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總是有人喜歡繞來繞去的?明明很簡單的事,卻總是搞得很複雜,然後糾結各種陰謀詭計中難以自拔?”
李閒問。
“因爲那些人以爲自己很聰明,很有心計,就算做一件很簡單的事,他們也要設計出幾個什麼圈套來顯示自己的睿智。當然,這只是一種很噁心的自戀心理。他們總覺得自己的計策天衣無縫,能戲耍所有人,其實……往往他們都被自己耍了。”
回答的是他自己。
坐大石頭上看着那些手下們忙忙碌碌的搭建營地,夕陽下的李閒倒是有點百無聊賴。他獨自坐那裡,擺出一個很騷氣的沉思者的造型。當然,大石頭不是文刖坐過的那塊。那塊大石頭已經被紀皓天帶着人推下山坡了,着實的把二十幾條大漢累了個汗流浹背。
“接下來會是什麼戲碼?”
李閒沉思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應該是報了仇的英雄其實是個騙子,不過是想篡奪大當家這個位子罷了。於是衆人大怒,將騙子大卸八塊喂狗?”
他笑了笑,笑得那麼肆無忌憚。雖然笑聲很輕,但卻很透徹。
“大當家,什麼事讓您這麼開心?”
紀皓天走到李閒身前,態度恭謙的問道。
李閒指着正幹活兒的士兵們說道:“我只是想,用不了多久這裡就會建起一大片房子。想想看,還真是人多力量大。千把號人一塊動手,寨子用不了多久就能立起來。”
他伸手半空中比劃了一下:“還要伐一棵大樹做旗杆,旗子要做很大,上面寫上你紀皓天的姓氏,是不是挺威風?”
紀皓天的臉色微不可查的變了一下,但被他垂首的動作掩飾了下去。
“大當家,燕山寨是您的寨子,兄弟們也都是您的手下,以後千萬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不然我燕山再也沒有容身之處。我和弟兄們都一樣,尊敬您,就和尊敬孫大當家一摸一樣。”
李閒笑着擺了擺手道:“這千把號兄弟都是你帶來的,是你的終歸還是你的。我說過,我這裡呆不了多久,對於這座寨子,對於這些兄弟們來說我不過是個過客。能把他們帶到燕山來總算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必擔驚受怕的想着哪天被朝廷圍剿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我也有我要做的事,這裡不是我該長久停留的地方。”
他的語氣很真誠,真誠的到紀皓天使勁聽使勁聽也沒聽出什麼虛僞的意思來。他就那麼垂着頭微微彎着腰,就好像變成了一塊石頭。
“大當家,如果你拋棄了兄弟們,他們會傷心。”
紀皓天深深吸了口氣,擡起頭說道:“我知道大當家或許真的沒有興趣帶着兄弟們餬口,但大當家你也應該替兄弟們想想。孫大當家死了,我們這些人就好像沒了孃的孩子一樣。好不容易又看到了希望,您總不能撒手不管吧。”
“沒孃的孩子?”
李閒失笑道:“這比喻不錯。”
他笑着說道:“可我不是娘,沒有奶。”
他站起來,掃視着一片松濤林海,看着不遠處那些正熱火朝天干活的人們說道:“沒跟你說謊話,我對當什麼大當家真沒興趣。我這個人自由自的慣了,冷不丁的讓我養活千把個嗷嗷待哺的孩子,還真難爲我了。”
他胸脯上摸了一把:“奶-水不夠啊。”
“再說,我跟孫大當家素未謀面,而你算是他的關門弟子了,說什麼這大當家的位置由我坐着也是名不正言不順。你來坐,大家都心服。”
他笑了笑,有些感慨的說道:“我還是喜歡四處走走,希望有生之年把這錦繡河山都看一個遍,也算不虛此生了。”
“大當家……”
紀皓天才張開嘴,就被李閒打斷:“別說了,回頭你派人想辦法那邊的高坡上立一座瞭望塔,那個位置我看過,能看到過來的路。另外,你也派幾個懂些醫理的人出去找些草藥回來,我離開的時候要帶走一些,順道去看看賀若大哥。”
他擺了擺手道:“你去忙你的吧。”
紀皓天道:“是,大當家,那我先下去了。”
李閒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紀皓天轉過身子之後,臉上的表情有些疑惑。
看着紀皓天的背影,李閒嘴角挑了挑。
“安之,你把我們找來是有什麼事?”
十七個人都被李閒叫到了山坡邊,圍成一圈等着李閒說話。李閒依然坐那塊大石頭上,看着這十七個跟自己生死與共的兄長。
“從今天開始,咱們不能再分開,出則同出,入則同入。吃飯睡覺都一起。”
李閒想了想,很認真的說道。
洛傅臉色變了變,似乎想到了什麼。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相對簡單些的伏虎奴問道。
李閒笑了笑道:“暫時應該沒事,不過估計用不了多久他也該沉不住氣了。咱們只要一直一起,他就不好下手。剛纔我晃點了他,不過那個傢伙想必不會放心。”
“紀皓天?”
伏虎奴終究不是個笨蛋,一點就通。
“我一直想不明白,他既然不是真心的想這千把號人交給你,當初何必態度那麼堅決?咱們要走的時候,他只要不阻攔,怎麼會有這麼麻煩?他是白癡啊,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我從一開始就看那傢伙不順眼,乾脆咱們宰了他得了。”
李閒微微搖頭道:“出鉅野澤的時候他說了一句實話。”
“什麼?”
