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狗爺的託付
蒙家兄妹留在了客棧裡,葉驚闌命蒙歌將蒙絡看守好,必須寸步不離,避免這丫頭惹出不必要的是非來。
待他們到了狗爺院子外面的巷口。
一個瘦高的身影晃晃悠悠而來。
提着一簍子魚的吳問和雲岫打招呼:“好久不見,雲姑娘。”
“先生別來無恙。”雲岫想了想,這一段短短的時日,卻恍若隔世。
揚城碼頭一別,他們再也沒見過了。
“這位是……”吳問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得出結論,“葉大人?”
“你早就知曉的事,還需點明?”雲岫想到當日在船上,她還問過葉驚闌是否在計劃之中。
吳問用兩個指頭搓着簍子上的把子,從容淡定,“誰知道他今兒個不穿女子衣裙了,我險些沒認出他來。”
“現在雲殊城由我父王派遣重兵把守,出入城都十分困難。”狗爺眼中的厲色一閃而過,“我只想讓姑娘入城去替我瞧瞧。”
“哎?雲姑娘,你怎麼不說話啊。”晉南笙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是我多嘴了吧,都怪我……”
吳問一直是個人精,僅憑葉驚闌的小幅度動作便判斷出他有傷,這眼力勁……不可小覷。
吳問手中的魚簍子掉到了地上,彷彿他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先生這是在欲蓋彌彰嗎。”葉驚闌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是保全宮家還是保全你自己?”雲岫的語氣不善,她並不喜歡這種打着正義旗號行腌臢之事的人。
一對眼睛在窗外眨巴眨巴,檀口輕啓:“不能偷奸耍滑哦。”
雲岫挑眉說道:“幫忙這詞太過沉重與生分了,狗爺不妨先說說你的事兒?”
“我真是後悔當時沒一招將你斃命。”狗爺彈彈指,侍兒會意地端着湯離開。
她還能完好無損地出現在狗爺的勢力範圍之內。
“狗爺謬讚了。”
狗爺嗤笑一聲,滿不在乎地說道:“父王被狐媚子迷了心竅,竟興了造反的念頭,我只是在保全我宮家罷了!”
“狗爺好雅興,這就好比曾經雙手沾滿了鮮血的劊子手忽然轉了性在捻佛珠說着自己從未犯過殺戒,異常雅緻。”
一個本是皎皎少年郎的病美人。
小窗近在咫尺。
“你不帶她來雲殊城是極對的,我拿着狗爺的地圖都吃了些苦頭才走到了這,她還是在揚城等待爲好。”晉南笙似在自言自語。
這間茅廁,當真只能算是農家的茅廁,她原以爲狗爺是個講究人,定會把住的宅院修葺一新,沒想到狗爺只是拆了矮籬笆,胡亂種了幾棵樹,其他什麼都沒管。
一連好幾個問題砸得雲岫暈暈乎乎。
沒有籬笆的小院子。
“怎不見你帶她一道來?”晉南笙緊張地握緊了雲岫的手,不由自主地摩挲着,“要不,我隨你一同回去見見她?她心上的結有沒有解?我去見她,會否不被待見?”
“你先去服侍二公子吧,我胃裡鬧騰着呢,可能會在這裡久一些。”雲岫想要打發了給她帶路的侍兒。
“葉大人這邊請。”接過竹簍子,吳問在前面帶着路。
他卻只是笑笑,徑直坐下了。
“話不能這麼說,我現在被父王盯得死死的,身邊人都爲他所熟知,動一發即牽動全身。葉大人此時不便入城,唯有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熏天的糞臭,扭動身軀的白白嫩嫩小蛆蟲,化作她腦海裡揮之不去的記憶。
“那就有勞姑娘了。”
“是嗎?所謂的美酒佳餚就是燉一鍋魚湯給我解解饞?”葉驚闌摸了摸下巴,饒有趣味地問道。
“入城?”
“雲姑娘,一別已久矣,近來安好否?”狗爺摸着他冒了些許胡茬的下巴,對雲岫彎了彎眼。
“狗爺這麼篤定?”
“我有一事想請姑娘幫忙。”他沒有磨嘰,直入主題。
葉驚闌倒不介意,“女裝贈英雄,便如鮮花送美人。我來得匆忙,忘了給先生捎一件合身的衣裙,先生的責怪是理所應當的。”
雲岫跟在他們身後聽着他們談笑風生,這兩人好似闊別多年的老友,你一言我一語,將這一條巷子用歡聲笑語塞滿了。
她不是沒想過會在狗爺這裡碰上晉南笙,只是沒想過這個預想實現的這麼快。
“在揚城嗎?她喜歡那裡嗎?最近過得可好?睡得可好?吃得可好?”
