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嬋兒走到一個還算大氣的院子裡,裡面的佈景比起南榮府與冷府,差的太多,雖然亭臺樓閣應有盡有,但是都爲陳年老舊的模樣,年久失修。
沈嬋兒掃了一眼四周,這周圍最起碼有二十幾個侍衛,在大門兩邊一次排開,個個精神頭不足,沈嬋兒將目光擺正,看向大門,向前走了幾步,上了臺階,侍衛推開門,跟在她身後的侍衛提前走到門口去,將厚重的門簾打開,恭敬的道。
“七少夫人請。”
沈嬋兒施施然向前走了一步,跨進門檻,身後的門簾被關上,吱嘎一聲,門也被關上了。
沈嬋兒站在屋子中間,這裡明顯是一個會客廳,正中央擺着一張圓桌子,桌子四周擺放四個圓筒凳子,擺設倒是很考究,左邊一排古董架子,沈嬋兒沒有仔細看都有什麼古董,右邊隔着一排珠簾,珠簾裡面類似一個臨時書房,筆墨紙硯應有盡有。
“七少夫人,請坐。”
沈嬋兒收回目光,將目光放在坐在正前方的徐大帥身上,她一進門就見到了他,但是並沒想仔細去研究他這個人,反而對這周圍的佈景產生了興趣,再看桌子上的席面,如果參照現在徐軍的經濟形勢來看,這一桌子的菜不知道要讓這些士兵勒緊褲腰帶多少個日子。
她沒有說話,直接走到桌子邊,坐在了徐大帥的對面,直視他的眼睛,道。
“找我來可有事情要說?”
徐大帥仔細看着沈嬋兒,忽然笑道:“我沒想到對付普通女人的招數在你身上都沒有用,若是一般平常的女人遇到這件事,一哭二鬧三上吊都是輕的,你卻安安靜靜晾了我們幾天。”
沈嬋兒現在才知道她的一舉一動都在徐大帥的眼睛裡看着,不過她並沒有驚訝,這和正常,她看着面前的酒杯,伸手在酒杯上劃了劃,花紋倒是很好看,典雅,素氣,很符合她的品味。
她淡然道:“徐大帥高看我了,只是沒想過而已,並不是與平常女人不同。”
徐大帥輕笑一聲,沒有再與她說這些,擡手給她倒了一杯酒,自己又倒了一杯,端起杯子在鼻端嗅了嗅,陶醉地眯起眼睛,嘆道。
“這可是十年窖藏的女兒紅,七少夫人嚐嚐?”
沈嬋兒看了眼自己面前的這杯酒,她一年到頭也沒有喝過幾次酒,對這種東西着實沒有興趣,她將眼睛轉開,笑了笑道。
“謝謝,我不會飲酒。”
徐大帥嘖嘖兩聲道:“可惜了呀……也就是招待七少夫人這種貴客,徐某才捨得拿出來嘗一嘗。”
沈嬋兒只是靜坐,並沒有多少表情,也沒有幾句話,看着面前的菜餚,她現在不餓,也沒打算動筷子。
徐大帥獨自飲了起來,沈嬋兒等的不耐煩,擡頭道:“徐大帥今兒叫我來並不是因爲愁沒人對飲吧?”
徐大帥放下酒杯,吧唧吧唧嘴,像是吃了什麼美味的東西,擡眼看向沈嬋兒,雙肘拄在桌子上,笑道。
“我等到可靠消息,七爺將那筆寶藏的位置告訴了夫人,現在夫人與南榮府已經鬧翻,何不將那筆寶藏拿出來共同分享?只要我徐軍能得到那筆寶藏定能揮軍南下,收復江右不在話下,到了那時候,夫人您就是徐軍的大功臣,天下定當有你一半。”
沈嬋兒看着徐大帥,他廢了那麼大的勁就是要問這個?可真是悲哀,他籌劃了那麼久,從她這裡卻什麼都得不到,因爲她根本不知道。
她嘆氣搖頭,轉頭看着徐大帥,冷淡的道:“可是我不知道什麼寶藏。”
徐大帥看着沈嬋兒,僵硬了片刻,臉上的笑容卻絲毫沒有減退,只是僵在了臉上,像是早就知道沈嬋兒不會這麼輕易交出寶藏一般,徐大帥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低下頭,站起身,走到沈嬋兒身後,用平時聊天的語氣道。
“夫人在我徐軍臨時駐地也有一段日子,所看所聞相信一定不少,你應該知道我徐軍現在的經濟狀況,若不是今年江右幾個產糧大省顆粒無收,我徐軍會遇到現在這種嚴重危急?夫人你利用這場災難解決了你自己的問題,卻不想讓更多的人好過一些嗎?”
