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剛微亮.沐扶夕便隨着蕭王整裝出了營帳.
營地內.早已蓄勢待發的將士看見蕭王走了出來.無不是高聲歡呼着.
沐扶夕垂着面頰站在蕭王的身邊.像是一個親信一樣的沉默不語.
此刻.沒有人知道她是元清的皇后.除了站在最前面的沐自修.
他是多麼想上前幾步.仔細的看一看她的面頰.和她安靜的說上幾句話.但是他知道.此刻的沐扶夕是那麼的不想面對他.
他不怪她.因爲他聽見了她昨日和蕭王說的話.
蕭王並沒有多說什麼.本應該翻身上馬的他.第一次牽着馬.緩緩朝着營地外走了去.
營地的門口.是尉厲焦急的等待.他見蕭王出來的那一刻.臉上染起了笑意:“蕭王果然是要江山不要美人的豪傑.”
他其實也是害怕的.若是蕭王當真選擇等待的話.那麼他也無計可施.
蕭王掃了一眼尉厲那虛僞的笑.終是翻身躍上了馬背.沐扶夕隨着他的動作.也翻身上了馬.
尉厲精銳的目光掃了一眼垂着面頰的沐扶夕.輕輕擰眉.疑惑的道:“蕭王的身邊還有如此瘦小的親信麼.”
“琉嵐王今日的話未免多了一些.”說着.夾緊馬腹.先行朝着元清的營地衝了去.
沐扶夕略微低下面頰.跟在蕭王的身後也是衝了出去.
尉厲看着兩個人一前一後離開的身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難道是孤想多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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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過後的清晨.沒有半分涼意.初升的陽光蒸發着沙土裡的水分.沉悶潮溼又燥熱不堪.
待蕭王的大軍與琉嵐的大軍一起趕到元清營地的時候.眼前空空蕩蕩的景象.讓所有人都驚訝了一下.
“王爺.左邊沒有人.”
“王爺.這邊也沒有.”
蕭王拉近馬栓.一個翻身躍下了馬背.聽着士兵接連的報告.慢慢擰緊了長眉.
鹿紹凡竟然撤離了.
尉厲掃了一眼.對着身後的士兵開了口:“加派人手.一路搜尋過去.”
“是.”
沐扶夕看着這一切.心忽然高高的提了起來.如果說紹凡離開了的話.那麼雲白呢.他又在哪裡.
“王爺.您看那裡.”
隨着一名士兵的所指.所有人朝着那方向看了去.
只見高高的高臺上.沐雲白披頭散髮的被掛在上面.凌亂的長髮堆在身後.白皙的面頰上早已灰土不堪.
捱了一夜的雨.讓他的傷口發炎了起來.明明他是清醒着的.但眼前卻模模糊糊的怎麼都看不清楚.
“雲白……”沐扶夕鬆了口氣.提起來的心終於落了下去.
沐雲白聽見了他最爲熟悉的聲音.晃了晃腦袋.朝着沐扶夕的方向看了去.當看見她擔憂的眼時.他輕輕地開了口:“阿姐……”
沐扶夕不敢再遲疑.翻身下馬.朝着高臺的方向奔了過去.
蕭王嘆了口氣.轉身吩咐士兵:“跟着她一起上去.將上面的人放下來.”
“是.”
尉厲看着沐扶夕那有些蹣跚的步伐.倒是緩緩地笑了:“沐扶夕.還當真是你啊……”
沐扶夕眼看着自己與沐雲白的距離越來越短.喜悅之色漸漸浮現在了眼底.腦海之中不斷穿梭着自己和這唯一的弟弟點點滴滴.有些乾裂的脣角.慢慢揚起了一個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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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個弟弟剛出生的時候.身體並不是很好.三天兩頭的吃藥看大夫已經成了他的家常便飯.
也正是因爲如此.沐家的上下都對他格外關心.
或者說和從小便開始學禮儀規矩.書法畫畫的沐扶夕相比.他是被嬌生慣養着長大的.
甚至有人曾經開玩笑的說.沐加的兩個姐弟在性別上被生了個顛倒.
他小的時候比沐扶夕還要嬌氣.沐扶夕卻一味的對他包容着.無論是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只要他要.她便想辦法給他弄來.
還記得又一次.他在一間金鋪看上了一支朱釵.第二日沐扶夕拿着銀票去買的時候.那朱釵卻早已被別人下了定金.
知道此事的他先是撅起了嘴巴.隨後又哭紅了眼睛.
他撅起嘴巴是因爲那朱釵成了別人的.
他哭紅眼睛.是因爲就在那日的半夜.沐扶夕溜出了府門.一塊磚頭雜碎了那金鋪的門窗.將那朱釵給他偷了出來.
雖然沐扶夕將銀票如數的留在了金鋪裡.但這事對沐家來說也是一個受不起的恥辱.
就在那金鋪掌櫃離開之後.沐扶夕第一次被父親以家法棍仗了.
