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命苦?”金氏唾了一口,“大奶奶可是親口說了,蘇貝那丫頭根本就是命中帶煞,剋夫!”
金氏頓了一頓,然後拿一雙細長眼瞅着趙鳳玲,續道:“大奶奶還說了,蘇貝如此命理,難保少奶奶就是好命!”
聽此,趙鳳玲柳眉微揚:“那大奶奶的意思?”
“我不知大奶奶究竟何意,但蘇家鬧了恁大晦氣,少奶奶想洗也洗不乾淨!你安心等着吧!”金氏低頭拍了拍趙鳳玲的小腹,“這個月癸水來得正常?”
趙鳳玲自然知她意爲何指,一下擋開金氏的手,嬌聲道:“娘,您能不能別這樣啊!”
金氏赧然一笑,拍拍趙鳳玲的手:“你放心吧,雖然你姨娘的身份暫且沒過明路,可大夫人、大奶奶心裡是承認你的,小姐們支持,丫頭僕婦們也賓服,你的位置目下是沒人能撼動的!你別愁眉苦臉的,只把少爺服侍好就行,過明路那是早晚的事!”
趙鳳玲點點頭:“知道了,娘!正房那裡這會兒也該得到消息了,少爺呢,少爺曉得嗎?”
金氏先是搖搖頭,轉而目露陰狠:“少爺那裡不知,這個,你就別瞎操心了,只要大奶奶得了此信,不怕這消息傳得不快!”
正房內,丫頭僕婦們悶不吭聲地團在一處,蘇蘇腦袋一徑嗡嗡作響,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餘欽楓會突然暴病而亡。就算餘家在他嚥氣前到蘇家退了親,但前後也就一兩日的時間,誰又能說得清分得清呢!
短短數日。整個蘇家莊都知道蘇貝的未婚夫死了,甚至已經暗中傳有謠言,說她命理剋夫,蘇貝已然崩潰,信中直言欲要削髮爲尼。
蘇蘇又是心疼又是心急,她曉得蘇貝一向死心眼,受不得窩囊氣。更聽不得壞名譽的惡言,只怕這麼下去。她真要做起傻事。
怎麼辦?怎麼辦?
好歹腦子裡漸漸有了些思緒,渾身也回覆了些力氣,蘇蘇從椅中站起,走到窗前。心裡紛亂一片。
必須要回一趟蘇家莊當面勸她一勸才行,再不放心就直接把她接到江寧來過一陣,免得在家裡被人戳脊背,給她的境況雪上加霜。
晚間,她頭一次主動踏足王洛堯的書房,將準備回蘇家莊一趟的想法告知。
沒成想,王洛堯當即給否定了。
“爲什麼?”蘇蘇本就心情不好,登時臉色就耷了下來。
“你只看到其一,沒有看到其二!”王洛堯見她面色不悅。沒有退步,“蘇貝在蘇家莊裡好歹有你們家族保護着,過個十天半個月謠言自會被止。而到了權貴集結的江寧城來,你以爲咱們衛國侯府會爲了她的聲譽奔走勞神嗎?”
“難不成江寧城的人還能在意到我姐姐,費力在背後給她潑髒水?”蘇蘇哧笑道。
王洛堯從書案後走出,來至她的身前,漆黑如墨的雙眸看進她的眼中,紅脣張啓。聲音磁實:“如果借她,能將髒水潑到你的身上。那僅僅是動動嘴皮子的力有何不可費的?”
聞言,蘇蘇先是一懵,忽見王洛堯欺得這麼近,忙側過身去,同時閉了嗅覺,可腦子裡亂亂的,片時她即喘不過氣來,然一呼一吸間,王洛堯身上的氣息便不住往她鼻孔裡鑽,令她腦際更亂。
王洛堯所說並非沒有道理,不說別的,高氏那裡最先知道這件事,她要是不借此渲染一番纔怪。
蘇蘇扭頭瞥向正在看着她的王洛堯,秀眉蹙起:“我回頭就給姐姐寫封信,明日你着個可靠之人幫我把信送到蘇家莊去!這是……你欠我的!”
摞下這句話,她一刻不願在這書房裡多呆,快步搶出門回到正房裡。
聽到蘇蘇最後一句,王洛堯也懶得跟她追究那話的出處,任她離去。
蘇貝出了這事,他也替她可惜。
餘欽楓,他曾有過一面之緣,論氣宇談吐,同蘇貝還真能配到一起去,只可惜造化弄人。
蘇蘇回到屋裡,踱來走去,不知如何在信中勸慰蘇貝,如何才能讓她不要犯傻。
直到夜深,她方把一封信寫完,隨後,她又就着筆墨給爹孃寫了一封,叮囑他們千萬不能依了蘇貝的性子,任她胡鬧,務必要看穩她云云。
一宿未睡,翌日天一亮,她即把兩封信備好,等王洛堯出來書房,即上前把信遞上。
雖然這還是成親以來她頭一次起個大早“送”自己上堂去,但王洛堯見她面色蒼白,眼珠通紅,也無心戲謔她兩句,只揣了信便出了素園。
趙鳳玲遠遠覷見蘇蘇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暗自勾勾脣。
蘇貝未婚夫亡故的消息,比蘇蘇預想中傳得還要快,此事除了拜高氏所賜,再沒有別人,可這種摸不着抓不着事,又不能拿她怎麼辦。
在朝暉園裡,聽到老祖宗主動問及此事,蘇蘇少不得要提兩句,強調餘家在兒子去世前一日即退了婚約,理論上講,餘欽楓死時,蘇貝身上已沒有了婚約。
畢氏聞此,長嘆一口氣:“貝兒這孩子也合該命裡有這一劫,不過好在餘家倒也通情達理,及時退了親事,既沒有婚約限制,等過些日子,這事平息之後,重新尋個人家訂親罷!”
