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堪稱良配
雲岫一驚,隨後笑笑,他主動提出更改,倒是稀奇的事兒。
“我只望以後雲姑娘再不涉竈火。”
他忽然感到一絲痛心,竟會爲了自己的口腹之慾割捨掉了好不容易耍賴騙來的小小要求。
“不成。”她斷然拒絕。
最近幾日雲岫來了興致,一路吃着村裡阿媽做的農家菜,學了些簡單的菜餚,但色香味……不可說,不可說。
“今後由我掌勺如何?”他試着問道、
雲岫沉思片刻,這不失爲一個好提議。
但明面上不能鬆口,要將利益變爲最大化。
“不成。”她還是搖了搖頭。
“那雲姑娘有何想法?”
“蓂落之日,好一個蓂落之日。”他也重提往事。
“四象在江湖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他斜睨蒙絡。
在雲殊城時,小王八曾將狗剩兒和長瓢兒當笑話講給了雲岫他們聽。
“我以爲雲姑娘會翻找她的物事,哪會預料到是大人你親自尋找,我又剛好忘了這茬。”蒙絡越說越小聲,她苦着臉,失敗一次也就罷了,還接二連三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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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常說,女子的疑心病極重,想不到葉大人比女兒家的心思還更加彎彎繞繞。”明明當時她掏了肺腑,可沒人相信她。
“我做的飯菜當真那麼難以入口?”
當壺再也倒不出一滴茶水時,裡邊還有細細的盪漾之聲,她立即明悟了。
“可惜我不是。”她忽感心中空落落的。
“你竟認識她。”
雲岫一向對江湖之事感興趣,四象的威名她曾聽聞過。四兄弟常常抱團行走江湖,本事皆有不同。
“嗯?”雲岫一想起那個斷臂男子,心就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猛地揪緊了。
說不得清閒,卻很安穩。
他一字一句地說了個清楚:“我不是守舊的人,不僅不隨大流,我還要標新立異。”
“難道葉大人在想一個圓滿的謊言來同我解釋你幾次三番確認我身份,爲的是我身後的雲輕營?”
“迎娶女帝?”
雲岫小心翼翼地捧過書頁來看,喃喃道:“虞青莞,她還沒死。”
雲岫坦坦蕩蕩地認了,“女帝鑾駕駛入安樂街,我在人羣中。遺憾的是沒能喝上綾羅春。”
窗外出現一個紮了花花綠綠的辮兒的小腦袋,嚼着核桃仁含糊不清地說道:“是!”
“嘗過了,又奢望着能在年節之時去到盛京,試試剛啓出土的罈子裡盛的是什麼個滋味。”
“以草根之身坐上王夫之位,將會有無數的筆桿子爲葉大人量身定做話本子。”
而曉看天色暮看雲……
正月十五,纔是第一次他們真正的初見之日。
“原來我以爲隱藏的很好,只是我以爲罷了。多謝姑娘接了我的劍。”他舉杯,一飲而盡,擱下杯子,笑問,“當時析墨也在吧,和你在一起。”
“……”
葉驚闌一怔,敲了敲車壁。
他盪開一笑,“納蘭將軍已經死了,死在了虎牙嶺,哪來的什麼身份,哪來的什麼雲輕營。”
“醒了就好,待我到沙城之後,教花鈿她們去瞧瞧。”
“甚好!”兩眼放光的雲岫左瞧右看,卻尋不到酒瓶子被藏在了什麼地方。
“我們回了城主府,析墨詢問你的下落時提及年節時去過盛京,在涌動的人潮中尋找妹妹。”
“野史半真半假,百姓編造出的這些打發時間的話本子更是看看就作罷。”雲岫不以爲意地說道,“薛漓渢到沙城不過半年,不得不說這些靠筆桿子吃飯的人很是厲害。說書人會備一些故事錄,靠着自己的說話技巧來豐滿整個故事,而寫話本子的人一邊聽,一邊想,還要把故事編得圓滿,實屬不易,他們依仗簡單文字來引導他人,常常以各類手法描述,導致故事本身失了真,大抵上是不可信的。”
葉驚闌從懷裡掏出一頁疊得方方正正的紙,攤開。
四月天裡,悍然摔碗的是他。
正月十五。
他揚起一笑,不再往深了說。
“那麼,薛漓渢主動請纓到沙城練兵……”
“可惜你不是。”葉驚闌挑了挑眉,使人妥協的辦法有很多種,其中之一便是提供一碗飯,一碗日日準時的帶着葷腥的飯。
“趁火打劫。”
“好。”她做出讓步,因了自己內心也認了他們說的是事實,“但你方纔說的,要兌現。”
老調重彈,也得老調好聽纔會使人欣悅。不好聽的,只能是煎熬。
雲岫雙眸一亮,“長瓢兒可是會有着落了?”