沈嬋兒一愣,這件事她很早就知道,九親王正是利用這件事幫她擺脫了掃把星的名聲,沒想到這場災難確實很嚴重,甚至將徐軍逼上了江左,不惜與南榮軍共處一地,要知道,一山豈容二虎?
沈嬋兒嘆口氣,道:“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我說的是實話,我不知道寶藏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你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但是你能從我這裡得到的話只有這一句:我不知道。”
徐大帥漸漸失去了耐心,但還沒有完全失去,他走到沈嬋兒身後,單手按在沈嬋兒的肩膀上,沈嬋兒只感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肩膀上就像盤着一條蛇,噁心,又讓人恐懼。
“夫人,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走到今天,絕對不會因爲你的一兩句話就放棄,若是在你這裡不能等到消息,我只能去找您的兩位少爺幫忙。”
沈嬋兒咬住牙,狠狠道:“你敢。”
徐大帥嘖嘖連聲,將手從她的肩膀上放下,又緩緩走到她對面,負手而立,看着沈嬋兒笑道。
“我確實是不敢,兩位少爺的院子被七爺的侍衛把守的如銅牆鐵壁,但是……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總有一天我會成功,就像是抓夫人進莊子的過程一般。”
沈嬋兒猛然拍案而起,瞪着眼睛看着徐大帥怒道:“當心你的腦袋!”
徐大帥終於露出在二少夫人面前那個流氓模樣,撇着嘴:“哎呦呦,美人兒發怒可就不好看了,美人兒,你好像是忘了我的話,我謀劃了太久,絕對不會因爲你的一兩句話就放棄。”
說完,徐大帥拍了拍手,門外立馬走進來兩個侍衛,徐大帥道。
“送夫人回去吧。”
沈嬋兒惡狠狠的看着徐大帥,他是地痞流氓出身,面對這種人,沈嬋兒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控制怒氣,又該如何對付。
兩個侍衛上來請她出去,沈嬋兒盯着徐大帥,咬牙道。
“好,我配合你,你讓他們出去。”
徐大帥正坐在桌子上準備吃飯,聽沈嬋兒這樣說,微笑着擡起頭來,給兩個侍衛使了個眼色,兩個侍衛躬身退了出去,又將門關上。
徐大帥笑道:“夫人果然是巾幗英雄,識時務者爲俊傑,良禽擇木而棲,現在天下這樣亂,朝廷又抱着隔岸觀火的態度,選對了組織才能順風順水。”
沈嬋兒冷然一笑,並沒有說話,徐大帥起身請沈嬋兒坐下,沈嬋兒又坐在剛纔的位置上,看着徐大帥道。
“但是,我要知道你所計劃的一切,還有,是誰告訴你我知道寶藏的下落。”
徐大帥看了沈嬋兒一眼,輕笑道:“難道夫人不想現在就將寶藏交出來嗎?”
沈嬋兒翻了個白眼,傲然看着徐大帥道:“難道將軍不懂什麼叫鳥盡弓藏?”
