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嬋兒坐在地上,眼瞅着一個雲錦緞子的身影從兩旁侍衛中間走過來,月光從他腦後射過來,月華傾瀉,讓她看不清他的臉。
待那人看清她之時,眉眼猛的一皺,忽而又展開,伴着如泉水叮咚般的輕笑聲。
“放開她。”
沈嬋兒被身邊的侍衛解開繩子,小秋雁在旁邊靜靜的看着,忽然失笑一聲,對她道:“大家閨秀就是吃香。”
沈嬋兒被說的發懵,站起身看向那個身影,一看之下只覺得十分的眼熟,再一細想,像是忽然想起來一般。
“蘇公子?”
出現在她眼前的,赫然是那個送東西送的很開心的蘇小九蘇公子,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
小秋雁斜眼看了沈嬋兒一眼,笑道:“你叫他蘇公子?”
沈嬋兒一愣,哪裡不對?
蘇小九對小秋雁施一禮笑道:“秋雁姑娘可是京城名角,在這裡得見廬山真名目,真是蘇某的榮幸。”
聽他這樣自稱,小秋雁便不再多說,拍了拍沈嬋兒的肩膀,轉身走開去。
沈嬋兒忽然想到蘇小九送的那些東西,頓時心情好了一些,斂衽行禮,然後才道。
“不知蘇公子爲何到此處來?”
她還真怕蘇小九說出是來尋朝廷欽犯的話來。
只聽蘇小九失笑一聲,擠擠眼道:“在官道前面,有一對老夫婦說有兩位女俠搶了他們的馬車,在下這不是想着拔刀相助麼……嘿嘿……”
蘇小九摸了摸後腦勺,憨態可掬的樣子。沈嬋兒瞥見周圍的侍衛,似乎十分震驚的樣子,有些不解。
她深吸口氣,幸好,他不是來抓她的,本來她和小秋雁商量,讓小秋雁將她交出去,官兵們暫時不敢對她怎麼樣,小秋雁行動自如,才能想辦法將她救出來,沒想到是她們兩個如驚弓之鳥了。
“不知,沈姑娘要去何處?”
“西北。”
沒想到蘇小九也是往西北而去,沈嬋兒和小秋雁得以搭順風車,有蘇小九龐大的物資團隊,兩人一路上不愁吃不愁穿地上路了。
到了西北鷹隼關,沈嬋兒見關門口排查很嚴格,拉着小秋雁向蘇小九辭行,蘇小九雖然不想讓她們兩個姑娘獨身在西北關外,但兩人齊聲說已經到了目的地,也只能將兩人放下,率領商隊進了鷹隼關。
沈嬋兒瞅了眼關門口,對小秋雁道:“那塊令牌可不可以通過鷹隼關?”
小秋雁胡亂的翻着揹包,簡單道:“不可以。”
沈嬋兒還沒有反應過來,小秋雁拿出繩子,麻利地將沈嬋兒綁個結實,沈嬋兒一驚,掙脫不開她的鉗制。
“你幹什麼?!”
小秋雁拍了拍她的肩膀,牽起繩子的一頭,笑道:“麻煩七少夫人,沒有您,我進不去鷹隼關。”
沈嬋兒心中一緊:“你跟我來,目的就是這個?”
小秋雁眉眼一轉,淺笑淡淡:“夫人說的什麼話,秋雁說過,秋雁的目的只有南榮鋒,親眼看到南榮鋒死在我眼前。”
沈嬋兒搞不懂小秋雁對南榮鋒的恨到底有多深,但她總是不敢相信小秋雁,她那個靈活的眼睛裡,似乎總藏着算計,不知道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七少爺讓你將我帶到安全的地方,你忘了?”
沈嬋兒不甘心,她已經快要拿小秋雁當朋友的時候,小秋雁轉身變成了吃人不眨眼的魔頭。
小秋雁冷笑一聲,使勁扥了她一下,冷聲道:“這已經是七少爺的眼皮子底下,對七少夫人來說,應該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沈嬋兒無奈,只能任憑她拽着自己,走上鷹隼關。
西北,景色廣闊無垠,放眼望去,一半是綠洲,一半是戈壁,城牆就坐落在綠洲之外,再往西面看去,極目遠眺,地面漸漸由翠綠變成了土黃,黃沙正在肆虐,那已經是托克國。
出乎意料,沈嬋兒並沒有被關起來,更沒有就地處決,而是被恭恭敬敬的請到了一個院子,送她來的官兵身上掛着佩劍,佩劍邊掛着南榮軍的腰牌。
“七少夫人且先在此休息,屬下去稟告大將軍。”
聽他這樣說,沈嬋兒更是納悶,京城之內,南榮府已經成了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爲什麼西北大營裡安靜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
她走進屋,還有幾個廚娘過來送吃食,雖然西北物資匱乏,但比起現在的南榮府,竟然好上好幾倍,她拿起筷子,又放下,又拿起,最終還是放下筷子,靜靜的等消息。
不一會兒,還是剛纔那個官兵,敲門進來,躬身請她去皇帳。
沈嬋兒一邊走,一邊心中打鼓,難道皇帝已經來了西北大營?這裡面到底怎麼回事?