他在安樂街,雲岫也在。
蒙歌聽得這一句,在車輿外吹起了口哨,多麼令人振奮的消息,大人終於幡然醒悟,要嫁人了。
蒙絡的小手迅速往嘴裡塞了半個核桃。
嗅了嗅杯子,彌散開的是清淺的味兒,像青青的柳葉掃過鼻尖,帶起些微酥麻。
“這裡,寫的是‘附議’。”蒙歌和蒙絡隔空擊了個掌。
他暗道一句糟糕。
“第三杯酒,敬大人,人生短長不過百年,踏花及時,同惜少年春。”
“這世間左撇子本就佔少,後天練成左手劍則是更難,想不到他天賦這般好,才十來日就修得要領。”
“你怎就這般確定我就是析墨口中的那個勞什子妹妹?”
而潮澈作爲佈陣之人,把心思集中了在雲岫這裡,分了些許注意力給葉驚闌、狗爺,她沒有把其他人放在眼裡,正好給了紅樓一個空子鑽。
高頭大馬,紙醉金迷。馬背上舔着刀口只爲活下去,醉的是從盛京頻頻發出的催魂令,迷的是比碎金子還扎眼的大漠風沙。
“想不到將軍如此體恤曾經的下屬,我只恨未能生爲女兒身,無法追隨將軍。”葉驚闌揶揄道,藉機緩和了低迷的氣氛,“孟章也託人傳了書信來。”
葉驚闌絲毫不覺驚奇,這只是人情冷暖的常態,牆倒衆人推,納蘭世家沒有趁此機會踩上一腳已是留了情面。
雲岫嘆了口氣,“平頭百姓多是成家立業,而上位者多是立業成家,亦或是隻立業。在虞家沒落之前,虞青莞和薛漓渢有過婚約。眼下一人爲唱曲清倌,一人爲春風得意的將軍,八竿子打不着的關係,門閥觀念太過守舊,薛漓渢算得上是一個墨守成規之人,他的立業定是排在成家之前,就算成家,娶的也不會是虞青莞。”
她竟然羨慕起了依附於人的四象,大樹底下好乘涼,選對了主子,只要不出意外,生活倒是樂呵的。
儘管還不到年節,綾羅春的滋味不是最佳,但云岫迫不及待地想嚐嚐那個“春”是怎麼個“春”法。
雲岫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端起茶杯,喝上一口。蒙絡放捕鼠夾的時候,她正好從車簾邊上的縫隙中將全過程收進眼底。
“那要是我嫁給了將軍呢?”他提高了聲調。
葉驚闌頷首說道:“紅樓醒了。”
蒙絡從小船爬了進來。
“幸好我不是葉大人的仇敵,否則被一把火燒成了灰也不知火從何處起。”
她眉眼彎彎,舊事重提:“葉大人在凌城時發過善心告予我城西三巷的大龍蝦,我還未來得及報答葉大人呢。”
“非君子所爲。”葉驚闌替她補全了後半句,“在此事上我願意做一回小人。”
葉驚闌在被子下不僅找到了雲輕劍和銅雲雀匕首,還找到了一個捕鼠夾。
“嗯?”
嚼爛了,吞下了,也想明白怎麼解釋了。
用馬鞭挑開車簾的蒙歌指着自己的腦門兒,“雲姑娘可是看到這上面有什麼字嗎?”