蘇蘇原也是這麼想,偏蘇貝死心眼,別人搖脣鼓舌的話,她就往耳朵聽往心裡去,還說要進祖廟,從此青燈古佛,真是癡傻到家。
從朝暉園裡回來,蘇蘇再找不回昨日那股激情做手工,一顆心早飛回蘇家莊。
好容易守到天黑后王洛堯回來,她便跑去問信有沒有送出,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她又開始徒守着蘇家莊的來信。
這回她在去信裡刻意叮囑了,再來信不要直接送到侯府來,而是送到同一條街上的匯珍樓內。
於是,她天天派吳光去匯珍樓裡打聽可有信件收到。
三日後的這一早,高氏派許媽媽來關照蘇蘇,說是次日一大早要去廟裡上香求子,讓蘇蘇提前準備。
得此消息,蘇蘇百般不樂意:求什麼子,要求也該帶趙鳳玲求去,這會兒,她何來心思去上香。
上香?
轉念想到蘇貝,素知平日裡蘇貝一向敬重佛祖菩薩,要不去廟裡替她燒幾柱高香,求佛祖賜她完美姻緣。
這麼一想,她便沒有了排斥,第二日早早起來,換上一身素衫,命艾芙帶上前日即準備好的供物,然後去往前院匯合高氏。
一到前院,發現竟是有不少主子丫僕候在院中,二房、三房、四房的都有人來,彷彿此去寺廟不爲着求子,更像是祭祖。
不曉得爲何這許多人選在這一日一道去上香禮佛,蘇蘇沒有湊過去,而是遠遠立在廊柱一側,準備高氏一現身,即鑽進馬車去。
她這裡打算得挺好,可是,這一早高氏變得格外熱情,一露臉就四下裡找她,還生怕衆人不知道她避在廊下一般。
“蘇兒,你站廊下作甚?”高氏舉着手衝她這裡招來,叫聲又細又高。
蘇蘇暗翻一個白眼,迎着衆人同時射過來的幾十道眼風,緩緩走過去。
無需細辨,蘇蘇已能感知到衆人目光中的含意。
“馬車都在大門外侯着了,大家這就過去吧!”高氏等蘇蘇近前來,揚聲道,說着,即打先朝大門走去。
蘇蘇有意落在最後,呂明馨看她腳步放緩,也跟着放緩,與她並肩。
蘇蘇見是她,嘴角扯出一抹淡笑:“大嫂!”
呂明馨點了點頭,面上帶着同情,挨近道:“聽說你姐姐的事了,你還好吧?瞧你臉色不大好!”
聽了這話,蘇蘇沒有顯得怎麼意外,勉力笑着搖搖頭:“快走吧,別讓大家等着咱們!”
呂明馨見蘇蘇不願多說,也不再多話,跟着腳下加快。
兩人抵達門口時,大部分人已經坐進各自的車廂內,呂明馨朝西頭走去,蘇蘇發現平日專門撥給素園用的馬車停在前頭的第二輛車,而第一輛車她認出是高氏平素慣用的,只是她沒有想到高氏會將她的車馬置在第二位置。
不過眼下她也顧不了這些,想着這兩日匯珍樓裡該有蘇家莊寄來的信了,她腳下的步伐不由沉重起來。
“小姐,小心——”突然,她身側的艾芙往前一步,擋到了她的前面,“你這老道怎麼走路的?”
原來,她心裡裝着心思,眼裡只剩前頭的自己那輛馬車,沒注意一個白髮長髯的老道士迎面走來,方纔艾芙見老道仍一徑走近,沒有繞道的意思,怕衝撞到她,急着將她擋住。
蘇蘇回過神來,覷向距自己一步之遙的老道,不甚在意,對艾芙道:“上車吧!”
“這位姑娘請留步——”
不料老道一揮拂塵,揚聲喚住了蘇蘇,同時腳下進前一步:“實不相瞞,老夫雖說道行淺薄,但對命相略通一二,吾觀小姐面相及至通身氣度非比尋常,卻可惜命中帶煞,與夫相剋,需設法化解避過方是正道!”
如此明顯不吉之話,偏老道說來中氣十足,似是恨不能讓門口諸人悉數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