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猛烈的壓力下,沈嬋兒漸漸消失了意識,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覺得有人猛的將她撈出混沌世界,不斷死命摁着她的肚子,連帶拍打她的臉。
“沈小姐,沈小姐。”
耳邊嗡嗡的聲音慢慢變得清晰,沈嬋兒猛然咳出胸口的憋悶,一口氣喘過來,醒了過來,感覺到有人一邊拍打她一邊焦急的叫她的名字。
她恍恍惚惚的看着抱着她的男子,那人見她醒過來,如釋重負一般,眉頭只是稍微一鬆,便又緊緊的皺在一起。
“快走,來不及了。”
一泓拉起她便朝河岸跑過去,沈嬋兒因爲剛剛清醒過來,腿上軟的很,沒跑兩步就軟到在地,一泓沒辦法,只能回身去拉她。
“在那裡!給我上!”
忽然又聽到樹林裡傳來惡狠狠的叫喊聲,沈嬋兒心裡咯噔一下,疲憊不堪,一泓又一次抽出佩劍,拉起沈嬋兒,盲目地突圍。
一泓的劍“當”的一聲撞擊在第一個衝上來士兵的劍上,交打起來,沈嬋兒被他拉着,跟着他左躲右閃。
只聽另一側傳來一聲慘叫,緊接着就是第二聲,兩人齊齊朝那邊看過去,只見已經有兩個人被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羽箭射中,倒在地上立時身亡,在兩人看過去的時候,羽箭正好解決了第三個。
沈嬋兒向後看去,月光像是被雨水清洗過,如白紗一般籠罩在眼前,只見一個一身黑衣勁裝的男子立在瀑布上的岩石上,張弓,射箭,那羽箭就猶如長了眼睛一般,直奔着宋軍士兵而來,嗖的一聲穿入夜空,帶着雷霆萬鈞之勢,像是映着月亮的光芒,讓人措手不及之時,便扎進了士兵的胸膛裡。
沈嬋兒死死的看着那個黑衣人,忽然被一泓扯了出去,大聲道。
“快走。”
沈嬋兒慌忙之下被裙子絆倒,趴在了地上才緩過神來,趕緊從地上爬起來,磕磕絆絆朝前跑去,聽着火辣辣穿過嗓子的呼吸聲,她轉頭看了眼一泓,又看了眼那個黑衣人,只見黑衣人射箭如飛,攔住了他身後追殺過來的士兵。
跑,她只知道跑,不知道跑了過久,身後忽然傳來馬車的聲音,車伕像是瘋了一般,啪啪啪的馬鞭聲響徹蒼穹,她驚恐的向後看了一眼,又驚叫一聲轉身飛快的跑出去。
那不是一泓或者黑衣人,而是宋軍士兵!
她跑的自己軟了腳,可人的腳力根本無法趕得上馬車,眼瞅着馬車就要跑到她的身後。
就在沈嬋兒絕望之時,身後猛然傳來馬蹄聲,一匹壯馬跑了過來,馬上的人猛然一把將她撈了上來,放在胸前,又是一聲“啪”的一聲馬鞭聲,馬兒吃痛,揚起四蹄飛奔而出。
“放箭!”
身後傳來歇斯底里的咆哮,沈嬋兒只感覺身後的人渾身一緊,猛然拉起繮繩,一匹馬靈巧地擠進了叢林之中,轉眼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天邊泛起魚肚白之時,一泓拽着沈嬋兒的胳膊,走進了洛河客棧,店小二感覺有人進門來,正巧擡起頭吆喝出來。
“二位客官,打尖……”
店小二一眼看到一泓胳膊上涓涓留着鮮血,聲音戛然而止,一泓的斗笠帽子壓的很低,聲音低沉的道。
“住店,一間房。”店小二瞟了眼他身後的沈嬋兒,慌忙點點頭,開好房間,帶着兩人走上樓去,一路上都不敢多說一句話。
進了門,店小二躬身說道:“稍等就來熱水,兩位請稍事休息。”
店小二出了門,沈嬋兒立馬翻出包裡的金瘡藥,爲一泓細細的包紮好,剛纔在馬上他沒有墜下馬去,真是謝天謝地。
沈嬋兒正在包紮,一泓道:“七將軍的人馬上就到,咱們可以乘船坐水路。”
沈嬋兒擡頭瞅了他一眼問:“你怎麼知道他們馬上就來。”
一泓將手裡的劍放在桌子上,緩緩道:“咱們剛進這個地界,巷口就有人去報信,我估計他們馬上就來。”
沈嬋兒將最後一根繩子輕輕的繫上,轉身去洗了手,看着水盆裡波紋粼粼,映出她稀碎的臉來,她輕輕的出聲。
“你是七少爺的人,對不對?”
