣了,如今身上臉上長了膿瘡——有這麼大!”墨玉用雙手比劃了一個銅錢大小的形狀,眼睛在燭光下亮晶晶的,頗有些惡魔的感覺,“每天都在流膿水,整個人都要爛了一般,根本沒有丫鬟願意伺候她!”
木芳夕微微挑眉:“哦。但是,你們這兩天並不在木府了,又是去人家屋頂上偷看的?”
青玉要比墨玉含蓄許多,聞言,只是抿嘴笑了笑,語調柔和,並不想墨玉那樣將幸災樂禍表現得如此明顯,道:“大小姐誤會了。如今滿大街的都在傳木府二小姐身染梅毒呢。如此精彩的傳言,我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
木芳夕忍不住搖頭嘆息:“查清楚是木府中誰傳出來的嗎?”
青玉墨玉搖了搖頭,墨玉臉上有些疑惑的神情:“這個謠言一出來,梁氏就將霽雪院中的幾個大丫鬟打死了兩個,只是第二天這謠言非但沒有減少,還多了許多香豔的細節呢。已經有人在傳了,原本木府那些關於大小姐的謠言,卻是二小姐做出來的,只是大小姐沒有母親疼惜,纔會被潑了髒水。”
木芳夕眼中幽光微微一閃,面上帶出些快意的笑來,道:“這倒是有意思,我還以爲,木晴雪鬧這一出,也會帶累了我的名聲呢。沒想到……”沒想到倒是有人想得周到,竟然能利用這樣的事情爲她洗白。這纔是真正的玲瓏心肝吧。
墨玉見木芳夕笑而不語,還以爲她並不滿意對於木晴雪這種程度的報復,就笑着問道:“大小姐,我們要不要做點什麼?梁氏正在求沔影神醫給木晴雪醫治呢,聽說已經被拒三次了,還不放棄。大小姐要不要藉機再給木晴雪弄點什麼好東西,讓她從此再也爬不起來?”
木芳夕聽見沔影的名字,思慮了片刻,問道:“木晴雪如今這情況,宮中是什麼意思?”
青玉墨玉愣了一下,對視一眼,同時搖了搖頭:“大小姐這可難倒了奴婢了,宮中是什麼情況,奴婢是絕沒有渠道得知的呀。”
木芳夕輕聲“嗯”了一聲,便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笑道:“罷了,不過是些市井傳言,說不得還沒有傳到宮中去呢。交給你們一個任務。我放在梳妝檯上的那些瓶瓶罐罐,還有我放在衣櫃中的五個白瓷瓶子,你們幫我帶出來。”
青玉墨玉對視一眼,十分自信地答應之後,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書沙行。
後宮之中的消息並不像木芳夕想得那麼閉塞,起碼木晴雪身染梅毒的消息,後宮中有三個女人都聽見了——太后、皇后,以及沒了孩子但聖寵更隆的良貴妃。
準確來說,關於木晴雪染上了梅毒的消息,還是良貴妃親口說出來的。後宮妃子需要對皇后晨昏定省,但是皇后卻是每隔三天要去向太后請安的。不過這歷朝歷代只屬於皇后的殊榮和責任,如今被歐陽安予分給了良貴妃。
今天早上是良貴妃隨同皇后一起去給太后娘娘請安,三人的關係並不好,枯坐間,良貴妃忽然笑道,嬌柔清越的聲音帶着點讓人難以察覺的快意:“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臣妾聽宮人們說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傳聞呢,說給你們聽聽,如何?”
太后娘娘微微皺起眉頭,似乎有些不悅。
皇后娘娘現在所求不過是保住自己的孩子,對於悶聲不吭就弄下了良貴妃的胎兒的太后的忌憚要比對良貴妃多多了,聞言,也不看太后的臉色,笑着道:“既然妹妹有如此雅興,不如就說來聽聽?”
良貴妃用手帕掩住了豔紅的嘴脣,雙眼笑得彎成了新月,視線掃過坐在高位的太后,又笑了兩聲,才緩緩道:“臣妾聽說啊,這木府中的二小姐,身染梅毒,膿瘡發了出來,人吶,已經爛了呢。”
太后的臉色驟然變得異常難看,盯着良貴妃,冷冷道:“這種腌臢話!你莫不是忘了,你早已不是那下賤之人,作甚來學了說!”