“他沒把握控制這一千多號人。”
“安之,你的意思是……他利用了那些士兵們的誓言。”
洛傅問道。
李閒點了點頭:“嗯,他之所以不讓咱們離開,並且看起來那麼真誠的推舉我爲大當家,其實道理很簡單,他需要我將這一千多號人完完整整的給他帶出來。我之所以說要到燕山來,其實也是試探他。本來他幾乎已經騙了我的,但當我說要到燕山的時候他還是露出了馬腳。”
“對於他來說,千里之外的燕山肯定不是好的落腳之地。他不熟悉,依着他那個疑心重的性子會放心?爲什麼我才說來燕山,他就立刻同意?”
“因爲他本來就希望我能把這些士兵們帶着走的越遠越好,起碼短期內不能讓他們知道張金稱沒死。這樣,我這個替孫安祖報了仇的人就還能名義上統帥這些人。而到了燕山之後,只要寨子建起來,他就要心急了。他擔心,時間太久的話士兵們已經習慣了我這個大當家的身份後再想推倒我就很難,也擔心咱們燕山上還有別的援手,這段日子他一直觀察,我確信,他已經等不及要下手了。”
伏虎奴道:“我還是想不通,他何故這麼麻煩?”
李閒微笑道:“他統御不了全部馬賊,當時如果不推出我來他沒把握讓全部人都跟他走。既然我已經把人給他帶到了燕山,他也就算成功了一半,他只需派幾個人出去,外面轉悠個把月再回來,然後他立刻就會站出來,說出張金稱還沒死的消息,然後再義憤填膺的指控我是個騙子,欺騙了所有人。”
李閒攤了攤手道:“人有時候會變得很愚蠢,尤其是當有人刻意引導他們犯傻的時候。何況,他是拿給孫安祖報仇爲理由?到時候,這一千多人的憤怒足以把咱們都給撕成碎片。”
李閒撇了撇嘴道:“他是這麼認爲的。”
伏虎奴冷笑道:“他也忒小看了咱們,憑咱們十八個人的本事,就那一千多草寇也想攔住咱們?”
“馬”
李閒忽然說了一個字。
“戰馬一定要看護好,不能讓別人來喂。山上馬跑不起來,但只要下了山就是關鍵。”
陳雀兒道:“你放心,從今天開始我來看着咱們的馬。”
李閒嗯了一聲道:“另外,從明天開始練兵。”
李閒有些遺憾的說道:“我本以爲他還能玩出什麼漂亮的計謀來,可惜他也就那點本事。他不是怕咱們搶兵嗎,明天開始練兵,讓那些士兵們慢慢習慣聽咱們的號令。其實人是一種真的很奇怪的東西,當他們習慣了一件事之後再想改變就很難。”
鐵獠狼點頭道:“明天我和小朝,東方我們三個人就把士兵們分營。”
李閒笑了笑道:“基本陣法什麼的,還是要靠你們三個。格鬥技巧大家都能教,但兵法上的事,你們三個跟着師父的時間久,鐵浮屠的兄長們就比不了你們。”
“少將軍放心。”
鐵獠狼道。
正說着,李閒忽然努了努嘴。衆人轉身,只見紀皓天帶着幾個人朝這邊走了過來。李閒低聲笑道:“咱們聚這裡,他不放心。”
衆人哈哈大笑起來,肆無忌憚。
紀皓天聽到李閒等人猖狂的笑聲,眼神中凌厲一閃而過。但是很快,謙卑的笑容就又回到了他的臉上。
走到李閒身前,他微微彎腰道:“大當家,有件事我想跟您請示一下。”
李閒道:“什麼事,說吧。”
紀皓天看了一眼洛傅等人的臉色,心中疑惑着剛纔李閒等人笑什麼:“大當家,咱們既然打算燕山立足,就要把各方面的準備都做好。山中雖然多獵物,但總不能一點糧食都不吃。眼看着就要入冬了獵物越來越少,這件事必須快解決。我打算派幾個人出去,看看能不能探出一條路來,從涿郡運糧食進山。還得再派些人到關外去,咱們也需要馬。”
李閒微笑着點頭道:“好啊,你去安排就是了。”
紀皓天道:“塞北的事我不熟悉,是不是這幾位好漢走一趟?”
他掃了一眼鐵獠狼等人,試探着問道。
李閒擺了擺手道:“這個不行。”
紀皓天微微皺眉,勸道:“大當家,雖然咱們住燕山上,但戰馬是必須要多弄些來的。以後想走,也能利落些。高雞泊原來的兄弟們都不熟悉塞外,所以……”
李閒打斷他道:“沒什麼所以,我說不行就不行。”
“爲什麼!”
紀皓天猛的擡起頭,眼神變得冷起來:“好歹我也是山寨的副寨主,難道沒權利調幾個人出山做事?”
李閒見紀皓天終於激動起來,他開心的笑了起來:“他們哪兒也不去,因爲我剛纔已經下了令,讓他們從明天開始分營練兵。你當然可以調動人,但抱歉啊,你稍微來晚了些。我是大當家,你是二大當家,我是一,你就是個二,所以,說一不二就這麼簡單。從今天開始,他們十七個人哪兒也不去,就寨子裡練兵。這樣解釋……夠不夠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