卻被雲岫噎了回去。
“甚好。”她心上懸着的大石頭算是落了一半了。
葉驚闌的手指點在了話本子的封面上——烈風將軍逸聞。
“好茶,好酒。”她洞察了壺的玄機,這是陰陽壺,左邊盛茶水,右邊盛綾羅春。
雲岫也不再問。
至少,葉驚闌不會再以耍無賴的方式要她兌現承諾。
常言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孟章這個去了右臂的人,短時間之內無法拿起他的九環大刀。而從頭來過,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我若是他們其中之一,定不會同意妥協於你,做你的殺人刀。”
“我從不隨大流。”
“皇命。”
葉驚闌的雙手交握在桌面上,食指在另一隻手的手背上輕敲。
他清了清喉嚨,試圖避重就輕。
虞青莞和薛漓渢之間的舊事和葉驚闌有什麼干係。猝不及防的一句不隨大流,惹得雲岫一時間摸不着頭腦。
葉驚闌結結實實地承受了這當頭棒喝。
“還是怪我多心了,如若凌城初見之時,聽你一言,便能省去許多不必要的事。”
她暗喜,這是一種別樣的解脫,如釋重負之感。
雲岫了悟,那個術法只能以女子代女子,紅樓的誤打誤撞將她救回。
——我的小小心願就是,雲姑娘助我一臂之力,將她從皇位上拉下來。
“直覺。”
女帝與民同樂慶年節。
頂上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孟章還帶了一小瓶綾羅春與你。”葉驚闌喚回了她飄忽不定的神思。
“回大人,就在你的緞花軟被下。”
天塌下來還有葉大人頂着,趁着還沒壓到自己,一卷鋪蓋走人即可。
“雲輕劍和銅雲雀匕首,你該還我了。”
然而葉驚闌嘆惋道:“只撿了半條命,才退了高熱。潮澈的術法確實精巧,當時我們都未估算到她會以外族的異術來對付你,這次也算撞了運,若不是紅樓恰好經歷過,以己身替你,恐怕你我未必能走出那個大陣。”
她又補了一句:“比起什麼薛漓渢、緒風之流,葉大人的不隨大流一定是人手一本。”
舌尖一卷,沾在脣邊的一滴酒進了喉,她在這一滴酒裡,嚐到了一種類似於吹開千樹萬樹梨花的春風之美。
蓂落之日,正是十五日。
葉驚闌以另外的話茬子岔開了這沒滋味的交談。
“你還未同我講你因何去沙城。”
綾羅春,入口柔,甘醇。
還是瞞不過這人。
蓂是一種瑞草,每月一日開始長出一片莢,到月半共長十五莢,之後每日落去一莢。
“可能虞青莞只是他的目的之一。”
“哎,”她嘆口氣,以示自己很爲難,“我本是應了你前一個要求,費了很大的勁兒才說服了自己……”
“你將雲姑娘的劍放在哪裡了?”
“話雖如此,但我這幾日從這些話本子裡倒瞧出了點不一樣的東西來。”他隨手翻開了一頁,上面還有用細筆加的批註,“你看這一頁,所謂的無風不起浪,正是這個道理。”
“沒有。”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雲岫摸不準他的心思,那個她,只會是穿龍袍的元清洄。按理來說,葉驚闌應是承了元清洄的情,做不得王夫,還有頭上的烏紗帽,出入宮闈之權,他人要起了歹心想要扳倒葉驚闌,無異於癡人說夢。哪怕女帝表面上不大在意,實則對他又愛又恨,不會讓別人傷他分毫,佔有慾極強的她認爲葉驚闌死也要死她手裡。然而他卻想拉女帝下馬,真真是猜不透。可是沒有平白無故的愛恨情仇,萬物皆是有因纔有果。葉驚闌所作所爲都是帶着目的性的,包括……接近她。
“待姑娘先應了我的要求,我再交予你。”
“我總覺你在用廢話敷衍我。”
“他得了你的左手劍法要訣,在回盛京的路上便開始練習,如今勉強能提起三環大刀了。”葉驚闌的脣角噙着一抹笑,細看之下,瞧出了幾分苦澀。
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斗大的字不成行,甚至還泅了墨。看起來像是孟章左手書寫的。
雲岫倒出最後半杯綾羅春。
“虞家與納蘭家本是世交,可惜虞家惹火燒身,家主爲避嫌,斬斷了所有牽扯。”
“說起掌勺,狗爺的書信中還有一些別事。”
很少有不長眼的人會挑釁他們四人,但凡有那想法的人,只要是腦子沒有進鏡湖裡的水,都得先要掂量掂量一對四可行與否。
葉驚闌以指尖蘸了一點酒水,點在了她的鼻尖上,“你曾在年節時去過盛京。”
“陵光替我證實了虞青莞在沙城。”
他早就知道到最後是嫁出去而不是娶進來了。
“蒙絡,你的燒鵝可是輸我一隻了。”
一顆核桃打中了他的後腦勺。
“葉大人與薛將軍堪稱良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