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辭將那鑰匙丟在一旁,也不多言,幾步就向着她衝了過來。
在東風笑眼裡,玉辭,不管有沒有記憶,都一直溫潤得如同一塊兒玉,溫柔的彷彿是一泓水。
但是如今,她明明白白地瞧見了他眼睛裡的火。
“玉辭,你……”東風笑掃了一眼那落在地上的鎖,愣愣開口。
玉辭卻蹲下身來瞧着她,一字一句帶着幾分東風笑不曾見過的兇狠。
“東風笑,你從一開始就沒有信過我!”
“你從沒把我當成過你心裡的那個人,你從未信過我。”
東風笑愣了愣,攥緊了手裡的同心結,將手向後縮去,苦笑:“我心裡的那個人?他?他從不曾傷過我半分。你呢?”
玉辭咬了咬牙,半垂下眸子側過頭去,東風笑能聽見他急促的、並不均勻的呼吸聲。
很近很近。
東風笑想要不着痕跡地向後退去。
不知道爲什麼,她竟然生怕這同心結給他搶了去。
玉辭見她又是這副樣子,狠狠一咬牙,擡起手臂來,就將她緊緊地鎖在了懷裡。
一種滾燙的氣息須臾間環繞了東風笑周身,她不由得身形顫了一顫。
“你……”
東風笑咬了咬脣角,眼眶一紅,繼而卻是狠狠地轉過頭去,不肯瞧他。
而此時此刻的玉辭,眼眸裡也是一片通紅,竟是有幾分駭人。
還從來沒有人能把他逼成這副模樣。
他狠狠偏過頭去,陡然間便吻上的她的脣。
東風笑身形一滯,繼而回過神來,彆扭着要側過頭去躲開他。
“我放過你了不成,你要殺要剮都行,沒有其他的就放我走。”東風笑咬着牙,冷冷說着,如今他吻着她,可是前些日子裡那一個又一個片段卻在她心裡縈繞不去。
玉辭卻固執地不肯鬆開她,他的手臂很有力量,就這麼牢牢地禁錮着她。
東風笑擡起手來撫在他胸膛上,想要狠狠將他推開去,他的胸膛滾燙結實,可是當她真的想要用力推開他的時候,心裡卻顫了一下。
——她想起了他胸膛上的那一刀。
那一刀是她捅的,捅完了,她親眼瞧着他倒下去,心裡撕裂了一般。
東風笑的手顫了顫,終於還是沒用力推開他。
他溫熱柔軟的脣覆在她脣上,四下都是她熟悉的他的氣息。
東風笑知道,自己最拒絕不了的,就是他的溫暖。
玉辭一手緊緊抱着她,另一隻手擡起來輕輕撫着她的臉。
東風笑垂了眼睛,不再抗拒什麼,只是靜靜地任憑他抱着,任憑他小心地、笨拙地撫着她的臉。
可是……
東風笑愣了愣,忽然想起來,自己的臉,現在還是一副醜得自己都看不下去的模樣啊。
她忽而扭過頭去,眼神有些複雜地看了玉辭一眼。
也是不容易,這張臉,他也吻得下去。
玉辭瞧見她終於擡眼看了看他,這才啓口:“笑笑,之前……是我不好,但那一切,都是真的。”
東風笑咬了咬脣,狠狠開口,啓口便是心裡最解不開的那個結:
“對、好,我信你,都是真的,可是玉辭,你告訴我,明天你就要成婚,你要娶別人,你告訴他們這次要嚴加防範,以防意外發生,你敢說這是假的嗎?”
玉辭眸光沉了沉,半晌開口:“是,婚禮……的確是真的。”
東風笑沉沉哼了一聲:“一次不成,便要有第二次,婚禮之前就讓準王妃住進來,在王府裡儼然女主人,玉辭,你當真是個好男人,當真是非她不娶。”
玉辭咬了咬牙,只覺得此時的東風笑,周身全是冷冽好戰的氣息,簡直就像是一匹餓得眼睛都綠了的野狼。
“笑笑,你聽我說,玉竹……”
東風笑哼了一聲:“玉竹?玉辭,你告訴我,這是你結婚還是他結婚?!”
她一個擡手甩開他去,後挪了幾步退到牆邊,依舊是不容許他多說:
“罷了,玉辭,你現在這般又有什麼用呢?明天這個時候,你已經和你的新娘子拜堂了。”
“你放我走吧,我們兩相安好,再不相干。”她啞着嗓子說着。
玉辭眸光閃了閃,繼而向前來了幾步,擡起手來,反手扣住她的頭,一對鳳眸裡面彷彿有暗淵潛涌,他的聲音很低很低:“東風笑,你在洞房夜擒住我的時候,在大堂裡劫走我的時候,在雪山上吻我抱我的時候,你怎麼就沒想過放過我?現在想讓我放過你,想再不相干?!”
“東風笑,想要不相干,就不要有開始!”
東風笑擡眼看見他那一對血紅血紅的眸子,他那張俊美非常的臉此時此刻帶着她從未見過的戾氣,他扣着她的頭,手卻在抖,彷彿是想要用力,又不想用力。
東風笑咬牙,眼圈卻是不爭氣地紅了。
她拉不下臉來跟他和好,憑什麼,他分明知道她在,卻依舊要答應和別人的婚禮,還要特地防着她?當着她的面偏袒別人,任憑她捱打?!
