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榮鋒應聲而動,平靜的走到桌邊,衝着上面撩起戎裝下襬,單膝跪地,皇帝笑道。
“西北大營本就是南榮府的管轄之處,朕就將鷹隼關交給你守着,可要替朕受住了。”
聽到這句話,沈嬋兒當先想到去看南榮府兩位老爺的表情,果然是真真精彩,看似早就想到,但卻覺得十分的不妥,一個皺起眉頭,一個靜靜的轉着酒杯,目光露出寒光點點。
沈嬋兒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她的父親是個鎮南關大將軍,現在南榮鋒已經被封爲鎮西關將軍,竟然與父親平起平坐,但是就算是鎮西關,也是歸上一級鎮西元帥管轄,正是南榮府。
沈嬋兒正在想東想西,便聽到太后和藹的聲音。
“既然封了將軍,蔭妻蔽子那是自然,南榮七少夫人的二品誥命自然不必多說,哀家更是跟這孩子投緣,她讓哀家想起了哀家的慶果,哀家想着讓這孩子多進宮陪陪哀家,皇上以爲如何?”
皇帝的眼睛漸漸落在南榮鋒身後的沈嬋兒身上,因爲離的遠,沈嬋兒也只是瞟了一眼,並沒看清皇帝的表情,倒是看清了九親王的表情,像是意料之中一般,端起面前的茶杯擋住了自己的臉。
沈嬋兒趕緊站出來跪在南榮鋒身邊,但是皇帝沒說話,她一句話也不能說。
皇帝慢悠悠的聲音響起,竟然帶着些傷感:“很久沒有人能讓太后這樣心疼,朕以後稱七少夫人爲念果妹妹,如何?”
場上頓時響起一片唏噓聲,皇上這一句話說出來就是封了沈嬋兒爲念果公主,曾經的慶果可是皇帝最疼愛的妹妹,如今爲沈嬋兒取名爲念果,意義非凡。
沈嬋兒緊張地瞅了眼南榮鋒,他只是淡淡的看着地面,眉間稍微蹙了一下,又很快鬆開。
沈嬋兒無聲的嘆口氣,金口玉言,這已經蓋棺定論,皇帝疑問的聲音很快就傳過來。
“念果公主怎麼不高興?”
沈嬋兒嚇一跳,趕緊低身謝恩道:“謝皇上。”
兩人聽封之後,衆人都知道,這場宴會的高潮算是過去了,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太后顯然有些累了,便提前退了場,太后一走,衆位女眷也要跟着退場,場面上就單獨留下了各位將軍和公子爺。
沈嬋兒走出暢春園後,腦子裡還是暈暈乎乎,她想了好幾種結局,卻沒想到會是這樣,千萬條路,皇上卻替他們選了最危險的一條,南榮鋒鋒芒畢露,已經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初見你,以爲只是閨閣貴女,再次見你,已是南榮七少夫人,這次再見,卻已經成了本王的侄女,世事果真難料啊。”
忽然聽到熟悉的聲音,沈嬋兒轉身回去,發現一條盤蟒映着燭光朝自己挪動過來,那光線順着蟒身的金線遊走,如欲從此人胸前躍開一般,人影從黑暗中走出來,漸漸露出九親王含笑的臉。
“參見王爺。”
沈嬋兒斂衽行禮,九親王擺擺手無奈的道:“以後你我再見,這些虛禮已經可有可無了。”
沈嬋兒輕笑一聲道:“必要的禮節還是要有的。”
九親王定定的看着她,幽幽的問:“我送給你的那些小玩意,還留着麼?”