良貴妃被點出卑微的出身,也不惱,依舊是那副興致盎然的樣子,笑道:“太后娘娘說的這是什麼話?那木二小姐自己做的醜事,現在被人發現了,滿大街都在傳呢。太后娘娘當然可以不讓臣妾說,但太后娘娘堵得住天下這悠悠衆口嗎?”
一番話,說得太后娘娘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
皇后娘娘坐在一邊,並不說話。實際上,她對於這個木府二小姐是沒有好感的,不過是三品將軍家的小姐,就敢憑着太后的撐腰弄掉了宮中寵妃的胎兒,實在愚不可及,又實在是膽大妄爲到讓人害怕。
宮中從來不缺瘋子,但那些瘋子都被好好地關在冷宮之
中,從來都沒有機會跑出來給後宮的妃子帶來危險。但這個木晴雪不同,說她初生牛犢不怕虎也好,說她不過是因爲愚蠢而如此膽大也罷,這樣的人出現在後宮,無異於是在後宮中放了一個定時炸彈。
太危險了。
頭一次,皇后娘娘產生了和良貴妃聯手,將木晴雪逼死的決心。
太后娘娘冷哼一聲,道:“良貴妃莫不是還在記恨晴雪的無心之失?別忘了,當時你可是當着皇帝的面親口說原諒了她的,後宮中人,心胸可不能如此狹隘!”
良貴妃滿上的笑容沒有絲毫改變,含笑答應了一聲,心中的怨毒卻幾乎要沸騰起來——當時太后拿捏着御醫,若是她不“原諒”木晴雪,太后就敢讓御醫站在一邊,眼睜睜地看着她流血至死!至於皇上?呵,在越發強勢的太后面前,皇上不過是的一個擺設罷了!皇后娘娘微微垂下眼瞼,道:“太后娘娘,市井傳聞或許不可信,但也不可完全不聽。不如這樣,請太后娘娘下旨,命御醫前去探查一番,也好確認木二小姐的身體狀況。畢竟……她可是要進宮的女子啊。”
皇后這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卻實在是一柄陰毒無比的軟刀子。
木晴雪如今的名聲已經敗壞成這樣,但她卻是太后盛寵過的官家小姐,甚至就連讓她入宮爲妃的旨意都是太后下的。今昔對比,可不就顯出太后看人的眼光已經差到讓人無可言說的地步了麼!太后娘娘眉頭微皺,看着皇后,淡淡道:“皇后,你母儀天下的風度呢?這種時候讓御醫去木府,就算最後查出來晴雪並不是梅毒發作,你這不是徹底毀了人姑娘家的名聲了嗎?”
皇后娘娘微微一笑,面上也帶出一些歉意來:“是兒臣魯莽了,兒臣本想着,既然都是要進宮的姐妹,總不好讓人家不明不白地承受流言蜚語。還是太后娘娘想得周到。”
太后寧願讓木晴雪的名聲這樣不明不白地被敗壞下去,也不願意讓御醫去做個最後論斷,這本身就有問題,不是嗎?
太后娘娘冷冷地看了皇后一眼,道:“皇后,做好你本分的事。”
皇后娘娘還未說什麼,良貴妃率先笑了起來,輕輕拍着手,贊同道:“就是呀,皇后姐姐是何等身份?木晴雪是什麼身份,哪裡夠格讓皇后姐姐操心?太后娘娘,你且放心,臣妾和這木晴雪也算是有點交情,若是太后娘娘不願意讓御醫去打擾了木晴雪的休養,臣妾可以代勞的。”
太后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正要拒絕,卻聽良貴妃自顧自地笑道:“若是讓臣妾確定了木晴雪的狀況,皇上應該也不會那麼抗拒讓木晴雪進宮吧。”
太后如今雖然能掌控朝政後宮,但畢竟年紀大了,精力也實在有限,若是良貴妃能讓皇上柔順一些,倒是合她的心意的。想了想,太后娘娘終於鬆了口:“既然如此,良貴妃就選個心腹宮女出宮看看吧,記得,哀家要聽真正的答案,而不是那些不知所謂的謠言。”
良貴妃依舊用手帕輕輕掩了嘴,笑着答應了。
皇后娘娘又坐了一會兒,看着時間差不多了,便笑着和太后娘娘告辭。
良貴妃連忙斂了斂裙子,起身和太后娘娘告辭,快步趕上皇后娘娘,笑道:“皇后姐姐,妹妹和你一起走吧。”
皇后娘娘此時已經顯懷了,本來走得就慢,顧慮着腹中的孩子自然不可能因爲一個良貴妃而加快速度,即便沒有心情等她,卻也還是輕鬆地讓良貴妃趕了上來。
良貴妃妖嬈冶豔的臉上帶着親熱的笑意,湊到皇后娘娘身邊,笑道:“姐姐,妹妹這些天心情不好,許久沒見姐姐了,姐姐不會怪罪吧?”