他站在一邊.眼看着那棍子落在沐扶夕的身上.疼的他快要停止了呼吸.
他的父親一邊打一邊指責:“我堂堂的沐家何時有你這麼個小偷.已經被人下了定金的東西.你也敢拿.雲白不懂事.你這個當姐姐的也不懂事麼.”
沐扶夕從始至終都是沉默的承受着.但在父親的這句話音落下時.卻強忍着疼痛開了口.
她說:“女兒就這麼一個弟弟.只要是他想要的.我都會給他.”
她單純而執拗的眼.讓他們的父親再是落不下去了手中的棍棒.
而此時的他.早已在母親的懷抱裡哭成了淚人.
傍晚.沐扶夕渾身塗滿了藥膏平躺在牀榻上.他小心翼翼的前來.將手中的朱釵放在了她的面前.
沐扶夕一愣.卻聽到他再次哭了起來:“阿姐.這朱釵本來也是我想送給你的.”他哭的很委屈.很心疼.撲在了她的身上.小小的身子劇烈的顫抖了起來.
沐扶夕身上雖然疼着.但面上卻掛上了最美的笑容.她輕撫着他瘦小的背.笑着道:“雲白.阿姐很開心.”
他卻哭聲不止:“阿姐.爲何你總是要擋在我的面前.”
她仍舊笑着:“因爲我是你阿姐.你是我唯一的弟弟.”
本來是無心的一句話.卻讓他銘記在了心裡.他是她唯一的弟弟.那她也是他唯一的姐姐.所以從那開始.他不在嬌生慣養.主動提出要和父親習武.
沐扶夕一直覺得她的弟弟長大了.豈不知他習武參軍最初的目的.是想要擋在她的身前.爲她遮風擋雨.
“小心.”
“快躲起來.”
忽然驚起的呼叫聲.將沐扶夕從回憶之中拉回到了現實.她有些回不過來神的揚起面頰.呆愣愣的看着遠處.
無數羽箭像是下雨一般的朝着高臺的方向射過來.那些跟隨在她身後的士兵.均是紛紛彎下了腰身.
沐扶夕一愣.隨後朝着沐雲白看了去.眼看着那一支支羽箭穿插在他的身上.是她再也剋制不住的大喊.
“雲白...”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沐雲白甚至是連疼都來不及感受.便一口鮮血噴出了口.
“雲白.”沐扶夕像是瘋了一樣的朝着高臺上衝了去.
蕭王見此.擰緊眉心.一個踮腳飛身朝着高臺的方向躍了去.就在沐扶夕想要邁出腳步的同時.將她摟在了自己的懷裡.強行鉗制住她的所有動作.帶着她一同蹲下來了身子.
“你放開我.放開我...”她掙扎着.早已沒了理智的她對蕭王拳打腳踢.
但任由她怎麼踢打.蕭王卻仍舊抱着她.青筋暴起的手臂緊了又緊.
意識有些模糊的沐雲白慢慢轉過了面頰.看着滿眼通紅的沐扶夕.輕輕地笑了起來:“阿姐.別過來.這一次.讓我擋在你的身前.”
他竟然想起來了.他竟然好了.
沐扶夕愣愣的看着微笑如孩子一般純淨的他.心疼的快要昏死了過去.
她動了動脣.想要說些什麼.卻見又是一波的羽箭朝着這邊飛射了過來.而那剛剛還微笑着的沐雲白.終在這一場利刃的掃射下.閉上了眼睛……
“不.不要……”沐扶夕輕輕地搖着頭.看着那最後定格在沐雲白麪頰上的微笑.心痛的無法呼吸.淚不住地往下流.
蕭王抱着她等了半晌.見四周再是沒有任何的動靜.這才鬆開了自己的手臂.
沐扶夕像是一個被挖走了心臟的木偶.雙眼呆滯的一步步緩慢而艱難的朝着高臺上走了去.她的身體明明是那麼的輕盈.但邁出去的步伐卻是那麼的沉重.似乎是要踩塌了這高臺.
沐自修站在下面.仰望着高臺上的一幕.那早已看透人間世態炎涼的眼.有些痠疼.最終他側開了面頰.輕輕地顫抖起了肩膀.
營地之中.是前所未有的安靜.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該說些什麼.只是直直的看着沐扶夕.所有的目光隨着她的邁步而晃動着.
她終是走上了高臺.站在這個能俯視下面一切的最高點.卻來不及欣賞周圍的一切.
她伸出雙臂.一點一點的解開系在沐雲白身上的繩索.再小心翼翼的一點點將他從牆壁上拉上來.
“雲白……”她抱着他.將他緩緩平放在了高臺上.顫抖的指尖輕輕撫摸着他脣邊凝固着得笑容.心痛到再是流不出一滴眼淚.
“雲白.你忍一忍.阿姐要給你拔箭了.”她溫柔的呢喃.如同眼前的他只不過是重傷了在昏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