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出神,南榮鋒從後面抱住她,感覺周身一暖,沈嬋兒一愣,凝固的目光頓時融化,卻不知落在何處,只能呆呆的看向前方。
感覺到沈嬋兒渾身的僵硬,南榮鋒失笑一聲,貼在她耳邊,呵氣道。
“孩子都有了,還會害羞?”
聽他調戲她,沈嬋兒臉上一紅,不依不饒起來,在他身上扭動起來,意欲走下去,不理會他的唐突。
可她越是掙扎,南榮鋒越是抱的死緊,漸漸的,她也不動了,任憑南榮鋒貼在她的身後,一呼一吸間已經染紅了她的耳根。
只聽他在她耳邊輕聲道:“無論何時,不管爲何,都要保重自己,你若安好,我便無所畏懼。”
沈嬋兒眼圈忽然一熱,她知道他要說什麼,這幾日,他們兩人過的太過快樂,太過自私,忘記了天下,忘記了爭名奪利,忘記了爾虞我詐,她明白,老天不會允許他們這樣自私,該是清醒的時候了,她也能感覺到他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兩人都選擇不去打碎對方的夢,這種心照不宣的默契,讓她落淚,讓她心酸。
這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咯吱咯吱踏雪聲,沈嬋兒的雙手死死的抓住南榮鋒的手臂,險些摳進他的血肉裡去,南榮鋒一動未動,只是抱着她,靜靜的坐在原處。
果然,聽到身後侍衛冰冷的聲音。
“七爺,三爺有請。”
沈嬋兒緊緊的抓着他,更緊,南榮鋒低身瞧了一眼她的雙手,已經掐出了青筋,這一雙柔軟的手,如何能承受他手臂的剛硬?他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安慰,像是承諾。
沈嬋兒終於還是慢慢放開了他的手,南榮鋒放下她,緩緩站起來,轉過身去,對侍衛道。
“走吧。”
沈嬋兒忽然大聲喝道:“我也要去!”
南榮鋒猛然轉身,沈嬋兒只覺得眼前一花,肋下被人戳了幾下,渾身立馬動彈不得,癱軟下去,南榮鋒雙手接住她柔軟的身軀,抱起她,緩緩朝屋子走去。
將她送進臥房,讓她靠在牀邊坐下,南榮鋒蹲在地上,擡頭看着她,慢慢將她額前散落的髮絲掖進耳後,沈嬋兒的雙眼已經看不清前方,水紋波動,終於落下顆顆淚滴。
南榮鋒伸手接住她的淚水,微熱。
他輕聲道:“乖乖等我,記住我對你說過的話。”
沈嬋兒緊緊咬着下脣,哭的傷心欲絕,他點了她的穴道,卻並沒有封住她的聲音,但是她就是說不出話來,她怕,她怕她一開口便如山洪暴發,一發不可收拾。
南榮鋒勾了勾嘴角,像往常一樣擡了擡她的下巴,起身朝門口走去,聽到吱嘎一聲響,沈嬋兒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噼裡啪啦砸落下來。
清雪已經停了,江南的雪就像這裡的百姓一樣,細膩,溫柔,不像是北方的雪,奔放,灑脫,沈嬋兒坐在屋裡,目光一直落在窗外的雪地上,看着一波又一波的麻雀落在地上,啄了又啄,發現並無吃食,又撲棱兩下翅膀,飛躍而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看了過久,呆呆的坐,呆呆的等,就像他說的,乖乖等他。
門外傳來侍衛的聲音:“七少夫人,七爺已經決定回西北大營,請您留下休養,靜候七爺歸來。”
侍衛說,侍衛走,對於沈嬋兒來說卻根本沒有絲毫影響,她依舊看着窗外,發呆,這個結果他與她早就想到,南榮鈞一定會將南榮鋒再推回去,指望南榮欽殺了他,那麼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從南榮鋒的親信手中拿到那筆寶藏,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這是個殘酷的世界。
忽然聽到吱嘎一聲門響,驚回沈嬋兒的神思,她慌忙朝門口看過去,眼睛裡充滿了希冀,但見到進來之人之時,雙眸瞬間便黯淡下去,冷淡的收回目光,又落在了窗外的雪地上。
“見到是我進門,也不至於這般冷漠吧?”
南榮鈞單手放在身前,站在門口看了沈嬋兒一眼,身後的侍衛關上門,走了出去,屋裡就只剩下他二人。
沈嬋兒冷冰冰的開口道:“三哥有事嗎?”
南榮鈞款步走到她身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忽然擡起手來,在她臉頰處慢慢撫摸,沈嬋兒厭惡地皺起眉頭,擡起眼皮,瞪着眼睛惡狠狠的瞅着南榮鈞。
南榮鈞看出她眼中的敵意,失笑一聲道。
“我對你這樣的女人沒興趣,我只是在想,你有什麼魔力,能讓七弟這般對你?”