良貴妃小產之後,就一直在自己的延禧宮中休養,皇上不僅有空就在延禧宮陪着她,還特意准許她不需要去承乾宮中晨昏定省,宮中無人不知,即使良貴妃沒了孩子,她卻依舊還是後宮中恩寵第一人。
皇后娘娘眉頭微微皺着,看也不看良貴妃,淺笑道:“妹妹的恩寵,後宮之中無人不知,倒是不用特意和姐姐說了。”
良貴妃有些驚訝地看着皇后,道:“娘娘何出此言?”她們兩人已經走出了坤寧宮的地界兒,邊上就是一圈漂亮的花圃小徑,良貴妃淺笑着伸出手去想要挽着皇后娘娘的手臂,卻被皇后娘娘快速地躲開了。
良貴妃也不惱,漂亮的眼睛轉了一圈,慢慢緩下了腳步,笑道:“姐姐這是想什麼呢?妹妹也是喜歡孩子的人,是絕對不會對姐姐肚裡的孩子下手的。姐姐可放心吧。”
皇后娘娘聽着她的話,心頭不由一陣亂跳,忽然覺得有點心慌,扶着含錦的手往邊上讓了兩步,強撐着淡定的表情,道:“妹妹有心了。只是姐姐實在是有些不舒服,就不和妹妹一起走了。”
良貴妃一聽她不舒服,也有些擔心,連忙道:“姐姐沒事吧?可要讓下人擡步輦過來?”
皇后娘娘擺了擺手,扶着含錦,慢慢地離開了。
良貴妃站在原地,看着皇后娘娘一行人緩緩轉過花徑,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沉默半晌,忽然嘆了口氣,對荷音道:“你覺得,你家娘娘像不像是沒事總想着害人的妖女?”
荷音頓時嚇了一跳,連忙道:“娘娘心善,如何會是妖女?又是誰在嘴碎呢,奴婢定要去打他的嘴巴!”
良貴妃輕笑了兩聲,並不說破,而是無所謂地擺擺手:“罷了罷了,也沒什麼,你去讓他們把步輦擡過來,本宮乏了。”
荷音不敢多說,連忙呵斥身邊的侍女去前面傳報,自己則緊緊地扶着良貴妃,緩緩地朝前走去。
第二天一早,木合德下了早朝,回到府上,就聽說宮中來了兩個宮女,奉太后之命,前來探望二小姐。
梁氏根本不想讓人看見木晴雪現在的樣子,正親自將兩位宮女迎接到了主院,好生招待着她們。那兩名宮女似乎也並不着急,只是言笑晏晏地應付着梁氏。
木合德進來之後,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眉頭微皺,問道:“夫人這是在做什麼?”
梁氏現在知道木合德不通內宅之事的苦了,見他這麼問,只能起身,柔聲道:“夫君有所不知,這兩位宮女是奉了太后的命令,要來探望晴雪的。只是夫君你也知道,晴雪現在那樣子,如何能見人?所以妾身才讓嚴嬤嬤過去幫忙,等着晴雪收拾好了,就讓她來主院見見這兩位宮女。”
木合德本想就讓這兩位宮女去霽雪院看看人,也好證明外界關於木晴雪的傳聞完全是子虛烏有,但是聽梁氏這麼說,覺得也對,便沒有多加干涉,只對兩個宮女點點頭,就進了裡間去了。
那兩位宮女其中一個就是荷音,另一個宮女長得是峨眉鳳目,一張鵝蛋臉有三分溫柔,卻有七分妖冶風情,梁氏只看了一眼,就有些心驚膽戰。
好在,主要說話的那個宮女是荷音,另一個宮女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並不開口。
嚴嬤嬤被梁氏派到了霽雪院,進了木晴雪的房間一看,昔日驕傲豔麗的二小姐此時身上臉上正塗這一層層褐色的藥膏,全身上下斑駁着膿水和膿瘡,整個人精神狂躁,頗有些神經質地轉動着眼球,絲毫也沒有了往日的風采,心中不由嘆息,問隨身伺候的玉露:“二小姐今天是什麼時候醒的?”
