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袖心中暗想:惠妃娘娘必是被皇上召見了,纔有一百二十分的興致如此裝扮,可這麼精緻繁複的妝容,也不過換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側目一厥而已。
懷袖雖然心中慨嘆,但惠妃今日卻是滿面飛霞,神情璀璨,面色比那日去慈寧宮給太皇太后請安時欣然許多。
惠妃卸下繁複的頭飾,轉過身瞄了素然站立於門邊的懷袖一眼,對其他幾個小宮女說:"你們都下去吧。"
其他宮人即刻窸窣退了出去,抱廈內只剩下惠妃和懷袖兩人。
惠妃緩緩開口:"本宮叫你抄的東西都抄好了嗎?"
"回娘娘,照娘娘的吩咐,全抄完了。"邊說着,懷袖向前一步,雙手奉上經文。
惠妃伸出冠丹玉手,接過懷袖手中的經文,翻開來看了幾頁,合起來丟到一旁的小木几上。
"果然是極漂亮的蠅頭小楷,怪不得惹得太后滿口誇讚!"說完,神光鎖住懷袖的臉龐,目不轉睛的打量。
懷袖略低垂着眼簾,心裡原本琢磨如何跟惠妃娘娘開口詢問容若的事,卻沒想到被惠妃如此打量,弄得渾身不自在。
她方纔無意間與惠妃對視,心中略感驚詫,她清楚地記得這個眼神,上一次惠妃也是用這樣的目光打量自己。
懷袖只覺得這目光讓她感覺心裡冷颼颼地,卻一時想不出緣由……
"那封信你看了吧?"惠妃端着茶盞邊慮茶沫子邊問。
"嗯,奴婢看了。"懷袖回覆時,心裡總算鬆了口氣,還好她主動提起此事。
"本宮有一事不明……"惠妃撂下茶盞,那兩束目光又直直盯住懷袖的臉。
"饒奴婢愚鈍,懷袖不知娘娘不明何事?"懷袖問。
"你既然與容若有情定之約,爲何又千方百計進慈寧宮?"惠妃此一問,語氣中帶着明顯的責難。
懷袖聽聞這一問,也是一怔愣,這其實也正是她連日疑惑的事,忍不住雙眉緊蹙,望向端坐在自己正前方的惠妃。
"哼!"惠妃鼻子裡丟出一聲冷斥,剛纔還燦若盛蘭的臉此刻附着一層薄霜。
短短的幾分鐘,懷袖在心中反覆思索了數便,仍不解其問話爲何意,只得問道:"奴婢實不明娘娘話中意思,還請娘娘明示。"
"難道不是你族中暗地裡走了門路,才進得慈寧宮的麼?"惠妃繼續問道。
懷袖仍滿眼莫名說道:"回稟娘娘,選秀當日懷袖是由蘇麻姑姑帶入的慈寧宮,後蒙太皇太后賞識,留下專門撰抄經卷,至於其他,懷袖一概不知。"
惠妃端着茶盞邊聽邊細細品啜。過了一會兒,才緩緩擡起臉,輕輕慨嘆道:
"本宮就跟你說白了吧,你如今是太皇太后身邊的人,除了太后賞賜,誰也要不了你,就連皇上也不行,你明白了嗎?"
懷袖聞聽,心中陡然一震,彷彿一股沁骨寒涼的水兜頭澆下來。原來容若了無音訊,竟是爲此緣故……
"你被太皇太后要去,必定是你族中走動了關係,否則,老祖宗那邊兒可不是輕易要人的地方,況且那日本宮也差人打聽了,你是直接被蘇麻喇姑帶走的,這樣看來,本宮的猜測也就坐實了。
不過,你的臉面兒還真大,老祖宗竟然讓蘇麻喇姑親自去領人。"
惠妃說着,語氣中流露出夾雜着驚詫和不服氣的複雜口吻。
懷袖此時腦子裡一團亂麻纏裹住思緒,惠妃的話只在外耳廓一飄而過,整個人只呆呆的站着,不出一語。
惠妃瞧出了懷袖的心境,看樣子,她似乎當真不明所以,情緒比剛纔緩和了許多,略放柔和聲調說道:
"或許你族中爲你做這些並非你的意願,但事已至此,現今莫說本宮,就連皇上也使不上力,你就先安心待在慈寧宮吧,沒準兒過個兩三年,討得太后歡喜了,咱們再從中周旋……"
惠妃漸漸放緩了語氣,淺淺地牽出一個笑靨,又扭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說道:
"你先回去吧,時候不早了,如今是你那宮裡的人,我又聽說太后很喜歡你,纔去了不久就已經陪伴誦經了,你既然伶俐,其他的也就不用本宮說全明瞭。
只是,你別忘了本宮那天跟你說的那句話!"
惠妃最後一字一頓的強調,懷袖並未注意,此時的她,整個精神完全深陷入無以名狀的遺憾,和陰差陽錯與容若失之交臂的深深悵然無奈之中。
此時,夜幕已完全垂下來,深深濃濃的籠罩着整座城。
懷袖散步漫行,也無心細尋來時路,腦自理反覆迴旋剛纔與惠妃的對話,不知不覺步入一處雜草叢生的園內,直到眼前的草甸濃密的無路可走,懷袖方纔回過神來。
四下裡看看,眼前完全是陌生的景緻,藉着寥落暗淡的星輝,懷袖仔細辨認着方向。
正當懷袖瞭目四下分辨時,突然樹叢中一陣沙沙的腳步聲穿過,懷袖心內一驚,趕忙縮身蹲在矮木叢內掩住自己的身形。
只見那黑影背上扛着一團黑色的軟的物體,走至一口水井旁,探頭四下左右看了看,一貓腰將身上揹着的物體頭朝下扔進了井中。
那物體入井口時還發出一聲響,懷袖隱約聽聞像是女子的聲音,心裡一驚,趕緊緊咬下脣,唯恐一時憋不住叫出聲來。
那黑影探着身子向井裡望了望,又轉身四下裡掃了一圈,旋身迅速離去。
懷袖附耳聽着那人的腳步聲漸遠,方纔悄悄從樹叢中走出來,看了看四周,除了天上星河微弱的辰光外,周圍被黑暗包裹的嚴嚴實實,寂靜無聲,懷袖舉步向井口行去。
懷袖跑到井邊,向井口下張望,井裡漆黑如墨,懷袖又四下搜索一圈,發現旁邊的草地上,撂着一截取水用的繩索。
懷袖拾起繩索用力抻了抻,幸好繩索尚未腐糟,利落地將繩索的一端緊緊裹在自己腰上,另一端栓在井旁一顆手腕粗的樹幹上,走到井旁,擡腿緩緩下入井中。
那井口並不大,所幸的是懷袖兩手撐開,竟能使上力撐住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