沈嬋兒不明白他話裡是何意,但心中明白就算是問他也不會說,南榮府的男人都這樣,她淡然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收回目光,不打算與他多說的樣子。
瞧出她冷淡的樣子,南榮鈞收回手,提高聲音說了一聲。
“來啊。”
門外進來一個侍衛,拱手請示,南榮鈞用眼神指了指沈嬋兒,道。
“解開。”
侍衛應了一聲,走到沈嬋兒面前,單指在她身上點了一下,她只覺得渾身立馬一鬆,就像是又找到了自己的身子一樣,比剛纔硬邦邦的感覺好多了。
她輕輕動了動肩膀,舒服一些,南榮鈞轉身走到牀對面的桌子邊坐下,單手放在桌子上,有節奏的敲擊,淡淡的看着沈嬋兒。
“他走了。”他忽然道。
沈嬋兒並沒有看他,只是冷淡的開口:“我知道。”
“你就不擔心?”
沈嬋兒擡起眼睛,看着南榮鈞,輕輕皺了皺眉頭,道。
“三哥還有別的事情嗎?若無事,嬋兒想睡了。”
南榮鈞撇撇嘴,不欲與個女人計較,無奈的笑了笑,朝門口道。
“別躲着了,進來吧。”
沈嬋兒有些意外,看向門口,只聽門扇發出慢悠悠的哀鳴,門開了一條縫,但不見人進來,不一會兒,一個戴着冬帽的小腦袋鑽了進來,斜着腦袋看向屋裡,雙眼烏黑髮亮,那一雙眼睛讓沈嬋兒直接就想起了一個人。
“修兒,進來。”
南榮鈞叫了一聲,沈嬋兒纔想起來,這應該是南榮鈞的獨生子,南榮修,沒想到已經長這麼大了,真是恍如隔世的感覺,她第一次見到這孩子之時,他還只是襁褓中的嬰兒,沒想到現在已經會走會跑,不管世人爭搶到何種地步,都有一批新生力量在悄悄成長。
不知道她的無悔怎麼樣了。
沈嬋兒一邊想,一邊看着修兒顛着小腳小跑着走進門,門外跟着一個家丁一樣的男人,這是在軍營,連修兒的貼身丫頭都換成了男人。
修兒奶聲奶氣的喚了一聲:“爹爹。”
便撲進南榮鈞的懷裡,南榮鈞彎下身抱起他,放在腿上,逗了逗他的小臉,然後看了眼沈嬋兒,問修兒道。
“修兒可記得這位嬸孃是誰?”
修兒忽閃着大眼睛眨了兩下,似乎還有些害羞,看了沈嬋兒一眼,又轉身抱住南榮鈞的脖子,軟綿綿的道。
“七嬸孃。”
沈嬋兒心中一蕩,沒想到這孩子還會記得她,只聽南榮鈞問道。
“修兒如何得知?”
修兒轉過身來,一邊玩着手指一邊含糊不清的道。
“孃親說過,七嬸孃長的最美。”
此刻,沈嬋兒不知道該作何感想,心中最柔軟的那部分被碰觸,他們到底在爭搶些什麼,爲什麼不能給孩子和女人留一處平安的容身之地?這樣單純的美麗,這個世界還剩下多少?
沈嬋兒情不自禁的開口問道:“你孃親呢?”
修兒轉頭看了沈嬋兒一眼,然後又低下頭去擺弄手指,他應是五週歲左右,能說這些話,已是聰明之至。
只聽修兒單純的道:“孃親睡着了,七叔,七叔說孃親要睡好久,修兒不可以……不可以打擾孃親……”
沈嬋兒心中猛然一緊,緊的她渾身僵硬,那種窒息的感覺有傳了上來,心頭像是綁着一根繩子,繩子下面墜着一塊大青石,沉,真的很沉,一點一點將她的心向下墜,一直墜到冰冷的湖水裡,冰涼刺骨,讓她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三少夫人死了?南榮鋒殺了她?她有些呼吸困難,單手死死的握住牀頭的金鷹鵰飾,小巧的鷹嘴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險些刺破她的手指,一陣陣刺痛傳來,才能讓她保持自己的清醒。
看到沈嬋兒呼吸困難的模樣,南榮鈞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露出一副陰狠的樣子。
“你該是相信,七爺將我逼走之後,是如何接收了南榮府?大軍鐵騎踏進南榮府之時,他可曾留我妻一命?若不是我妻苦苦相求,恐怕修兒都要陪她一同上路!如今不管我如何對他,都無錯!無錯!”
沈嬋兒無話可說,她慢慢閉上眼睛,仰起頭,緩緩躺在牀上,再也沒有力氣支起身子,撐起一口氣有氣無力的道。
“三哥請去吧,嬋兒真是累了。”
南榮鈞並沒有再說什麼,抱起修兒走到牀邊,將修兒放在沈嬋兒的手邊,觸碰到那軟綿綿的小手時,沈嬋兒渾身一鬆,就像觸碰到了世界上最純潔的地方,讓她有了一絲絲的慰藉。
南榮鈞道:“這些孽債是他所犯下,修兒不能沒有女人帶着,這段日子就辛苦七弟妹了,不打擾。”
他說完,屋子裡響起幾聲腳步聲,緊接着便傳來吱嘎一聲推門聲,然後是關門聲,再然後,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又一次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