沈嬋兒沒想到他會提到這個,本來以爲兩人以前的過往應該因爲身份的轉變而不便再提起的,今兒他卻十分大方的提了出來,她也不好扭捏,落落大方的道。
“那些本是九親王的玩笑之物,還有些看似很貴重,嬋兒回去就該好生打疊,送到九親王府上。”
九親王心裡緩緩的深吸口氣,緩解了緊縮在一起的心,淡笑道。
“哪有送出去的禮物還要收回來的,留着給你們孩子玩兒吧。”
沈嬋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忽然想起那一方極其重要的印信還帶在身上,本來想今天帶來以備不時之須,現在看來是用不上了,她趕緊從袖口裡拿了出來,雙手遞到九親王面前。
“這是一方代表九親王權力的印信,嬋兒不方便拿着,恐怕也是王爺當時沒想到這一層,送出去之後又不好意思要回,嬋兒給您送回來了。”
九親王看着那方印信,情不自禁皺了皺眉頭,這是他特意送給她防身用的,她卻原樣送了回來。
他緩緩擡起手拿住那一方圓潤光滑的印信,溫溫熱熱,上面帶着沈嬋兒溫暖的體溫,似乎飄來一陣馨香,讓他欲罷不能。
他緊緊的攥在手裡,握了握,記住那一方溫暖的體溫,然後又拎了出來,遞在沈嬋兒眼前。
“這是本王送給你防身用的,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這方印信就代表本王親臨,帶在身上總比沒有的好,現在南榮鋒已經到了風口浪尖,就算你不爲自己着想,也該替他想想。”
沈嬋兒眼瞅着那一方印信在自己的眼前晃來晃去,悠悠盪盪,像是一顆泛着熒光的玉石,小巧可愛,卻包含着強大的權力,不顯山不露水。
她想了想,並沒有接下那一方玉石,擡頭看着九親王笑道。
“嬋兒現在身加公主名分,還有誰敢對我怎樣?”
九親王緊緊皺起眉頭,他發現沈嬋兒並沒有覺察這個公主名號對她來說代表着什麼,那就是一張催命符,從此與平靜祥和的生活說告別,他收回舉在她面前的手,晃了晃手裡的玉石,淡淡的道。
“你似乎還活在單純的世界裡,希望南榮鋒能好生保護你這份來之不易的單純。”
沈嬋兒聽出他話裡有話,不禁問道:“出了什麼事?”
九親王覺得有些話一定要說明白,提個醒也是好的。
他給身邊的侍衛使了個眼色,侍衛點點頭,四散走開,頓時如一張密密的網,扣在兩人身邊,過往的活物無一人敢靠近。
沈嬋兒發覺情況似乎不簡單,便瞪圓了眼睛擡頭瞅着九親王凝重的表情。
“王氏被闔府罷黜,你聽說了麼?”
沈嬋兒有些恍惚,忘記了這件事是什麼來龍去脈,看到九親王炯炯有神的看着她,忽然想到了什麼,王氏是四夫人的孃家,王氏被闔府罷黜,就是南榮鋒一手策劃的。
她渾身如篩糠般顫抖,難道這件事朝廷已經知道了?既然皇帝早知道這是南榮鋒的計劃,爲何還要罷黜整個王氏?
看出她的疑問,九親王道:“有些事情你不必瞭解的那麼透徹,我只是不想當你發現自己被牢牢鎖死的時候,毫無防備,而且毫無辦法,我只能提醒到這些,回到南榮府後,一切當心吧。”
九親王說完話,深深的看了眼沈嬋兒,看到她一臉的狐疑和驚懼,忽然勾起嘴角,打開手裡印信的繩子,輕輕掛在了沈嬋兒的脖子上。
感覺到一處溫暖的硬物碰觸到自己的胸前,沈嬋兒才驚回神思,發現九親王的手剛從她的頸後拿出來,那方印信已經好好的掛在自己的脖子上。
她擡頭看着九親王,只見他一臉的笑容,對她道。
“別忘了,見印如見本王。”
話畢,九親王轉身走進了黑暗之中,四周的侍衛嘩的一聲撤的乾淨,剛纔似乎有一張網壓在沈嬋兒身上,密不透風,讓她呼吸困難,九親王的侍衛撤走之後,猛然涌來晚風,她情不自禁深深吸口氣,險些窒息。
她低着頭向前走,太后準備了泰倚殿供這些出來的女眷們休息聊天,沈嬋兒準備去那裡找個地方坐一坐,忽然身後有人叫她,她恍恍惚惚的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