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嬋兒在衆人焦急的目光中慢慢向後挪,站在橋這端的士兵們還要幫她看身後的路,時刻指揮她向左偏一點,向右偏一點,真心擔心她因爲分身而掉下懸崖去。
沈嬋兒很快就挪到了吊橋另一端,然後她看了對面一眼,舉起匕首,毫不猶豫地斬斷了吊橋的繩子,然後背起包袱,向小山坡爬上去。
而另一邊,沈丹海和一泓堪堪急匆匆躍了過來,軍營太大,就算是他們用上十成內力的輕功,也沒來得及,只見兩人不顧一切的衝了過來,一羣侍衛趕緊一把抓住兩人,大聲喊道。
“將軍當心!”
兩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險些剎不住閘,奔到懸崖邊才發現吊橋已經斷了,幸虧這裡的士兵多,幾人合力將兩人拽停了下來,兩人站在懸崖邊,緊皺眉頭看着還在爬山的身影,因爲是夜晚,吊橋上的火把只能照到一定的範圍,很快,那個身影就消失在了密林深處。
沈丹海緊緊咬着牙,一泓更是臉色陰沉,比暗夜還要黑,她就在對面,卻沒辦法飛過去,真是要憋屈死個人!
沈丹海忍不住沉下聲音,用內力喊道。
“小妹——不可輕舉妄動——”
這句話在靜謐的四周產生了迴音,一圈又一圈迴盪在衆人耳邊,撲棱棱驚起一片片夜禽,一泓望眼欲穿地看着對面,那一雙眼睛就像要迸出火來,時間慢慢過去,他卻久久沒有動。
身邊的士兵走到兩人身邊,道:“將軍,是屬下無能,沒有留下七少夫人。”
沈丹海現在倒是十分想發發火氣,猛然轉身打算大罵,卻被一泓的一句話打了回去。
“不能怪你們,我瞭解她的性子,她想走,誰都留不住。”
既然一泓都這麼瞭解他妹子,沈丹海的話就不好說出口了,免得別人說他這個做哥哥的不稱職,他只能不甘心的收回怒氣,跟着一泓的強調道。
“別想太多了,現在找到夫人才是正經事。”說完,他當先朝軍營裡走過去,現在整個軍營的士兵還不知道七少夫人偷偷溜了,他和一泓還要做保密工作,這纔是重中之重。
此刻,沈嬋兒正縮在一個漆黑的樹洞裡面,用一根大樹枝擋住樹洞口,將包袱裡的一些衣服拿出來鋪在地上,正在幹這些,便聽到沈丹海那一聲震耳欲聾的喊聲,她愣了愣,也沒管他,自顧自的躺下睡了。
這四周滿是野獸的聲音,她還要時刻提防着被野獸襲擊,手邊放着一大塊青石,是在吊橋邊挖起來的,這重量,這硬度,足以一下打碎一個腦袋,她將大青石放在手邊,閉了閉眼睛,確實是很困了。
一夜無夢,她竟然睡的還算安穩,當陽光照進來的時候,她猛然驚醒,騰的一下坐起來,一陣陣心驚後怕,她竟然睡的這麼死,萬一遇到野獸,她豈不是被吃的連骨頭都不剩?
