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上,沐扶夕一個人來到了天牢,在劉全江的陪伴下進了牢房,在路過尤呂的牢房時,特意停了一下腳步。
“皇后娘娘,秦影兒已經死了。”劉全江看着綁在木樁上,人不人鬼不鬼,連眼睛都被剃了的尤呂,小聲道,“前天死的。”
沐扶夕點了點頭,對於這樣的結局,她並不感覺到意外:“那爲何要剜掉他的眼睛?這樣本宮還怎麼讓他欣賞他現在的模樣?”
男人在承受疼痛上,永遠要比女人強,就好像被璋王捅了一刀的蕭王,不過是幾天的功夫便能隨意走動了,而她想要是她的話,起碼要臥牀七八天左右。
劉全江嘆了口氣:“自從皇后娘娘那日離開之後,尤呂和秦影兒便在關在了一起,每日在侍衛的監督上自相殘殺,但不知道有一天晚上秦影兒怎麼了,忽然在剜掉尤呂雙目時,自己拿刀了結了自己。”
其實這一點,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如果說秦影兒不想活了,又何必還要剜掉尤呂的雙眼?可如果她想要活下去,又爲何要自殺?
沐扶夕聽了劉全江的話,卻輕輕地笑了:“沒想到秦影兒最終還是放不下這個混蛋。”
劉全江疑惑:“皇后娘娘這話從何而來?”
“哪個女子不愛美?哪個女子又不想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漂漂亮亮的?”沐扶夕盯着慢慢有些意識的尤呂,“秦影兒知道,若是再這麼自相殘殺下去的話,她和尤呂誰也活不下去,但她又不想讓尤呂看見自己死時候的那醜態……”
“所以她纔在親手剜掉了尤呂的雙目之後,選擇了自殺?”聽了沐扶夕的話,劉全江恍然大悟,可隨後他又不解,“但是曾經每次秦影兒對尤呂動刀的時候,饒是有侍衛施壓着,尤呂還是極力的掙扎,但是爲何這次卻讓秦影兒這麼輕而易舉的就得手了?”
“所以本宮說了,他是個人渣。”沐扶夕說完,連看都不屑再看尤呂一眼,邁步朝着更裡面走了去。
一個男人要想阻止一個女人對他進行攻擊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尤呂的自私她早就知道,但他卻從來沒有想過,他可以如此的無恥。
他恐怕早就看出了秦影兒的居心,所以才忍着疼痛任由她剜掉了自己的雙眼,然後等着秦影兒自殺。
他在用一時的疼痛賭自己餘下的生命不再有任何的折磨。
劉全江不明白沐扶夕這話的意思,但也不好多問,追趕上了沐扶夕的步伐之後,沉默的陪着她來到了滿堂春的牢房外面。
說實話,就連劉全江也沒有見過如此狼狽的滿堂春,在他的印象之中,滿堂春從來都是風光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有滿堂春在的地方,永遠都會有官員的簇擁。
他還剛剛進宮的時候,曾經滿眼羨慕的看着滿堂春,在其他官員的笑臉陪伴下,對着宮裡的擺設指指點點,對着宮人打罵責罰,那個時候的他多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夠變成如滿堂春
一般的成功。
但是眼下的滿堂春,卻早已沒有了往日的風光,摻雜着白絲的長髮凌亂的散落在身側,一雙手,之根手指泥濘而骯髒,身上的衣服破舊的早就看不出了曾經的樣貌。
這就是現在的滿堂春,一個徹底敗在了沐扶夕手上,叱吒朝野幾十載的大臣。
聽見聲音的他,慢慢揚起面頰,一雙有些空洞的眼,在看見沐扶夕的那一刻,豁然激起了萬種仇恨。
“少在我的面前耀武揚威,我不稀罕!”他不屑的對着地面啐了一口,並沒有想要起身跪安的意思。
劉全江有些傻眼,不知道該不該開口讓滿堂春下跪。
不過沐扶夕倒是並不怎麼在意,笑着示意劉全江打開牢門:“滿丞相不但官威大,脾氣更是大。”
滿堂春哼了一聲,冷冷的看着走進來的沐扶夕:“我對待皇上一向忠心耿耿,對待太后也是卑躬屈膝,只有對待賤人和毒婦,纔不用說人話,因爲就算是說人話,諒你也聽明白!”
“你——”這次劉全江有些聽不下去了,就算不論沐扶夕的身份,她也是一個女人,堂堂的七尺男兒,怎可對一個女流之輩如此出言不堪?