徐大帥看着沈嬋兒的眼神忽然亮了亮,但是因爲微笑,又隱去了眼中的光芒,他大笑三聲道。
“好!好好!夫人果然與衆不同,我花了那麼大的心思纔將夫人抓了來,還算是幸運了。”
沈嬋兒沒說話,看着徐大帥,等他自豪完畢,坐在椅子上,一直等着他繼續說,徐大帥看懂沈嬋兒的眼神,喝了一口酒,擺出娓娓道來的架勢。
“好吧,這件事也應該揭開謎底了,總躲在暗無天日的角落,真是浪費了這麼完美的計劃。”
徐大帥頗有些自豪之意,沈嬋兒看得出來,他的心理已經趨於扭曲,爲了這個計劃,在高壓力下不斷用盡手段,堅持幾年下來,無論是誰,都要瘋掉的,除了南榮鋒那個非人類。
她靜靜的聽着,剛開頭,就將她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個計劃,不僅是徐軍有份,還包括,鄰國托克,江左第一富商冷府,還有江湖門派天梭教。”
沈嬋兒輕輕皺起眉頭,仍是不想說話,只是盯着徐大帥,眼神中滿是憤怒。
“你以五少夫人是自殺而亡?那只是我爲了迎接夫人與南榮七爺,送給你們的一個見面禮,沒想到你們就信了。”
沈嬋兒緊緊的抓住裙子,惡狠狠道:“你殺了她?”
徐大帥趕緊搖頭道:“哎呦,七少夫人,你可莫要冤枉了好人,我只是提供了無色無味的毒藥,二少夫人才是真正的兇手。”
沈嬋兒完完全全愣在了原地,她震驚,她憤怒,她顫抖,二手夫人?二少夫人?!
看出沈嬋兒的暴怒,徐大帥失笑道:“哦,對了,剛纔還忘記說了一個人,那就是貴府的三太夫人。”
沈嬋兒沒辦法繼續聽下去,不得不打斷他,問道。
“你們到底如何煽動了這麼多南榮府的人?給了她們什麼好處?!”
徐大帥開始吃起飯來,邊吃邊道。
“男人,對於寡婦而言,給她們任何好處都沒辦法打動她們,更何況是養在金屋子裡的寡婦,對於這種寡婦而言,她們被三從四德管教的頗爲嚴格,更因爲個個都有身份的女人,不敢越雷池一步,只要讓她們嚐到刺激的甜頭,不用我去煽動,她們會主動來分憂。”
沈嬋兒豁然站起身,將面前的一杯酒全都潑在了這個無賴臉上,咬牙切齒道。
“無恥,卑鄙!”
徐大帥絲毫沒生氣,甚至是沒感覺,只是在桌子上拿起手絹,擦了擦臉上的酒,嘆氣道。
“哎呦……可惜了我一杯十年女兒紅。”
沈嬋兒被氣的不輕,南榮府是忠臣將門,除了她,幾乎是滿門寡婦,這些寡婦理應受到百姓的尊重,就像是宋朝的楊門女將,但是爲什麼,爲什麼在這個無賴的嘴裡,就變的這樣不知羞恥水性楊花!
見沈嬋兒暴怒,徐大帥悠哉道:“你莫要生氣,我這個人有個癖好,你越是生氣,我反而越是高興,你這樣做得不償失。”
沈嬋兒勉強壓住怒火,坐下,看着他,冷冷道。
“繼續。”
徐大帥又喝了一口酒,繼續道。
“夫人剛纔問我,從哪裡得到的消息說明夫人知道寶藏下落?不瞞夫人說,徐軍的人,不僅在南榮府裡面有眼線,就算是七爺身邊,五爺身邊,統統有徐軍的可靠眼線,而這個消息,正是當初七爺與五爺在南榮陵園對峙時,七爺親口對五爺說出的。”
“什麼?”
沈嬋兒則完完全全僵住了,她千想萬想,想不到這句話是南榮鋒說出來的,他什麼時候將那個藏寶圖告訴她了?他又爲什麼這樣對五爺說?但是不管爲什麼,五爺已死,這件事已經過去了。
她皺起眉頭,看着徐大帥,徐大帥聽沈嬋兒質疑,笑道。
“夫人還別不信,若不是聽七爺親口說出這句話,我也不會下了這麼大的賭注,只爲了將夫人抓來。”
沈嬋兒冷笑:“可能你要輸的徹底了。”
“不管我是不是會輸,現在參與進來的人越來越多,所有人都爲了那個寶藏而來,那可是富可敵國的寶藏,積累了南榮氏千年的能量。”
沈嬋兒聽到這,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難道朝廷就沒想過也來奪寶嗎?