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暗想:幸虧不是冬天,像這種樹洞,冬天裡一定是狗熊冬眠的地方,那她就慘了。
收拾好了東西,她拿起一塊餑餑,背起包袱,走出了樹洞,看似昨晚下一場小雨,她鋪在地上的衣服潮乎乎的,地面上也有些積水,她深吸一口氣,山中的空氣就是清新。
她咬了一口餑餑,轉頭看着四周,要想去長江東岸乘船,她必須現在快些出發了。
她辨別了一下方向,快速朝東走去,路上吃餑餑吃的快了些,竟然噎住,她一邊走一邊用拳頭敲自己的胸口,嚥下去之後再去咬下一口,其實她現在一點都不想吃東西,但是她心裡明白,如果她不吃,就虧垮掉,那就一切都完了。
當她跑到河邊之時,船家正好要開船,她大力的招手,快去跑過去。
“船家!等一下!等等我!”船家正在解繩子,聽到聲音擡起頭來,見到一個長相清俊的小生跑了過來,便站在岸邊等她,沈嬋兒氣喘吁吁地跑到了船邊,朝船家笑了笑。
“謝謝。”
船家也衝她笑了笑,等她上了船,才解開繩子開船,坐在船上,沈嬋兒將包袱抱在懷裡,拿出一塊手絹蓋在臉上,打算睡一覺,半睡半醒之間,只感覺有人輕輕撞了她一下,她睜開眼睛,拿下手絹,向被撞的右側看過去。
只見坐在她身後的一個白衣男子一把抓着一個頭戴小帽的男人,嚴肅的道。
“把銀子還給他。”沈嬋兒一愣,明顯看到兩人相持着的手就在她的右側,而她的那九百兩銀票就放在右側,她立馬伸手去掏自己的衣兜,果然不見了。
她蹭的一下站起來,揪着那個被抓住男子的衣領,大聲喝道。
“把錢給我拿回來!”
她的喊聲立馬吸引了整一船的人,所有人都看向這邊,竊竊私語議論紛紛,被抓住的男子掛不住臉,大力甩開沈嬋兒的手,喝道。
“你胡說什麼!誰拿你的錢了?!”沈嬋兒氣的抓住他的衣兜就要去掏,卻被那人一把甩開,將她整個人都甩出一米遠,險些摔在地上,沈嬋兒只覺得眼前一花,那個白衣男子一個閃身起來扶住沈嬋兒,小偷見狀,迅速轉身推開衆人,想要逃跑,卻沒想到從人羣裡又跳出一個人來,立馬抓住那個男人,猛力摁在地上,二話不說,上手就是一拳,這一拳看似打的不輕,那小偷立馬鼻孔流血,暈了過去。
沈嬋兒眨了眨眼睛,這兩位都是什麼人,拔刀相助也不至於這麼徹底吧?
她從白衣男子的懷裡站起來,轉身低頭對他道。
“謝謝。”
然後趕緊跑到小偷身邊,將他翻過來,果然在他胸口的衣兜裡翻出了她的九百兩,沈嬋兒數了數,正正好好是她的錢。
她氣的擡腿又踹了小偷一腳,恨道:“小偷!敢偷我的錢!”
然後她又轉身去向第二個人道謝,卻發現那人已經不見了,就在這船上,他竟然走的這麼快,衆人見她找人,眼神紛紛落在坐在最後面的一個男人身上,沈嬋兒看過去。
只見那個男人背對着這邊,一身藏青色長衫,看上去倒不像是會武功的,但那一身腱子肉,卻證明他不僅會武功,還很高強。
沈嬋兒走到那人身前去道謝,那人只是淡然的掃了沈嬋兒一眼,簡單的嗯了一聲,然後道。
“不用客氣,日後出門自己當心一些就好。”
沈嬋兒點點頭,又道了一聲謝謝,然後轉身走回到她自己的作爲,那個白衣男子就坐在她身後,還有一半的路程才能渡江,沈嬋兒總覺得不跟他說幾句話不太好,便轉過身去,看着那個白衣男子,白衣男子忽然見到她轉身看着他,挑了挑眉,一臉疑問的神情。
沈嬋兒笑了笑,道:“沒什麼事情,只是想向你道謝。”白衣男子輕笑一聲,比剛纔那個藏青男要友善很多,眯着眼睛笑道。
“沒什麼,你剛纔已經謝過了。”
沈嬋兒點點頭,沒話找話道:“你要去哪裡?”