玉露搖搖頭,她沒日沒夜地伺候木晴雪,此時精神也很不好,說話的聲音低沉而沙啞,道:“二小姐昨晚一夜沒睡,任
怎麼勸怎麼哄都沒用。”
嚴嬤嬤的眉頭微微皺了皺,低聲嘆息了一聲,輕手輕腳地走到木晴雪身邊,用自己最溫柔的聲音,道:“二小姐,皇宮中來人了,太后專門派來看看你的。二小姐願意見嗎?”
木晴雪一聽,本就有些亢奮的神情更加興奮了,一張嬌俏的臉甚至都有些扭曲,緊緊抓着嚴嬤嬤的手,一疊聲道:“太后派人來了?太后果然還是相信我的!”
嚴嬤嬤點點頭,也不在意自己被抓出了血痕的手,道:“太后想來是疼惜二小姐的,所以二小姐一定不能辜負太后的期望,要儘快好起來。”
木晴雪的眉頭跳了跳,沉默半晌,才道:“大夫不是說了,我這是火毒,拔了火毒,再多多地用玉肌膏就一定能恢復如初。我又怎麼會讓太后失望呢?”
嚴嬤嬤見她終於有點振作的樣子了,面上不由帶出點笑意來,微微側過頭,讓侍女上來伺候着,柔聲道:“二小姐,那兩個宮女就在夫人房中等候呢,二小姐先把自己打理好,讓那些宮女看看,好不好?”
木晴雪用力點了點頭,雖說右手還是靜靜地抓着嚴嬤嬤的手腕,但神情已經柔和了不少,安靜地讓侍女們給她小心輕柔地清理了臉上的傷,重新塗上了藥膏,想了想,又命令道:“去,給本小姐把紗帽拿來!”
嚴嬤嬤本想勸一句,但話到嘴邊,還是重新嚥了下去,示意丫鬟趕緊給她拿了一頂紗帽,收拾完畢之後,就扶着木晴雪前往主院。
荷音等得有點不耐煩,但是見自家主子還是悠悠然的樣子,也只能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着梁氏的小意討好和時不時蹦出來的對於後宮消息的刺探,心中覺得沒意思透了。
正在這時,外面的小丫鬟通報了一聲:“二小姐到——”
梁氏連忙站起來,對兩位宮女笑了笑,竟不顧禮儀,親自道門口去將木晴雪迎了進來。
木晴雪進門的時候還戴着紗帽,因爲是熱毒引發的膿瘡,倒是不能包紗布,面上坑坑窪窪、紅腫着的膿瘡和褐色的藥膏一塊一塊地分割着她原本還算豔麗的容顏,驟然看去,竟像是個在噩夢中出現的怪物一般。
天天對着這樣的一張臉,也難怪她的神情會變得如此瑟縮和神經質了。
良貴妃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就含笑轉過身去,對荷音道:“去檢查一下我們這位二小姐的情況吧。”
良貴妃說話的聲音並沒有刻意降低,此言一出,除了心神恍惚的木晴雪,梁氏和嚴嬤嬤都聽見了,兩人面上不約而同露出了擔心的神情來。
荷音站起來,對梁氏微微福了福身子,笑了笑,道:“木夫人不必擔心,不過是些例行檢查罷了。太后也聽說了坊間傳聞,而木二小姐畢竟是要進宮的,總不好帶着這樣不清不楚的名聲去伺候皇上吧?”