滿堂春聽見了劉全江的聲音,掃了一眼他的方向,繼續哼笑:“看樣子這毒婦的身邊走狗是越來越多了,就連一直公正廉明的劉全江都委屈在了你的身下,劉全江,別說我沒有警告你,饒是你再真心實意的跟着她,小心有一天她也會把你啃得連骨頭都不剩,因爲她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劉全江想要反駁什麼,卻被沐扶夕伸手攔住了:“你先下去吧,這裡不需要你。”
劉全江睨了一眼昂着面頰的滿堂春,嘆了口氣,對着沐扶夕彎了下腰身:“微臣就在門口,皇后娘娘若是有什麼事情,大可以直接喚微臣進來。”
“還真是忠心耿耿,只是這份忠心裡又包含了多少畏懼和驚恐?”滿堂春挑了挑脣,看着劉全江遠去的身影,臉上的笑容愈發擴散在了兩腮。
沐扶夕完全不理會滿堂春的譏諷和嘲笑,找了一處乾淨的地方,攏着裙子坐了下去,側目看着滿堂春,平靜的眼裡絲毫沒有怒視的光。
這下,滿堂春倒是有些說不下去了,如果沐扶夕要是對他用刑,他可以大喊自己的委屈,如果沐扶夕要是對他冷眼相加,他可以變本加厲的還回去。
但是現在沐扶夕竟然坐在了他的牢房裡,這讓他有些摸不準她的心思了。
沐扶夕等了半晌,見他不再咒罵,輕輕地笑了:“滿丞相怎麼不繼續了?”
滿堂春滿是防備的看着她,根本就不打算回答她的任何問題。
“那好,既然滿丞相不說了,就讓本宮說說吧。”沐扶夕隨意拿起了一根地上的樹枝,在地面上划動了起來。
“其實本宮在小的時候,曾經看過的第一本兵法,便是滿氏兵譜,本宮現在還記得,當初本宮看那本兵譜的心情,緊張,興奮,期待,憧憬。”她繼續划動着地面,“本宮緊張於裡面的各個陣子,興奮裡面的謀算,期待有朝一日能夠見一見這本書的原著人,憧憬着有朝一日,本宮能與他聊上一聊。”
滿堂春眼睛慢慢凝上了一層震驚的不敢置信,因爲那本書,就是出自於他的手。
“本宮第一次見到滿丞相的時候,很想上去和您說句話,但您卻厭惡的掃了本宮一眼,對景德帝說:本宮說過的話,不過是童言無忌。”
滿堂春又是一愣,他並沒有忘記第一次見沐扶夕時候的場景。
那時候的景德帝剛剛收復了汴川,招沐自修領着沐扶夕進宮,想要當着重臣好好獎賞一下沐扶夕。
他不可否認當時自己的嫉妒,因爲自己的女兒明明同沐扶夕一般大小,卻只懂得在府裡哭鬧撲蝴蝶,而沐扶夕卻不過是一語,便立下了如此驚動元清的功勞。
“看樣子滿丞相是想起來了是嗎?”她笑了笑,“其實就算想不起來也無所謂了,因爲經歷過那一次,本宮便再也不想和滿丞相有任何的牽扯,因爲你的自大,自負,驕傲,嫉妒,徹底毀滅了我心中的所有遐想。”
“本宮和滿丞相其實不過只是陌生人而已,一場陌生人的較量,自然是勝者爲王,敗者爲寇,所以滿丞相落得今天的這幅局面,你怨不了任何人。”
“呵……”滿堂春從驚訝之中慢慢回神,“你說了這麼多,無非是想要撇清自己對元清犯下的罪孽罷了!”
“也許吧。”沐扶夕並不否認,“皇上駕崩,太后斃了,別說現在本宮沒罪,就是有罪,放眼這個後宮,還有誰能治本宮的罪?”
滿堂春渾身一震:“你說什麼?”
“滿丞相還不知道也是應該的,太后在你隨着皇上出宮的第三天之後,便斃了。”沐扶夕說着,忽然折斷了手中的樹杈。
滿堂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要開口辨別什麼,卻最終沉默了下去。
怪不得沐扶夕能夠追隨過去,怪不得宮裡一直沒有人傳來任何的消息,原來在他走了之後,沐扶夕便聯手其他人謀害了太后。
他開始那麼張揚,是因爲他還有太后那個靠山,但是現在……
瞧出了滿堂春眼裡的自信慢慢瓦解崩塌,沐扶夕緩緩站起了身子,上前幾步,居高心下的看着他。
“新帝已經登基,蕭王冊封爲攝政王代理年幼的新帝暫時處理朝政,這個天下的氣數已定,滿丞相就算不想接受,也要接受。”
滿堂春揚起面頰,看着沐扶夕垂下的雙眸,咬牙切齒:“你這個毒婦!”
“隨便你怎麼說,這個天牢便是你最終的歸屬,放心,本宮不會讓你那麼輕易的死去,你進來的時候,可是看見了尤呂的模樣?”
滿堂春混身一顫,冷汗冒了出來。
沐扶夕輕輕地又笑:“你當初派人在雲白的身上射下了整整八十一劍,從明天開始,本宮要每日在你的身上戳出一個窟窿,滿八十一個之後,本宮會親自派最好的太醫過來爲你療傷,待你傷好之後,我們再重新開始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