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扶夕覺得自己只是在牀榻上小憩了一會,便在婢女的攙扶下,走出了自己被囚禁了一夜的屋子。
站定在院子的同時,沐扶夕的心裡一驚,不知道爲何,她覺得這處院子特別的眼熟,似乎是在哪裡見過,但是究竟是在哪裡見過,她卻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
隨着婢女攙扶着她走出院子,一直守候在門口的黑衣暗衛,打開了身後的車門,對着她作了個揖:“太子妃請。”
沐扶夕心裡冷冷一笑,太子妃?如果每個太子妃都做成她這般的地步,要沒有任何自由的受他人擺佈,恐怕這個太子妃的位子,就是倒給人家銀子,也是無人會坐的。
因爲體內的藥效還沒過,沐扶夕不要說是走路需要人攙扶,就是喘氣都是一件十分費力的事情,眼前的馬車雖然下面擺着墊腳的椅凳,但是憑着她現在的虛弱,根本是邁不開步子的。
在幾名婢女忙前忙後的攙扶下,沐扶夕終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的站在了椅凳上,可是擡眼看着那足有她小腿高的馬車,她知,自己是怎麼也邁不上去的。
就在這時,由馬車內伸出了一條手臂,長而寬的圖騰滾邊闊袖遮蓋在那手背上,露出了骨節分明的五指。
看着那隻手,沐扶夕脫力的靠在了馬車邊上,冷冷一笑:“墨王還真是健忘,扶夕從來不受嗟來之食。”
伸出來的手臂,並沒有就此收回,車內傳出了墨王一向慵懶的聲音:“太子妃如果這次當真不受這‘嗟來之食’的話,那麼按照太子妃的速度,恐怕這輩子也是見不着太子了。”
紹凡……
沐扶夕一愣,盯着那隻近在咫尺的手,糾結擰眉,半晌之後,她終是牙關一咬的伸出了自己的手臂,就在她的手指快要碰觸在那隻大手上時,車內的墨王忽然朝着前一個傾身,直接拉住了沐扶夕的手,不過是輕輕一帶,便是將她直接帶進了馬車之中。
沐扶夕跟本沒料到墨王會用內力,根本沒有一絲力氣的她直接失去了平衡,栽進了墨王的懷裡。
清冽的麝香,撲面而來,有力的心跳,震耳欲聾,沐扶夕從小到大,除了紹凡之外,哪裡還和其他的男子有過這樣的接觸,雖然心裡冷漠,但面頰卻是當即紅了起來。
墨王將懷裡的沐扶夕扶靠在軟榻上,擡眸時,對上她那有些紅暈的雙頰,先是一愣,隨後輕笑着坐在了她的對面。
“如男兒般堅硬如鐵的你,竟然也會露出女子般得嬌羞之態,還真是難得。”薄薄的脣微微揚起,一雙帶着笑意的眉眼,狂野且不拘。
沐扶夕直視着墨王的笑眼,沒有半分扭捏之態:“面紅就一定是嬌羞?如果墨王當真是這般認爲的,那就大錯特錯了,因爲真是不好意思,我是覺得這馬車裡太熱了。”
簡直是無恥之徒,與女子有了這般的舉動之後,不但不馬上賠禮道歉,反而在一邊樂在其中,這個墨王還真是不拘小節的讓她心生厭惡!
墨王笑着點了點頭,似乎早已習慣了沐扶夕的伶牙俐齒,身子後仰輕輕靠在了身後的軟榻上,對着外面的暗衛到了一聲:“走吧,去廣安殿。”
身子下的馬車緩緩駛使動了起來,車廂內安靜一片,沐扶夕轉眼朝着窗外看了去,開始並沒有太大的觸動,可隨着馬車駛動的時間越來越長,她的心從漠然,開始了疑惑,最後,當馬車拐出狹窄的兩側,繼續朝着前方行駛的時候,她的心徹底冷了下去,因爲她終於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哪裡了。
她一直以爲,墨王如此的大費周章,是將她帶出了皇宮,畢竟孀華醒來,一定會將她失蹤的事情稟告給皇后以及紹凡,然後這個皇宮便會動盪起來,會有許多的侍衛,大肆搜尋着她的下落。
她之所以昨夜能夠那般安靜的什麼都聽不見,是因爲那時的她在宮外,所以根本不知道宮中的狀況。
可是現在,看着這熟悉的宮道,熟悉的建築,她才知道,原來墨王根本就沒有帶她出宮,怪不得她剛剛在院子裡的時候,看着那院子十分的眼熟,並不是她以前來過,而是那處院子的建築風格,和元清皇宮裡的一模一樣。
那麼,如果墨王昨夜只是將她帶到了皇宮之中的別院,也就是說,那一夜的安靜,並不是她聽不見別人找尋她的動靜,而是宮中的這些人,根本就沒有找她……
她知道孀華絕對不會隱瞞自己的失蹤,因爲孀華跟在她的身邊如此之久,斷然不會幫着墨王隱瞞,可如果不是孀華刻意去隱瞞的話,那麼,接下來的那些假設,就是她不敢想,也不願去想的事實了。
沐侯府沒有派人進宮,她可以告訴自己,也許是皇后可以的隱瞞。
皇后之所以刻意的隱瞞,她可以解釋給自己,是因爲皇后可能覺得,只要紹凡順利登基,誰來做這個下一任皇后都可以。
但是,她怎麼也不願意去想,爲何紹凡會一直不爲所動。
難道紹凡也不知道嗎?