一泓渾身一震,定在原地,並沒有回身看她,攥了攥自己受傷的手臂,試試還能用上多少力氣。
沈嬋兒久久不出聲,一泓難得輕笑一聲:“我自覺沒有露出任何破綻,爲何又一次被你識破。”
一泓那種失手的感覺又來了,上一次在西北大營,他也是覺得自己做的滴水不露,但是這個女人爲何總是能看出他僞裝背後的實質。
沈嬋兒擰了毛巾過來,擡起一泓的手,細心的爲他擦手,然後擦臉,並沒有看着他的眼睛,靜靜的道。
“你做的飯菜都是我喜歡吃的,我說要去尋七少爺,你並沒有請示鄭白羽,便答應了我的請求。在山洞裡,你又如何得知河邊會有七少爺的接應?咱們剛剛進了客棧,你便已經知道接應的人要來,這些還不能說明一些問題嗎?就算我再遲鈍,也能猜到一些。”
一泓轉頭看着她平靜的容顏,他心裡明白,他若是承認,沈嬋兒不會說什麼,就算他否認,沈嬋兒還是不會有什麼感覺,他似乎並沒有理由瞞着她,他索性笑了笑,道。
“從一開始便是七少爺派我在你身邊保護你。”
沈嬋兒手裡的毛巾“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她卻並沒有撿起來,直接走到水盆邊,拿起另一條毛巾使勁洗,洗了之後擰乾,然後再扔進去洗,然後再擰乾,一泓低身將地上的毛巾撿起來,轉身走到她身後,輕手捅了捅她,沈嬋兒甩開他的胳膊,接着洗。
一泓將毛巾遞到她眼前,就這麼端着,沈嬋兒突然氣不打一處來,搶過毛巾“啪”的一聲扔進水盆裡,砸出大片水花來,濺了兩人一身。
沈嬋兒瞅着一泓喊道:“如果你是他派來的,就證明鄭白羽知道這件事情,然後證明鄭白羽跟七少爺並沒有你死我活,然後證明那天晚上的射殺全是假的,然後證明鄭白羽幫着南榮鋒瞞着我很多事情,這前因後果,後果前因,一步步往前推,起因就是沈府被滿門抄斬,是不是連這個都是假的!”
沈嬋兒還是第一次在一泓面前爆發,一泓只是靜靜的站在一邊看着她發泄,等她發泄完了,一泓單手伸進水盆,將毛巾擰了出來,擡手給她擦擦臉上的眼淚。
一泓道:“確實有些事情並不是你眼睛看到的那樣,所以我告訴過你,要相信自己的心。”
感覺到臉上冰冰涼,沈嬋兒終於漸漸冷靜下來,有些事情並不是眼睛看到的那樣,要相信自己的心,她緩緩閉上眼睛,傾聽心裡的聲音,一下,一下,又一下,都跳動着南榮鋒的影子,她的眼淚仍是不斷落下來,她是愛上他了吧,經歷了種種磨難,她是離不開他了吧,在他們之間有滅門之仇之時,當她聽到一點點可以爲南榮鋒開脫罪名的消息時,就不由自主的去相信,然後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他問明白,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情根已經深種。
一泓正給她擦臉,只見沈嬋兒又緩緩睜開眼睛,轉身走向牀邊,靜靜的坐在上面,眼睛失神的瞅着地面,輕輕的道。
“我想休息一會兒,好累。”
一泓情不自禁就放輕了聲音,點頭道:“你安心睡,我守着。”
沈嬋兒說是想睡覺,卻怎麼都睡不着,躺在牀上閉着眼睛,耳邊的聲音像是漸漸遠離了她,她心裡靜了下來,腦子裡一股腦的涌進很多細節,那時候並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南榮鋒將沈府滿門抄斬的消息封鎖的死死的,並沒有讓她知道一點點,以爲這樣就可以讓她生活在無憂無慮之中,她千方百計想回孃家看看,都被他阻止了,他那時候是很沒底的吧。
射殺鄭白羽當天晚上,她看着他的眼神,那眼神中除了暴戾的火焰,是不是還有一份擔憂和緊張?她摸到他手心裡的汗,他那時的緊張原來是爲了她?擔心那些弓箭手射到她身上?
鄭白羽將她從南榮府救走的晚上,南榮府的守衛竟然那樣鬆弛,連他們的七少夫人被人劫走了都毫無動靜,她早應該知道的,早應該猜到是南榮鋒撤走了那些守衛,故意放走她。
他到底想幹什麼?想到這她不禁苦笑一聲,大少夫人至少有一點說的對,誰都在南榮鋒的算計裡面,就連她,也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讓她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一步步走進他爲她設定的路子上面,這該有多麼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