“嘉定。”
沈嬋兒也只能哦了一聲,沒什麼可說的了,看似他也不太想跟她說話,她只能轉過身來,看着船外面的風景,好不容易捱到了岸邊,船家將那個小偷綁了交給岸上的捕快,沈嬋兒拿起包袱,下船的時候正好與那個藏青男面對面,她仔細看了他一眼。
他長了一張國字臉,表情很剛毅,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笑過,沈嬋兒向他笑了笑,他卻沒有反應,沈嬋兒悻悻地走下船去,再沒有搭理他,倒是那個白衣男子,舉着扇子向她道別,沈嬋兒笑眯眯的招招手,表示告別。
沈嬋兒看了看熱鬧的港口,這裡雖然也在戰亂,倒是還在南北通商,通過來往的商船也可以南北通行,沈嬋兒到了這邊才深有感慨,不管上層社會多能打,打的如火如荼,下層人民還是會照常生活,他們不會關心誰當了皇帝,誰當了統帥,只要讓他們過上安穩的好日子,他們就會擁護。
沈嬋兒拎了拎揹包,看準了徐軍軍營的方向,出發。
她離開港口之後,藏青男在港口溜達了一圈,然後慢慢朝與沈嬋兒反方向的小山坡走了過去,走到山坡腳下,這裡綠草茵茵,樹倒是沒有幾棵,越往上樹木越多。
他忽然站住了腳步,負手而立,高聲道。
“朋友,你這樣跟下去也不是辦法。”
他的話音剛落,一個白色身影飄然落在了他身後不遠處,拿着摺疊扇點了點自己的肩膀,頗有研究性的看着藏青男的背影。
“你是誰?你給我的感覺不太對。”藏青男緩緩轉過身來,難得勾起嘴角笑道:“有什麼不對的?”
就在這一瞬間,白衣男子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藏青南猛然一抖衣袖,一排排銀針暗器朝白衣男子飛來,銀針很細,根本看不到反光的,只聽破空音飛速而來,白衣男子憑着本能快速彎身,堪堪躲了過去,但是也有一根一陣擦着白衣男子的鼻頭飛了過去,釘在了白衣男子身後的大樹上。
白衣男子直起身子,摸了摸鼻頭,嘖嘖兩聲,十分可惜的道。
“可惜了一張面具。”
然後,將臉上的麪皮拉了下來,露出另一張英氣逼人的臉來,然後看着藏青男陰笑道。
“要是說剛纔我只是懷疑,那麼現在我就確定了你的身份,你絕對不是普通人,說吧,爲什麼保護在她身邊,你的主上是誰。”藏青男發現自己的暗器竟然沒有傷害到他,能遇到與他伸手相當的人還真是少見,他板起臉來,沉聲問道。
“巧了,這也是我想問你的,你先回答。”
白衣男子失笑一聲,拿着扇子搖晃了一圈,搖頭嘆氣道。
“你不用回答了,聽你的口音你並不是本土人,你是高麗人?你是高麗王子派過來的?”
藏青男用高麗語說了一句什麼,白衣男子根本聽不懂,藏青男緊接着又露出兇狠的表情,冷聲道。
“既然你知道了這些,那麼今天就活不成了。”
說完,刷拉拉亮出自己的佩劍,白衣男子倒是十分的震驚,他本來雙手空空,是怎麼變出這把長劍的?白衣男子閃身之際,一把打開自己的摺扇,他的這把扇子也不是普通的扇子,扇子頂端不滿了鋒利的刀尖,只要掃過喉嚨,此人必死無疑。
兩人交戰了一會兒,白衣男子大笑三聲,飄然落到樹梢上,停在樹梢上隨風擺動,嬉笑道。“不跟你玩了,你自己溜着吧!”
說完,他轉身飄然而去,只留下他的迴音在此處回想,藏青男恨的牙根直癢癢,白衣男子已經猜出了他的身份,要如何跟王子交待?
