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醬汁蒸魚
雖然嘴上說說沒什麼可期待的,但望向掌櫃的手中捧着的大盤子的眼神出賣了她的內心。
雲岫稍稍偏頭打量,想從蓋子和盤子的縫隙裡瞧出些什麼。
可是這麼做根本就沒有用,棧渡早就料到了她會這麼瞧,在蓋子下邊還圍了一圈擋視線的東西。
她在等待掌櫃的放上桌掀蓋兒。
掌櫃的手放在蓋子上,捂了好一會兒。
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縈繞在大堂裡。
剛一揭蓋,撲面而來的清香。
這種不同於普通菜品的味道,它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能讓人久久的通過這股蒸騰到臉上的水汽來辨識它,記住它,難以忘記它。
於萬千道菜中一下就能分辨出的這一盤無法遮掩的過江魚。
菜品需要講究“色香味”,再觀色澤,顏色如春筍剝殼,魚皮上條條道道的花紋都完好無損,蒸出的汁水是乳白色,繞在魚身周圍,再添上一撮青綠點綴,人道是:“人間有味是清歡”,如此佳品,不僅僅是“有味”就能形容了。
“爲何?”雲岫問道。
棧渡懶散地擡了擡眼皮,看樣子真是析墨大早上攪了他的好夢,現在很是睏倦,以致於他並不想答話。
析墨輕輕搖頭,“去年這個時候,我也到過凌城,剛巧有人宴客,便試過了驚鴻樓的廚子做的醬汁蒸魚。今日再次嚐到這道菜,魚本身的鮮嫩更加分明瞭,而且醬汁也有了一些變化,比起那個廚子的手藝還更上一層樓!”
執茶咬牙點頭,她害怕這兩個能同日月爭輝的男子不滿意,因故不肯開嗓。
“榮幸之至。”
今天,她走進了大堂,路過棧渡的木榻之時,仔細地端看了一番棧渡的面貌。
“莫非是棧渡公子親自挽袖做魚羹?”雲岫靈光一現,出聲道。
“執茶這廂有禮了。”她的發音還是有些蹩腳,和煉梵的不常說話導致的不熟悉是不一樣的,她像是很努力地學過一陣子語言,可是發音一直沒能糾正。
午膳還有助興的說法?
聞所未聞!
雲岫的眸光一閃,這道菜真是當之無愧的十分名品!
左手按在弦上取音。
雲岫從筷筒中抽出一雙木筷。
掌櫃的報的最後一道菜並不是真正的最後一道菜,接二連三地上了好些凌城特色菜,把之前那些王八,鳥蛋,爛番茄都給撤下去了。
析墨接過話茬說道:“多謝公子盛情款待,析墨從未品嚐過如此驚豔的菜餚。”
雲岫投過些許關切的目光,隨即被棧渡的眼風掃回來了。
不知從哪走出來的易棹輕車熟路地從木樓梯後面擡出放琴的矮桌,放在離飯桌几尺遠的地方。
雲岫無法評說棧渡這個人,玩心不及蒙歌大,正經比不上析墨,只能當他是一縷捉不到的風。
她抱着彎尾古琴,怯生生地喚上一句:“公子。”
但這並不妨礙她說話的腔調拿捏得剛剛好,在撩撥與矜持之間找到了一個平衡點。不會多一分,少一分,讓人難以忍受。
前兩日她在門外彈琴,見不着聽曲的人,便隨意唱了幾曲小調,如今怎能……
若是把棧渡的容顏比作太陽,那桌邊靜靜等待她彈唱的析墨就是溫柔的弦月……
再次擡眼時,已是坐在了易棹準備的矮桌前,她滯住了擦拭彎尾古琴的手。
“析墨只是喜歡聽這些陳舊過時的曲。”析墨爲雲岫夾了一筷青筍,“今日不僅要和公子玩上幾局,還得不醉不歸。”
作爲一個琴女倒是足夠了,客人會常常記起她的“度”,按照這種奇妙的相處關係,她應該是凌城被很多貴公子追捧的清倌。
執茶來這裡已經好幾日了,今日與往日不同,前些日子都被棧渡閉在門外彈琴,連面都不願見,只聽她一曲琴音助眠。
雲岫唸了兩遍她的名字,執茶,執茶,有些拗口,卻是一種很奇妙的意境。好似一美人稍挽寬袖,青蔥指握住陶色茶杯,笑看人間百態……
右手在彈撥琴絃。
放入嘴裡微抿。
棧渡還是那樣懶怠地側身躺在榻上,衝那女子揮揮手,眼皮也不掀地說道:“去給扶疏公子撫琴一曲,爲他的午膳助助興。”
析墨指尖輕叩桌面,沉吟片刻,“姑娘可會唱《陽關三疊》?”
雲岫微微一笑,原本是不需要這些多餘的心思。
如此想來……
她第一次這般順從地照着一個人的話去做,再剝下一塊魚肉,在濃稠的蘸醬中裹滿了整塊。
紗麗很紅,名字又是帶着綠色的,人和名實在是聯繫不到一起。
火紅紗麗及腳踝,上面有些暗色刺繡,沒有像其他來自外邦的女子一般用紗巾遮面,瞳孔的藍是大海寧謐的顏色。
況且她這些時日都在客棧裡吃喝,並沒有發現令人驚喜的口味。
可現在析墨這麼評價,雲岫也有了疑惑,這“客來”小樓一座,要是有大廚能做出超過驚鴻樓名廚的菜餚,恐怕這門檻都要被來往的人踏破。
只聽得棧渡冷笑一聲,譏諷道:“這麼快就想同我道別了嗎?我可是想在飯後與扶疏公子手談幾局,不曾想過公子還未開始就先敲響了退堂鼓。”
“這碟醬汁是用什麼調製而成的?”雲岫擱下筷子,饒有興味地看向棧渡。
她埋下頭,認真地擦着琴身,而後試音,手指一勾,一個清脆的音。
毫不猶豫地從魚肚子上剝了一小塊。
析墨用筷尖點了一滴醬汁放在舌尖,眉眼含笑,“這肯定不是凌城風味。”
她怨怪自己,何必對這種人上心,同情不能這麼容易就濫發,下次一定要認清對象。
稍稍往上勾的尾音,像羽毛一般搔在心尖,酥酥麻麻。
入口即化的魚肉與香濃的獎狀搭配,又是別種滋味。
棧渡挑起他好看的眉毛,只笑不答。
一分江河奔騰不息的涌流,兩分竹簍子的馨香清冷,三分藏在魚腹的春季時蔬的鮮美,四分因了在山川湖海中不肯停歇的穿梭而使得肉質十分勁道卻又保持着春魚的嫩滑。
見她許久沒有動靜,析墨彎彎眼角,輕聲說道:“姑娘可是在發愁唱哪首小曲嗎?”
她不由得羞紅了臉,丰神俊朗的公子哥……
驚鴻樓是凌城最大的酒樓,以八道招牌菜聞名,數第一的自然是醬汁蒸魚。
蘸醬看上去很普通,普通到只有些隨處可見的蔥薑蒜,但細細品下來,一點也不普通。
不多時,門外出現一抹俏影。
析墨見她還算滿意,將醬汁碟放在她的筷下,輕聲哄道:“軟軟,不妨蘸一些醬汁再試試?”
是一名異域女子。
只見棧渡揉揉太陽穴,低聲應了析墨的感謝,離開了座椅。
異域女子按照這方習俗福身行禮。
她的指法沒有絲毫凌亂。
琴音的開始是透明如珠的輕落,伴着幾聲清越的脆音。
忽而沉重,渾厚如銅鐘。
執茶開了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