難道孀華只是將自己的失蹤告訴給了皇后?
可是怎麼可能?按照孀華那樣穩重的性子,一定會將此事先行告訴給紹凡,而不是皇后纔對啊!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
一直不曾說話的墨王,見着沐扶夕的面頰愈發蒼白,端起面前還冒着熱氣的茶水,對着她遞了過去:“就算是不喝,暖暖手也是好的。”
沐扶夕動了動自己冰涼到幾欲麻木的手指,看着面前那杯溫熱的茶水,輕輕的笑了:“呵呵……”
她覺得應該將她捧在手心上的人,對於她的失蹤無動於衷,而將她劫持囚禁的仇人,卻對她百般的呵護。
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了?到底,是誰瘋了……
“扶……哎……”見着她嗤聲而笑的樣子,墨王擰了擰眉,掰開她死死纏在一起的十指,將溫熱的茶杯塞進在了她的掌中,“喝點茶吧。”
“恩。”她輕輕的點頭,將手中的溫熱茶水一飲而盡,“這茶真苦。”
“茶永遠都是一個味道,苦與甜,不過是人的心。”墨王淡淡的笑,轉眼朝着車窗外看了去,“難得這皇宮裡,還有這麼安靜的時候。”
“安靜不好麼?你敢留在我在這裡宮裡,不就是算準了皇后會隱瞞掉我的失蹤麼?”沐扶夕冷眼相看,“鹿紹陽,你究竟還知道什麼?”
如果墨王什麼都不知道的話,怎麼會如此大膽的劫持了她,將在留在宮裡?他應該早就算準了,或者是知道,就算自己失蹤了,皇后也會無動於衷纔是。
“知道與不知道,又能如何?況且有的事情,也許還是不知道的好。”墨王說着,斜眼撇了一下沐扶夕,“就好像現在一般,你心裡已經清楚,皇后在刻意隱瞞着你的失蹤,是要換來太子一個順利的祭奠大禮,難道你的心裡就會舒服?我記得小時候,皇后好像是很疼你啊。”
“我的疼痛,和你有什麼關係?”沐扶夕表情平淡,眉宇之間不見絲毫憂愁,“皇后有着自己的立場,她如何選擇,豈能是我能干涉的?墨王如今這般言辭,難道就不怕我認爲,你是在挑撥離間麼?”
“呵……”墨王垂眸,勾起脣畔,“你是這麼認爲的?”
“哈——”沐扶夕也是笑了,言辭灼灼,句句犀利,“不然呢?難道我應該認爲墨王其實是爲了我好,將我帶走無非是想要請我喝杯茶?”
“墨王。”沐扶夕再次開口,沉了幾分戾氣,多了幾分感慨,“你當扶夕三歲,還是當你自己三歲?我們已經不再是孩童,自己做的事情,當然是要爲自己負責,從你抓我出來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應該知道,無論皇后有沒有刻意隱瞞我的失蹤,只要你一會帶着我與紹凡正面相沖,那麼後面的結果,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挾持太子妃,謀權奪政,光是這兩條罪名,就足以讓他在天牢之中被囚禁終生。
墨王聽罷,對着沐扶夕點了點頭,似乎很是認同她的話:“清楚,當然清楚。”
沐扶夕不知道墨王這是破罐子破摔,還是心存僥倖的覺得可以與紹凡爭一個平手,見他那仍舊微笑的樣子,心裡來了怒氣:“你可以不去想別人,但是你就沒想過賢貴妃?如果你真的出了什麼事情,她要怎麼辦?”
墨王笑了笑:“太子妃還真是會戳人痛處,本王如今這般的所作所爲,不就是爲了保護賢貴妃麼?”
心猛然一沉,一股很是不詳的預感,涌上了沐扶夕的心頭:“你什麼意思?”
“本王什麼意思?”墨王揚眉側目,“難道太子妃不知道……”
沒等墨王把話說完,外面忽然傳了一聲輕喚:“主子,廣安殿到了。”
這一聲的輕喚,不但是打斷了墨王的話,更是吸引走了沐扶夕所有的注意,她將眸子轉去車窗外,當看見遠處高臺上,那一抹永遠溫潤的影子時,心中莫名的酸脹了起來。
墨王淡淡道了一聲:“就停在廣安殿門口。”便閉上了眸子,靠在了軟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