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此刻跪在地上,張皇地左右四顧,見胤礽既不"叫起"也不吩咐什麼,心裡便開始一點點向下沉。
常寧雖然跟容若相交甚好,與明珠卻談不上什麼交情,但畢竟在朝共事二十餘載,一個心思精明,極修邊幅的人,只一日的功夫便似老了十年,常寧心裡不禁泛起些許憐憫之情。
上前一步,口內緩聲道:"有旨,着太子胤礽,恭親王常寧,前往查看明珠家產!"
雖然之前心底早已有過不好預感,但真正聽到這一道聖旨時,明珠仿似被抽了筋似得,身子一軟,幾乎癱倒在地。
勉強支撐着身子,叩了頭顫抖着聲線道:"臣……領旨,叩謝……天恩!"
此刻,御前善捕營的兵丁已將大門封了,刑部跟隨來的數十幾個筆貼,連同慎刑司的人都拿眼望着常寧和胤礽。
常寧向前一步,將聖旨交給明珠,輕聲道:"明相,奉旨差遣身不由己,本王爺就要開始例行公務了。"說罷,回頭道:"來人!"
"嗻!"十幾個筆貼齊聲答應。
"先封了賬房,再騰出幾件空屋子,請內眷迴避,按房分號清點財務!"
"嗻!"衆人應聲正欲散開行事,常寧卻突然思及起什麼,手一揮道:"等等!"
常寧說話時,躬身將明珠由地上挽扶起來,和笑道:"奉旨查看家產,並沒有別的處分,明相不必驚慌,但有一層意思,不知你與性德,揆敘是在一道住着,還是另分出去了?"
明珠道:"性德早幾年就已經分出去另住了,揆敘去年才行了合巹(讀jin三聲)之禮,揆方尚小,他倆暫未分居……"(注:合巹:始於周朝,爲舊時夫妻結婚的一種儀式。)
常寧聽見明珠這麼說,回頭對胤礽道:"容若是皇上的御前侍衛,是有職分的人,皇上旨意只叫查看明珠家產,似乎應當有別。"
胤礽早知常寧平日與容若交好,且知康熙素愛容若之才,此時聽常寧如此說,樂得做個順水人情,笑道:"六叔說得有理,就依照六叔所言行事吧!"
常寧淺笑點頭,對衆人吩咐道:"就按照居處劃線,其餘各處不得攪擾!"
衆人應聲,有攆人的,有貼封條的,有開箱翻櫃的,偌大的明府亂得雞飛狗跳,內庭漸漸傳出了家眷們的哭聲……
正在此時,門口守衛的兵丁一陣騷動,緊跟着一匹矯健的玉花驄直奔入府內。常寧和胤礽皆爲之驚詫,不知誰有如此大的膽子,竟敢此時擅闖明府。
常寧正欲開口,擡眼見馬背上坐着一位白衣翩然的女子,藉着火燭仔細一瞧,竟是懷袖。
懷袖翻身跳下馬背,並未留意旁邊站着的皇太子胤礽,而是直奔至常寧近前。
撲身跪在常寧面前,懷袖急聲道:"王爺,求您暫且寬容些時日,待容若將《通志堂集》撰成,算是成全他畢生所願!"
常寧心裡早知懷袖此刻趕來的用意,急地一跺腳,怒道:"你一界女流,深夜跑來這裡湊什麼熱鬧!去去去,快回宮去,別在這兒搗亂!"說罷,便欲將懷袖趕出去。
常寧如此行事,實是不想她因此受牽連。
而站在旁邊的胤礽則一眼便認出了懷袖騎來的馬,正是康熙出行時騎的御馬玉花驄,即時怒道:"大膽賤婢!不但夜闖宮禁,居然還盜騎皇上的御馬,來人,給我將其捆了!"
胤礽此話一出,旁邊守衛的御林軍頓時過來兩個將懷袖一雙手臂向後綁了起來。
常寧先前便知懷袖定是闖宮禁出來的,本欲將其趕回去了事,此刻見胤礽似鐵了心要懲責,皇太子已開尊口,旁人便不好再說什麼,常寧也只得尋思另想他法爲其開釋。
胤礽見懷袖被綁,心頭不由暗自竊喜。早存心想尋她的過錯,無奈在宮內有康熙和月牙護着,不敢輕妄行動,今日好容易得了這個機會,不如在宮外就了結了她的性命!
思及此,胤礽命人慾將懷袖關押在一處私室之內,打算將眼前的事物料理的差不多之後便動手。
懷袖被兩名侍衛捆着正往房內推,明府門外又停下一乘八人臺的宮轎,老嬤嬤輕輕挑開轎簾,蘇麻喇姑披着素青色的斗篷由轎子內走了出來。
蘇麻喇姑入明府來至胤礽和常寧面前,躬身施過禮,溫和道:"奴婢來是奉了老祖宗的懿旨,特地將私自出宮的公主師帶回去。"
常寧聞言,不待胤礽開口,即刻將兩名侍衛喚回來,笑道:"既然是老祖宗的人,還是由她老人家發落爲好,也省得我們爲難!"
胤礽心裡一萬個不想將懷袖交出去,可聽常寧已開了口,且又見孝莊令蘇麻喇姑親自來要人,也只得勉強答應,目中兩道狠戾寒光,卻不自覺由懷袖臉上劃過。
蘇麻喇姑淺笑點頭,回身看了眼被捆着的懷袖,低身道:"太子與王爺辦差辛苦,奴婢不便打擾,此刻便回宮交差去了。"話落,令慈寧宮的侍衛押解着懷袖出了府門,蹬車入轎打道回宮去了。
懷袖被蘇麻喇姑帶回慈寧宮,在宮門口下了車轎,蘇麻喇姑由轎子裡出來,行至懷袖面前,沉聲道:“秀女懷袖,你可知罪?”
懷袖自知今夜犯下大錯,卻也從未見過蘇麻喇姑如此冷肅的神情,垂下眼簾,在慈寧宮門口的青磚上緩緩跪下,輕聲道:“奴婢懷袖知錯了,懇請姑姑責罰!”
蘇麻喇姑凝了懷袖一眼未開口,轉身向內走去,剛走至門前,孝莊身前宮女竹青由內奔了出來,看見蘇麻喇姑,驚道:“蘇麻姑姑,老祖宗正尋您呢!”
蘇麻喇姑壓低了聲線道:“我知道了,你先隨我進去。”
竹青見蘇麻喇姑臉色不好,也沒敢多問,只偷瞧了眼跪在宮門外的懷袖,便隨着蘇麻喇姑進入後殿。
竹青緩緩掀開西廂房抱廈的珠簾,蘇麻喇姑略整了整儀容,邁步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