荷音這話說得恩威並施,梁氏也沒了辦法,爲了防止木晴雪在接受檢查的時候突然發瘋,一咬牙,吩咐嚴嬤嬤道:“去,沏一杯安神茶來給二小姐喝下。”
木晴雪有些好奇地看了眼荷音,她只是對於這個宮女有點印象而已,一時半會兒的還真想不出她是哪個宮裡的,聽了梁氏的話,即使有些疑惑,但多年來對梁氏的信任和淡淡的畏懼讓她在嚴嬤嬤喂她喝安神茶的時候,並沒有反抗。木晴雪喝了安神茶,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皮忽然變得很重,整個人睏倦得只能連連打呵欠,她昨晚並沒有休息,再加上嚴嬤嬤加重了安神茶的藥效,不消片刻,木晴雪就手軟腳軟地被嚴嬤嬤扶到了牀上躺好。
荷音笑着對嚴嬤嬤和梁氏道:“夫人還請出去吧,奴婢要開始檢查了。”
梁氏遲疑了一下,心中有些疑惑,正要說自己也留下來幫忙,就聽良貴妃淺笑着道:“夫人,規矩就是規矩,還請夫人遵守一下吧。”
梁氏根本不知道宮中還有這一項規矩,但這個宮女一直讓她覺得有些危險,此時見她都開口了,遲疑了一下,也就沒有強求,轉身帶着嚴嬤嬤一起離開了寢室。
木晴雪這個時候並沒有完全昏睡,她全身動不了,意識也有點迷迷糊糊的,勉強睜着眼睛看着身邊的人,掃了一圈,沒有看見梁氏和嚴嬤嬤,頓時一驚,睜大了眼睛再看了一遍,視線忽然就定格在了良貴妃的臉上,眼睛越睜越大,幾乎要被嚇死過去一般。
良貴妃輕笑一聲,示意荷音可以開始檢查了,自己則靠在牀柱邊上,淺笑着看着木晴雪在荷音的手中一點一點被剝開衣服、一點一點暴露出身上那些噁心的膿瘡,眼神冰冷,嘴角嘲諷、鄙夷的笑意卻是越來越濃。
木晴雪被荷音一件一件脫去了衣服,即使房間中燒着火爐,溫度實在算不上低,但是她卻覺得,自己就像是冰天雪地裸身前行的人一樣,不僅是身體,就連一顆心都要被凍僵了。
見木晴雪的眼中逐漸帶出恐懼和羞辱的神情來,良貴妃這才緩緩上前,視線輕輕掃過她身上大小不一的膿瘡,眼神有些厭惡:“木晴雪,你相信報應嗎?”
木晴雪說不出話來,喉間驟然發出了一聲嘶啞的叫聲,像是在斥責,又像是在恐懼地叫喊。
良貴妃像是沒聽見一般,自顧自地吃吃笑着:“本宮自從進宮以來,從未害過人性命。本宮在這深深後宮中能做到問心無愧,但是你呢?你還沒真正進入後宮呢,就敢害了我兒的性命。要知道,這深宮中,最不缺的就是亡魂怨靈啊。”
饒是木晴雪現在精神緊繃到了一定境界,但是她從來都是不信鬼神的,聽了良貴妃這番話,竟然還帶出了點嘲諷的神情來。良貴妃輕笑一聲,擡手,保養地細嫩無比的指尖隔空掃過木晴雪的臉,嘖嘖地可惜道:“原本你的臉就比不上本宮,現在這模樣,誰還會要你呢?就算你得了太后的恩賜進了宮,你覺得,本宮能讓你過得順遂嗎?像你這樣愚蠢地將狠毒表現給別人看的女人,進宮之後,不管你得不得寵,你覺得,後宮中的老人能容得下你?”
木晴雪有些遲鈍的腦子想了想,這個時候才知道怕了,眼睛驟然睜大,因爲過於激烈的情緒,讓她的眼中逐漸帶上了紅血絲,看起來甚至是有些猙獰的。
良貴妃卻絲毫不在意這些,她甚至不在意木晴雪臉上的膿瘡,輕輕拍了拍她的側臉,有些快意地笑道:“你一定想着,太后能護着你呢。是啊,太后能護着你呢,但是太后年歲已高,能護着你多久呢?”
良貴妃看着木晴雪因爲自己的話語,面上的恐懼之色一點一點地加重,嗤笑了一聲,收回手,從懷中抽出一張絲帕,低頭認認真真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過去,擦完了手,走到火爐邊上,將絲帕扔進去,蓋好蓋子,才重新走回木晴雪的牀邊,笑道:“妹妹,姐姐可萬分期待着,你進宮的那一天呢。”
木晴雪的眼睛驟然睜大,呼吸粗重,雙手在牀上亂抓起來,喉中不斷呼喝着什麼,荷音擔心這動靜會將外面守着的梁氏和嚴嬤嬤吸引進來,連忙一掌劈在了木晴雪的頸側,直接把她打暈了過去。
良貴妃並不在意這些,等着荷音將木晴雪的衣服重新穿好之後,才施施然地走出了寢室,對面上難掩焦急和擔憂的梁氏笑了笑,道:“回木夫人,二小姐所染的並非梅毒,奴婢要回宮去稟報太后娘娘了。”
荷音一掀簾子,對梁氏笑了笑,和良貴妃一起離開了木府,上了宮中的馬車,由一隊侍衛護送着,回了皇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