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嬋兒聽到七少爺三個字就一陣頭疼,她稍稍皺了皺眉頭,僅一下便鬆開,冷靜的道。
“父親做事一向自有分寸……”
她還沒來得及說完,二姨太猛的一把放開她,站起身撒潑一般的哭起來。
“瘋了瘋了!你們都瘋了!都要置我的丹河於死地,他可是你三哥啊,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
二姨太一向這樣咄咄逼人,沈嬋兒早已經習慣,她看向三姨太,以目詢問,三姨太又是嘆口氣,搖了搖頭。
沈嬋兒淡然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問,三哥犯了什麼罪,我們總要找到突破口。”
二姨太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趕緊撲過來道:“你三哥哪裡犯了什麼軍法,只不過喜歡了一個村姑而已,沒想到那村姑就跳河自盡了!還正趕上你父親去軍營視察,你說他這個沒長眼的,村姑有什麼好的……”
“你給我住口!”
大夫人終於說話了,厲聲打斷二姨太的叫喊,二姨太被她一喝,立馬噎回去了剩下的話,獨自嗚咽起來,大夫人看似氣的不輕,籠起雙袖端在胸前,怒道。
“丹河做出那等畜生不如之事,你還有何臉面爲他開脫,作爲他的嫡母,我都覺得沒地方放我這張老臉!”
聽出大夫人話裡的門道,沈嬋兒大致猜出了是什麼事情,調戲良家婦女可是沈家軍的大忌,不論是誰犯了法,都會一律處斬,三哥這回真是撞到閻王爺的門口了。
見她咬着牙站在地上瞅着地面,三姨太走到她身邊,低聲道。
“如果你不想回南榮府,娘一定不會讓你去的。”
她擡起頭看向三姨太,只見三姨太眼中滿是勇敢的光芒,柔弱如三姨太,也會站出來保護自己的孩子。
她眯起眼睛笑了笑,轉回頭看着大夫人,平靜的道:“我想先見見三哥。”
大夫人點了點頭:“這是自然,你要去瞧瞧他,如果他還不知道悔改,救也是白救,還不如讓你父親殺了他。”
沈嬋兒苦笑一聲,大夫人怎麼就把她心裡想的說出來了呢。二姨太雖然是沈丹河的生母,這種時候也說不出什麼來,大夫人才是嫡母。
大夫人似乎走通了很多門路,沈嬋兒才得以走進沈家軍大營死牢,見一見已經落魄不堪的沈丹河。
沈家軍被父親管理的井井有條,就算是死牢也不見髒亂,關在這裡的人似乎都心服口服的認罪赴死,像電視裡的牢房一樣,兩邊是一個接一個的牢籠,棚頂露出一扇簡約的小天窗,透出幽幽的光。
沈嬋兒走進去之後並沒有見到隨處喊冤的盛況,她穿着黑色斗篷,帶着斗篷的帽子,將帽檐壓的很低,牢頭帶着她走進去,走到關押沈丹河的牢房邊,沈嬋兒心中一嘆,父親竟然另外派人看着沈丹河,看似這次父親勢必要大義滅親了。
“這位是沈府六小姐。”
牢頭跟看守的士兵說了一句,沈嬋兒摘下頭上的帽子,露出明豔的容顏。
士兵趕緊低身行禮:“參見六小姐。”然後打開最後一道門,沈嬋兒這才得以與沈丹河隔籠相望。
聽到牢頭的聲音時沈丹河就已經來了精神,直勾勾的瞅着牢門口,見到沈嬋兒立在門口,冷不丁苦笑一聲。
“沒想到來送我最後一程的竟然是平時不起眼的六兒。”
看到他在牢房裡紋絲不亂,沈嬋兒皺了皺眉頭,這樣的三哥不應該能做出強搶民女的事情來。
她正經的問道:“三哥,我想知道爲什麼。”
沈丹河嗤笑一聲,偏着頭看向她,從來沒有瞧得起她過。
“就算我告訴你,你又能理解麼?連父親都不能理解我。”
沈嬋兒沒想到他一心赴死,既然這樣,她也沒必要費力不討好,她轉身便走,輕笑一聲道。
“從此沈府三少爺就會被世人代代相傳辱罵下去。”
她剛走到門口,就聽到沈丹河絕望的聲音,帶着嘶啞的悲愴。
“我們是兩情相悅,她父母逼着他嫁給知縣,我只能帶着她逃跑,卻沒想到遇到土匪,她不堪受辱……怪我吧,真的應該怪我,怪我沒看住她。”
沈嬋兒呆立在原地,沒想到事情是這樣的,她認真的看着沈丹河,想從他臉上找到撒謊的證據,卻沒有找到,或許他說的確是事實。
她淡然的問:“如果能放你出去,你第一件事要做什麼?”
沈丹河坐在冰冷的泥炕上,單腿支着單手,仰頭靠在牆上,望着天窗上一小方天空,慘然的笑道。
“這種問題還有意義麼?”