“裡面的,出來吧。”清越的聲音在茅廁外響起。
雲岫淺笑道:“多謝狗爺關心,近來甚好。”
“南笙姑娘……櫻之,在霽王手中。”
是真是假,都無關緊要。
“不好走那是在外面的人看來。”
她跟着侍兒往屋後繞。
“千古悠悠,有多少癡情人盡嗟嘆……”他仰天念着,擡手拭去不存在的淚滴。
葉驚闌蹙額,狗爺定下的計劃,他是不大讚同的。可是此事也只能交託給雲岫……
晉南笙上前一步執起雲岫的手,眼睛裡似有無邊星辰,她滿懷期待地說道:“你還未回答我,櫻之如何了。”
“我想讓姑娘入城。”
這場驚天大案,任隨幾方勢力盤踞在四周,虎視眈眈。
雲岫內急。
“你可知你是在做什麼?”雲岫看定狗爺。
“虎符和入城令。”葉驚闌正色道,要讓雲殊城變作真正的孤城,只能將西平王的派遣令壓下。西平王沒了雲殊城外軍隊的馳援,城內便由得他們翻騰了。
“……”吳問無所畏懼的調侃引得雲岫不大舒服。儘管這人口風很緊,不會往外漏事兒,但是當面來的嘲諷會令人不痛快。
難怪剛纔這面容姣好的女子帶着她繞了這麼一大圈都沒說過一句話。
“客氣。”
“我不早些時候來,就錯失了一睹狗爺風采的機會。”
“霽王?”晉南笙覺得很耳熟,但始終想不起是何許人也。
狗爺喚來另一個侍兒,沒說話,他在等葉驚闌開口。
“哪來的喜事,只不過暫時閒了下來。”吳問目光定在了葉驚闌的手上,“葉大人的手,似不大方便?”
歪歪扭扭的幾棵樹。
巧的是,葉驚闌也在等他。
秀氣的臉,大紅大紫的袍子。
雲岫稍往上擡了一下肩頭,她的傷應該沒什麼大礙了。
“櫻之……在雲殊城。”沉思半晌,雲岫決定用委婉一些的說法穩住晉南笙。
雲岫頷首。
“難道雲殊城的人就好走了嗎?”
“誰知道呢。反正好不好走都與我家爺無關。”吳問仰天大笑,他和張青瘦而精壯的體型不同,他本就長得挺高,自打他從月見谷出來後,身板兒還沒貼上二兩肉。這麼瘦弱,看上去吹不得一點風。他這一笑,笑得腰板都快斷了。
跟在他身邊的人,眼力見可不差,侍兒取過一個軟枕爲他塞在身後。
晉南笙試探着問道:“莫不是……挼藍。不對,雲岫?”
她呆望着腳下蠕動的蛆蟲不知該如何訴說這種苦悶的心情。
看來葉驚闌和狗爺的交易已經商定好了,或者說因了晉南笙闖入,被迫成交。
她的侷促不安,她的手足無措,都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她都快忘了怎樣去面對一個敏感的小姑娘,那個強撐着與她歡笑如常的小姑娘。
“怎會落到那魔王手中!”晉南笙臉色突變,她早先便聽聞過元清澗暴虐,被外界妖魔化後,聽在別人耳朵裡便是食人肉,飲人血,早中晚各吃一顆人心的十惡不赦大魔頭。
背靠着門踮起腳尖。
“關心則亂。”雲岫終於開了口。
她沒有心思瞭解葉驚闌和狗爺要商議什麼,左不過是把老子埋進土裡,讓兒子掌家的事。相比而言,她更在意紅樓。
“雲姑娘武藝高強,穎悟絕倫。能與姑娘說上幾句話,我只覺三生有幸。”狗爺夸人的功夫是一套接一套的。
“保全我自己!”狗爺在這一點上倒是坦蕩極了,坦然的真小人,“姑娘只需從西平王府盜走虎符,再打開城門讓我方將士入城即可。”
她伸出一隻手,想要觸及,試試可否把這個小窗的洞口往旁邊擴一些。
狗爺聽了這冷嘲熱諷的言語,猛地坐直了身,雙眸覆上冰霜之寒。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前者是必須的,後者……不行便作罷吧,我會想到另外的辦法。”
不知晉南笙是因見到雲岫太過高興,還是她想的事太過可怕,顫抖着發問:“櫻之呢?”