徐大帥繼續道:“咱七爺與五爺對抗之時,我便猜到,最後的勝出者一定是七爺,便派了兩名長相出衆的副將,隨我一起,與南榮府的二少夫人還有兩位姨太太,巧遇,然後成爲好朋友。”
沈嬋兒嫌棄的看着他,那種蔑視的眼光,足足可以滅殺一個男人的自尊,但是徐大帥卻根本毫不在意的樣子。
“事情進展的還算順利,最起碼,地位最高的二少夫人已經上鉤,只要有她作保證,先是奪了七少夫人您的當家主母的位置,將您逼出南榮府,就簡單多了。”
沈嬋兒咬牙道:“接下來,你們就設計殺害了四少夫人。”
徐大帥讚許的看了沈嬋兒一眼,挑挑眉:“是她自己找死,她發現了索托的秘密,與索托爭吵起來,索托下不去手,只有讓天梭教的人下手了。”
沈嬋兒驚訝:“不是索托下的手?”
徐大帥無奈的嘆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啊,當初右翼谷王派索托去南榮府做探子,我就已經知道會是那個結果。”
索托沒有殺四少夫人,天梭教殺了四少夫人!沈嬋兒終於找到了兇手,而具體的兇手又去哪裡找?真正的兇手是這件事,是謀劃這個陰謀的人!
“是誰謀劃了這個計劃?”
沈嬋兒淡然的問徐大帥,徐大帥想了想,皺起眉頭道。
“這個……好像還真找不到源頭,托克右翼谷王找到我,我又碰上徐軍的經濟危機,冷府財大氣粗,不甘在商界委曲求全,想要謀求上位,當天時地利人和聚齊,三方共同籌劃,這件事不是很簡單?”
沈嬋兒已經無話可說,這樣說來,在南榮府裡冤死的那些冤魂就真的找不到債主,只能算是陰謀的犧牲品!
她也終於想明白,南榮鋒一定是查到了這些,根本找不到真正的兇手,難道要他將這三方全部的人都剷除嗎?那根本不可能,所以他選擇用計謀對抗,所以他一直沒有動作。
但即使她現在想明白,南榮鋒的事情也與她毫無關係。
徐大帥繼續道:“四少夫人的死,完全是因爲要將掃把星的名聲按在夫人身上。不過那個驗屍官確實與我們無關,我的人調查回來說,驗屍官是七爺所殺。”
沈嬋兒早就該想到的,南榮鋒無法追究兇手,只能從渠道上切斷可以散播出去的源頭,但是就算他殺了驗屍官,也阻擋不住有心人的計劃。
“計劃進行的很順利,你受冤在府中寸步難行,家廟裡的老夫人那裡有三太夫人吹風,很快,就可以將夫人逼出南榮府,只要夫人對南榮府失去信心,想要與夫人合作,就更簡單了。”
沈嬋兒失笑:“可是你們沒想到九親王的出現打亂了你們的計劃,我不僅沒有被逼出府,還以爲九親王的安排,成了拯救江右瘟疫的神女。”
徐大帥扯着嘴角,冷笑一聲:“做大事嘛,總會出現一些意外,九親王就是我們計劃之外的意外,包括整個朝廷,都是個意外,我們着實沒想到九親王有能力又將夫人送回了南榮府,所以,我只能繼續想辦法,卻沒想到天助我也,夫人發現了七爺與周小姐的姦情,主動離開了南榮府,那時我以爲大事以成,卻沒想到夫人徹底失去了意識,整個人垮掉一樣,那種時候我們沒辦法從夫人那裡拿到準確的消息,更何況沈府把守不易於南榮府,想進沈府,要先過了那些個精衛一關才行。”
他說到這個,沈嬋兒只是靜靜的看着桌子上的盤子,不動聲色,像是聽別人的故事,與她無關,徐大帥說這一段的時候,也在觀察沈嬋兒的臉色,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心中瞭然,七少夫人看似對七爺已經失去了感情,萬念俱灰。
“後來,我只能讓二少夫人出馬,將夫人您引了出來。”
沈嬋兒冷笑,終於,二少夫人的陷阱終於浮出了水面,她當初一再思考,二少夫人的出現到底是不是個圈套,但是當她知道確實是個圈套之事,一切已經爲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