皇帳裡,並肩站着兩個人,一人一身燦黃龍袍,一人一襲端莊鳳冠,品茗閒談,愜意的很。
“你覺得這次過後,咱們還活的下去麼?”
皇后閒閒地對身邊的皇上說,信手端起一杯新泡的香茶,在鼻端晃了一圈,十分陶醉地閉上眼睛。
皇上斜眼看了她一眼,輕笑一聲道:“你這般愜意,哪有束手就擒之意?”
說罷,皇上轉身坐在龍塌上,懶洋洋的仰在靠背上,眯着眼睛。
皇后轉身坐下,親暱地挨着他,瞅着他笑道:“就這樣死了,你甘心?就不怕傷了美人心?”
皇上眯着眼睛,腦裡忽然出現那個女人的笑臉,抱着小小的襁褓,快樂的跑到桌邊,沾蜂蜜水喂嬰兒吃,他就遠遠的站在門口看着這一切,不敢出聲,生怕驚碎了這樣的美夢。
“稟皇上,南榮沈氏帶到!”
忽聽這個聲音,皇上猛然皺起眉頭,門被從外面掀開,一個落魄的身影出現在門裡,如血的殘陽斜灑在她身後,大漠的西風吹動她散落下來的髮絲,似會將她一起吹走。
他定格在原地,她也愣在原地,進門之前,她想好了用何種姿勢給皇上請安,但此時此刻,她什麼都想不到,眼前的南榮鋒就像一把尖刀,穿過心房,而拿起刀穿過來的人,就是趴在他胸前的女人。
“七少夫人,快參見陛下。”
身邊的侍衛低聲催促她,她像是沒有聽到,直直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皇上”。
“好了,你下去吧。”
皇后當先說話,從南榮鋒的胸前離開,站起身,繞着沈嬋兒走了一圈,輕笑道。
“聽下面的來報告,南榮府七少夫人來了西北大營,是我吩咐下面的將七少夫人帶過來的,皇上可有不喜?”
南榮鋒此時已經收斂起眼底的波瀾,站起身,瞅着皇后,那種眼神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周娉婷。”
被點名的皇后恍然一般,躬身行禮道:“稟陛下,妾身忘了,南榮府七少夫人親自前來,一定是有事稟告陛下,妾身先行告退,外面的事,妾身會打點好。”
說完,周娉婷一轉身,乾脆的掀開簾子,走了出去,門口傳來她凌厲的聲音。
“皇上想要休息,任何人不得靠近皇帳,驚了駕,本宮也愛莫能助!”
“是!”
門口的侍衛都是南榮府的精衛。
皇帳裡,沈嬋兒皺着眉頭,看着一身龍袍的南榮鋒,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眼前的人,猶如一夢春秋的感覺。
“皇……皇上?”
良久,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南榮鋒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忽然皺眉道:“你怎麼來了?”
沈嬋兒沒想到他第一句話說的是這個,她吃盡千辛萬苦,他卻在這裡錦衣玉食,溫香軟玉,忽然想笑,又想哭。
“我確實,不該來。”
說完,她轉身抓住門簾,欲掀開之時,突然被他抓住手,死命的拽了回來,沈嬋兒掙扎起來,奮力甩動右手,卻沒能甩開他。
南榮鋒沒辦法,將她使勁往懷裡一帶,沈嬋兒被他從後面抱住,緊緊的箍住了雙臂,沈嬋兒心中一股氣上涌,衝出口外。
“你放開!”
南榮鋒立馬捂住她的嘴,嚇她一跳,正欲掙扎之時,只聽他在耳邊輕聲道。
“不要鬧,這裡不是你能胡鬧的地方。”
沈嬋兒愣住,胡鬧一詞刺進耳朵,更是讓她惱怒,張開嘴,使勁咬在他捂住自己嘴巴的手上,南榮鋒渾身一震,並沒有動地方。
他的一隻手還抱在她的腰上,她死死的咬着他的另一隻手,忽然一股甜腥涌入嘴裡,他仍是不動地方。
耳邊傳來他淡淡的聲音:“怎麼瘦成這樣。”
沈嬋兒心中一動,嘴裡的甜腥就像錐心的毒藥,牙齒上的力氣,怎麼都用不上了,她用嘴脣貼着他手心的傷口上,眼淚簌簌的往下掉。
南榮鋒突然感覺到手裡落入溫熱的液體,猜想到是她哭了,無聲的嘆口氣,收回手,雙手抱住她,沈嬋兒想轉回身撲入他的懷裡,剛剛一動,就聽到南榮鋒冷冷的聲音。
“別動。”
她只能一動不動,讓他從背後抱着她,她已經知道南榮鋒心中的六小姐,她更知道,其實他是愛六小姐的,只不過,她並不是六小姐。
或許,他們的緣分,只有這麼淺吧。
他抱夠了,就讓她在這裡休息,自己卻穿上了一身戎裝,二話不說出了門,沈嬋兒向四周看了看,終於恢復了些理智,第一個問題便涌進腦海。
南榮鋒穿着龍袍?難道他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