事已至此,現在,現在他爲什麼又非要纏着她不放?
東風笑張開口來,狠狠地咬牙,想讓他走,只可惜狠話說了太多,已經沒辦法再裝下去了,她一張開口來,眼淚就‘啪嗒’‘啪嗒’地往下砸。
她冰涼的淚落在玉辭的手臂上,玉辭看着面前的人眼淚如同珠玉斷線,愣了愣,心裡忽而也是一軟。
“笑笑。”
他沉着聲音,擡起手來擦着她臉上的淚。
東風笑聽見他語氣和緩了些,略微鬆了口氣,咬了咬脣卻又要避開。
“臉……醜……”
哭得抽抽噎噎的,東風笑半天才擠出兩個字來。
玉辭聞言,脣角卻是微微上揚,一邊小心地替她擦着眼淚,一邊低聲說着:“沒事,不醜,好看。”
東風笑扭了扭臉,張了張口,卻是最終也沒出聲。
兩個人停止了爭執,而他又在她面前,東風笑終於定了定神,開始想要細細想他的話。
玉辭垂眸瞧了瞧她,隨即又向前幾步去,擡起手來,緊緊地將她摟在懷裡。
這些天來,他常常夢見在雪山上的時候,她淺笑着坐在榻邊瞧着他,逗弄他一會子,又頗爲無賴地撞進他懷裡去。
可是玉辭一直覺得,自己的心口處,恰恰有這麼一個位置是留給她的。
她不在,就空落落的。
這大概是一種毒,一種毒發於三日以外的、他卻無法應對的毒。
這麼一瞬間,漆黑的牢獄裡,時間彷彿已經停滯。
玉辭顰眉想着——如今,如果告訴她,他暗中備好了車架等在外面,她會不會肯同他一起走,她肯信她嗎?
而東風笑這邊咬着脣,幾次三番想開口問他——不若現在便同她走,回到北傾去。
可是她又沒有想明白,他爲何要應下那婚事來。
如果他不肯隨她走,她又能怎麼辦呢?
東風笑心裡的惰性,卻在這種被激發了出來,她側頭往他懷裡湊了湊——不想想太多了,如今他在就好。
可是這種近乎逃避的心裡終究還是無法長久。
隨着雷電風雨聲的暫歇,東風笑機敏地一個擡頭——她聽見了外面的嘈雜聲。
“玉辭,你是怎麼出來的?”
玉辭瞧了瞧那扇小窗,聲音很沉:“暗中跑過來的,我……”
東風笑只覺得心神一晃——他竟然是背地裡跑過來的,也就是說,玉竹、武王、烏查婼都不知道他的去向,也許,外面的嘈雜聲就是……
東風笑本就懷疑玉竹手裡捏着玉辭的把柄,她知道,這樣一來絕不能夠讓玉竹發現玉辭在這裡,不然他們二人都不要想好過。
那麼,逃?
東風笑顰了顰眉,想起來了當初顧青所說的話——如今玉竹和武王的兵已經將沂王府圍得嚴嚴實實。
想要逃出去,比登天還難。
要儘快讓他走纔好,免得玉竹再對他用什麼奸計。
東風笑狠狠咬了脣角,手臂一用力,陡然間便將玉辭狠狠推開,她毫不猶豫地從他懷裡掙脫出來。
“你走罷。”東風笑咬牙說着。
玉辭愣了愣,垂下眼來。
“前面別走了,後面那面牆上應當有個窟窿,應該是年久失修造成的,但是有草木遮擋所以一直沒有被發現,你就從那裡離開,嫌疑小。”東風笑指着柵欄外面,遠處的一處牆面。
這一處窟窿,還是她這些天來敲牆聽聲發現的。
如今時局混亂,好在她還是冷靜的。
“你還愣在這做什麼?!快走,快走!”東風笑察覺到他沒有反應,急急地回眸瞧他。
這麼急着趕他走?
玉辭隨着她立起身來,順着她的手瞧向那面牆,顰了顰眉,半晌,壓低了聲音:“好,我走。”
如今門都開了,如若是以前的她,大概會想拽着他離開吧。
可如今,她只是這般急着趕他走。
他這些天備好了多少東西,就是等着同她離開,他記得每一場婚禮她都不曾缺席,他記得她許多次都要他跟着她走。
誰曾想到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之時,東風已然無意了。
玉辭顰了顰眉,幾步走到門口,卻是從一旁拿起那鑰匙來,回身遞給她:“這是這個門鎖的鑰匙,你想離開,選個時候,就走罷。”
東風笑愣了愣,聽着外面隱隱約約的嘈雜心裡發慌,擡手便將鑰匙接了過來。
“你快走,走吧。”
東風笑急急地催着,不曾看見他眼底的那一絲光。
玉辭看了看她,終究只是嘆了口氣,不再多說。
一路上避開了那些搜找的人,玉辭淋着雨回了庭院,一頭烏黑如墨的長髮上面滿是雨水,就這麼覆在他的額間、面上,看着竟是難得的狼狽。
他這一路,腳步虛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