沈嬋兒微笑道:“就算做個夢也好。”
沈丹河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起來,取而代之的是滿面冰霜,狠厲的如一頭髮瘋的狼,沈嬋兒一個恍惚,在他身上好像看到了南榮鋒的影子。
“剿匪。”
沈嬋兒得到答案,輕笑一聲,轉身走了出去。沈丹河靜靜的望着她的背影,她走出一道門就會落下一道枷鎖,伴隨着落鎖的聲音,沈嬋兒頭也不回的步向牢房外,就像是代表着自由,那是鮮活的自由。
沈嬋兒回到沈府先將沈丹河現在的狀態跟家裡人說了說,沈將軍最近一直沒有回家,沈嬋兒明白,父親亦是捨不得沈丹河,但是又沒有辦法,十萬沈家軍眼巴巴的瞅着父親的決斷,皇室也在盯着,所有人都在側目沈將軍會如何處置自家人。
父親沒有辦法,只能躲出去,讓沈府剩下的人去想辦法,總會有人能想出辦法救出沈丹河。
沈嬋兒簡單的睡了一覺,早上勉強打疊起精神,吩咐李媽收拾幾件時興的衣服,李媽納悶的問她。
“小姐這是要幹什麼去?”
沈嬋兒看着外面的鵝毛大雪,平靜的道:“你平時不是常說,女人主動一些也未必不可麼?”
李媽立刻就明白過來她要幹什麼去,當即喜滋滋地去收拾東西,又問了問蘇公子送的這些東西要不要帶上,沈嬋兒看着滿屋子的小玩意,這次過去說不定又是漫無邊際的無聊,便道。
“全都帶上吧。”
一切收拾好之後,沈嬋兒帶着她當初的兩個陪嫁,李媽和幼柳,去給大院的三位夫人辭行,三姨太知道自己女兒的脾氣,決定了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只能擔憂的道。
“可不要再跟七少爺鬧彆扭,多讓着些又不會少了些什麼。”
二姨太沒說別的,只是感激的看着她連連道:“拜託了,拜託了。”
大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欣慰的點點頭,又吩咐賬房給沈嬋兒帶上些銀子。沈嬋兒深吸口氣,既然決定回去了,就好好應對吧。
一路上她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想十二歲那一年在南榮府的遭遇?還是想這六年來南榮鋒的變化?他現在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還會對她做出什麼事情來?雖然休書還沒有寫,但父親已經上門來討要過,她現在又獨自回來,該是多麼讓人難堪。
六年前她離開之後父親曾經派人打聽了南榮府四夫人的下場,四夫人經過那一次指控之後便精神不振,後來南榮府着手調查這件事,發現當年刺殺南榮鋒的事情確實是四夫人的孃家所爲,就算不是四夫人主使,也脫不了干係,結果四夫人就被送去了太廟,整日青燈古佛爲伴。
想着這些,沈嬋兒就不想再想了,渾渾噩噩地站在南榮府大門前,恍如隔世,六年不見,不知道這座深宅大院裡又發生了些什麼驚心動魄的故事。
李媽上前去敲門,開門的人顯然是新來的,並不認識沈嬋兒,與李媽爭論起來,這一吵鬧就吵來了管家,一眼看到沈嬋兒險些不認識,當年瓷娃娃一樣的七少夫人現在已經出落的如此動人。
“七……七少夫人……”
猛然聽到這個稱呼,沈嬋兒還有些恍惚,應不出口,簡單道。
“來提行李吧。”
管家趕緊上前把沈嬋兒的行李提了進去,使了個眼色給幾個小廝,小廝們有很多都是這六年間才進南榮府,哪裡見過還有這麼一位七少夫人。
都忙不迭地去各房各院報信,沈嬋兒知道他們去幹什麼,既然已經來了,就不必瞞着,旁人知道也就知道了。
跟她當年靜靜的離開一樣,她又靜靜的回來了,走進曾經的大院子,她有一種重新回到夢中的感覺。
院子裡的下人還有些認識沈嬋兒的,當即驚訝的瞪圓了眼睛。
“七……七少夫人?”
沈嬋兒無奈地點頭應是,衆人趕緊一幫哄一樣把沈嬋兒拉了進去,幫忙安置東西,這個院子空了很久,現在終於迎回了七少夫人,倒是有不少人打心眼裡高興。
收拾了一段時間,沈嬋兒坐在椅子上問道:“七少爺人呢?”
小幽眼睛低垂着道:“已經派人去請了。”
沈嬋兒又問了一遍:“他人呢?”
另一個丫頭只能咬了咬牙,低頭低腦的道:“在……在天嬌園。”
猛然聽到這個名字沈嬋兒還一陣模糊,仔細想了想纔想起來這天嬌園是什麼地方,京城有名的戲園子,聽說當紅旦角小秋雁還是南榮鋒的紅顏知己。
沈嬋兒淡笑一聲道:“知道了,沒事了,你們下去吧。”
下人們面面相覷,但是有些舊人早就知曉七少夫人淡淡的性子,收拾了東西出門,沈嬋兒終於安靜了下來。
到了傍晚,幼柳蹬蹬蹬的跑進來,沈嬋兒皺起眉,想到她該收斂收斂手下人的毛病了。
幼柳低聲道:“七少爺回來了,聽說您回來了卻沒過來,直接去了四少夫人的院子。”
沈嬋兒一愣,她早就猜到四少夫人對南榮鋒有意,難道他們兩人現在這樣不避諱別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