按照慣有禮節來寒暄。
侍兒引導着她往前院去。
“你不是晚間纔來嗎?”
“僅僅是瞧瞧?”雲岫可不會相信狗爺這般請託只是爲了讓她去賞賞雲殊城內的風土民情。
“我自有安排。”
雲岫欲言又止。
跪坐在躺椅前的一名侍兒捧着一碗湯,不敢出聲。
雲岫拿開了門栓,走了出去。
“大人這是哪裡的話,我才疏學淺,聽不大懂。”
葉驚闌順手拿過放在一旁的木凳,“你現在動手也不遲。”
“元氏六子,元清澗。”雲岫思來想去,還是沒把析墨抖落出來,說不上是爲了所謂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或許只是因了那一種熟悉之感,還有他讓她帶的話。
“狗爺請我幫忙,這般不言不語不夠誠心,教我如何是好。”葉驚闌的餘光瞟了瞟準備離開的雲岫。
可容一個小孩子爬過。
再一次錯過紅樓。
那人看着雲岫越來越近。
兩人就那麼互相看着,並沒有想象中的相見歡,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故友重逢。
然而云岫沒有頭腦一熱便鑽進了他的圈套,對於這種飄飄然的誇讚,她向來是不大信的。
“雲姑娘,你可有留下人來照顧她?好像我這麼說有些無禮了,你定是安排得妥妥當當的吧……將要過夏天了,她可有教你爲她準備些薄衣,她一到夏天便容易出汗,得穿輕薄貼身的棉質衣衫……”晉南笙的碎碎叨叨一刻沒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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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生熟悉。
侍兒搖搖頭,她指指自己的嘴,意指她是個啞巴,不會多事。
仰頭,只有一處小窗。
院子裡一張躺椅上臥着一個病美人。
腳底聽得“噗噗”兩聲,她皺起眉頭,這是什麼人間疾苦,最後還是沒能倖免於難,把蛆蟲踩到爆漿……
她總不能破頂而出吧?
事到如今,她只好鑽過去了。
葉驚闌嘆口氣,“先生有所不知,自揚城到雲殊城這一段路不好走啊。”
雲岫提着一口氣,硬着頭皮往上攀。
“從假大盜變成真大盜?”雲岫調笑着,她早在揚城就知道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這一雙眼睛……
帶回來?怎麼帶?
雲岫的眸子漸漸黯了下來,她又何嘗沒有想過從析墨那裡將櫻之奪回,櫻之本不該捲入這場紛爭。
“我對傷者下手,勝之不武,有損名聲。”狗爺瞥了他一眼,鄙夷地說道。
“先生近日休養好了,滿面紅光,是逢喜事的徵兆。”葉驚闌拱手答道。
正如當頭棒喝。
“無名島上發生的事還歷歷在目,就算是葉大人的腦子和手臂一樣壞掉了,爺還是遵信守諾按島上之約做到盡善盡美,這不,正準備在雲殊城內擺美酒佳餚宴請大人呢。”
“我在想,狗爺手下的人是習慣了揣着明白裝糊塗還是自我感覺非常良好。”葉驚闌蹲身將從簍子裡蹦出的魚撿進簍子裡,遞到吳問跟前,“這些事不是我該操心的。我只爲了一頓飽餐,哪怕魚湯一碗,也是狗爺一番心意。”
“說來話長。”
晉南笙丟開了她的手,往前院而去,“我要去把櫻之帶回來。”
雲岫倏而放大了瞳孔,直直地滑了下去。
侍兒給狗爺做了個手勢,狗爺微擡下頜表示同意。
雲岫合上茅房的門,在關門時還瞅到了侍兒正對着這個門站得筆直。
她預感,雲殊城的城門不開則罷,一開定會掀起腥風血雨。
她估摸着從哪裡逃出去。
雲岫感覺乏了。
剛碰到窗邊,輕輕搖晃已經開始變腐朽的木板。
狗爺成竹在胸的模樣反倒使得雲岫有些不安。
盲目的自信會成爲失敗的導火索。
“我可沒說要答應你。”她想要拒絕這個燙手的山芋。
“事成之後,我定會安排紅樓與你見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