白衣男子出現在城鎮的中心,走過幾個店鋪,進裡面溜達了一圈,然後又晃晃蕩蕩的朝一個宅子走過去,宅子外面沒有多豪華,一扇簡單的紅漆金叩雙開門,只是誰都想不到,那金叩是純金打造而成。
白衣男子隨意的叩了叩門,門裡立馬有人來開門,見到是他,先是大吃一驚,然後趕緊讓他進了門,探出頭去,看了看四周,防止他身後有人跟蹤。
白衣男子走進宅子,眼前一片開闊,整個鎮子的人都想不到,這處宅子竟然有府邸那麼大,裡面亭臺樓閣錯落有致,水榭小橋更只是陪襯,讓人一眼便看出門道的卻是正堂上的牌匾。
“乾坤方正。”
能用得上這兩個字的人,在這個大周朝可沒有幾個。
白衣男子走進大廳去,門外穿着便衣的侍衛又將門關上,他晃了晃手裡的扇子,進了門就看到站在桌子邊寫大字的身影,他勾了勾嘴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嘆氣道。
“你倒是會享福,外面死熱的天氣,你在這裡享受冰塊,我卻要跑出去替你幹活。”
寫大字的身影緩緩放下粗大的包金狼毫,欣賞了一遍自己的傑作,擡頭看了他一眼,笑道。
“我從來沒有要求你出去,是你自己好奇,她身邊我已經安排了人,你去了也是白去。”
“嘿!我說王爺,這話不能這麼說吧,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我是怕你那些傻乎乎的侍衛打不過高麗人。”
被稱作王爺的人正是如今已經榮升攝政王的九親王,聽到這句話,他轉過身來,稍微皺了皺眉頭,問道。“什麼意思?”
白衣男子隨意的拎出自己那張被毀掉的面具,嘖嘖兩聲道。
“看到沒,人家高麗人的武功不見得很差,看似那人在沈嬋兒身邊已經保護了一段時間,否則不能將沈嬋兒的行蹤摸的這麼準。”
“你是說鄭白羽也派了人保護沈嬋兒?”
白衣男子聳聳肩:“正解。”
九親王忽然失笑一聲,搖頭嘆氣,拿起他剛纔寫的大字讓門外的時候去裝裱,嘴上道。
“這很正常,鄭白羽對沈嬋兒癡心一片,他這樣做只是出於關心。”
白衣男子站起來,笑嘻嘻的看着九親王,嘖嘖兩聲道。
“那你呢?你爲何派人去保護沈嬋兒?出於什麼原因?”
九親王瞟了他一眼,像解釋白癡問題一般,道。
“當然是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南榮鋒那邊實在是太難靠近,但是她就不一樣,她與南榮鋒本是一體,抓住她的行蹤就能知道南榮鋒最近在幹什麼。”
白衣男子撇撇嘴,拿起一顆葡萄扔在嘴裡,一邊嚼一邊含糊不清的道。
“哦,是這樣啊,那我告訴你吧,她已經去了徐軍,你也知道,南榮鋒現在根本不在徐軍,你覺得徐大帥會對她做什麼?”
九親王輕微的皺了皺眉頭,低垂着眼瞼,道。
“對她做什麼都與本王無關。”“哦?是嗎?那只有我去保護她嘍,嘖嘖,真是天賜良機啊,沈嬋兒真是世間尤物啊!”
說完,白衣男子搖搖晃晃的朝門外走過去,九親王無奈的轉過身看着他的背影,拉着長音道。
“你該回去了,皇上。”
白衣男子停住腳步,轉過頭吊兒郎當的看着他,道:“就不會去,你能拿我怎麼樣?”
說完,大搖大擺地走出門去,九親王又是一陣搖頭嘆氣,現在朝廷一直在休養生息,坐山觀虎鬥,雖然這纔是上上之策,但是卻無聊的很,把一國之君都閒成了這個樣子,真是難得。
沈嬋兒一路打聽,又胡亂找了幾個地方,夾雜着自己的記憶,終於找到了徐軍駐紮在這裡的行館,屬於徐軍的臨時辦事處吧,前線的所有戰報都要依託這裡送出去。
她站在大門前面,這裡是背街,周圍很少有人來往,她走上臺階,又停住了腳步,走了下來,又過了一會兒,她一咬牙,又走了上去,然後又走了下來,迴環往復折騰了幾次,折騰的她也沒心情了。
乾脆坐在門口,拄着腮看着街道,思考現在到底該怎麼辦,如果進去必將會與南榮鋒同生共死,就算是兩人都死在裡面,也沒人知道,這不是她想要的,但是若是不進去,她來這裡幹什麼的?她此時應該陪在南榮鋒身邊,照顧他,也方便外面來營救的人與他們裡應外合。
想到這,沈嬋兒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走上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