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心上人
卷宗記載:萬歲元年四月,西平王王府十萬軍餉被盜。王震怒。
女帝獲悉後,任大理寺卿葉驚闌爲欽差,特許先斬後奏之權,徹查此案。
——
今日,原本一直青灰的天,異常的藍,細微的光穿過雲,刺在棧渡的額間。
揚城之美,當屬五月。
甫一踏過五月的門檻,玫瑰與芍藥爭先恐後地開放。
但棧渡最喜歡的,還是沿着被月光潤溼了的青石板小路邊上,一簇簇因月夜綻放的月見草。
眼下的生活,他還算滿意。
偶爾遠離世囂,與林間來風作伴,春日暖竹,簌簌葉落。斑駁了光華,厚厚的一層覆着新生。
析墨抱拳一禮,“五月揚城天下聞,我也是被這至美的人間仙境吸引而來的。”
公子人如玉,明珠不染塵。
頭有些暈。
析墨忽的一笑,如拂過瓣朵兒的暖風,吹進了路人心裡。
析墨見狀,邀請他到就近的酒樓上一敘。想要同他共享揚城之景,揚城的八珍玉食。
自打城門口一別,不知她現在如何了。
“難不成其中有個是近日來揚城的大理寺卿大人?”
“可我們都找不見她。”
酒罈子還未掀蓋,菜卻已經上齊了。
“但有你。”
他在這一瞬間瞥見析墨的眸光一黯。
西平王府重兵把守的寶庫裡有十萬兩雪花紋銀,在一夜之間被人用什麼手法盜走。這本是朝廷撥發下的軍餉,現下只剩了一地空空如也的木箱子。
過了幾日,府中侍衛又在寶庫門前拾到一卷字條——多謝王爺厚贈,雲岫頓首。
“越獄?”棧渡蹙額,內心十分訝異。
“別胡說!葉大人……”
棧渡看着那一盤青翠紅白都有的豆腐花,聽着析墨慢慢講述的事。
行走在手帕沾染胭脂香,珠圍翠繞的女子堆裡,他不知是被花亂了眼,還是被脂粉味薰了心。
果真是精美的食物,且看眼前擺着的,一小碟翠玉蘿蔔乾,一筷便可夾完的豆腐花,小半碗野菜湯……
“可惜人間仙境裡沒有你的軟軟。”他向來這般毒嘴。
一想到貪嘴的蒙絡天天吵着要心心念唸的蜜棗兒,便想起那個給了小二哥好些銀子,只爲了一頭病驢能安享晚年的女子,他又有些悵然若失。
細碎的嚼舌根,吵得棧渡頭疼。
西平王震怒,指天誓日要掘地三尺把這個“雲岫”給逮住,再將十萬兩軍餉拿回。
他眯起眼,嘴角微微上揚,人生何處不相逢。
“想不到還能在這遇見你。”棧渡連寒暄都省去了。
“這是誰家的俊美公子?”
棧渡站定,解開紙包上的細繩,拈了一塊,俯下身放到地上。
而云岫自己正好撞上來了。
他擡手遮擋了光,令人炫目的日暈。
而在這麼多過客中,他不自覺地便要去搜尋那一雙微泛漣漪的眼,那雙圈圈漣漪消失後又歸於寂寂雪夜的眼。
大狗用鼻子拱拱,咧嘴銜住。
更離奇的是,她沒蹲大獄。
“是的,軟軟……逃了。”析墨點點頭。
他不禁腹誹道,這隻黑狐狸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橫看豎看都不順意,不知那些小姐是不是因爲讀《女誡》,把眼睛給看瞎了。若是看自己……那也不能這般大剌剌地談論。
“若是有心人劫獄,以雲姑娘的武功,普天下難有敵手,想要帶走她,只怕不易。”棧渡的食指在木桌上叩着,“所以她是自己逃走的。”
如此一來,更是坐實了她“畏罪潛逃”的罪名。
“我相信軟軟。”
“你與蒙絡一樣貪嘴。”他看着一口吞下,完全沒嚐出味兒來的大狗,無奈地搖搖頭。
世事就是這麼奇妙,總在快要觸到那一層籠罩着命運的薄紗之時,賊老天揮動了馬鞭,抽打在了時間的脊背上,一眨眼就溜走了。
在路旁的包子店買了好幾個包子,通通餵了搖頭擺尾的大狗。她能爲病驢買草料,他爲何不能用肉包子喂狗?
狗兒吃飽後也不再跟隨他。
“那公子對此事作何想?”棧渡的眉頭一直未展,對於那個越獄的女子,他仿若從未認識過她,對她一切都茫然無知。
揚城街道上處處是盛放的花團。
他在閒逛。
“哎,都怪我這張嘴。”
他的尾指上掛了一包桃酥。
他命人快馬傳書上報女帝,並下令相鄰州縣戒嚴,若是發現此賊人,立刻緝拿歸案。
“我也這般想。”
他揉揉太陽穴。
他方纔已經將最近的事兒講給棧渡聽了。
這是帶給蒙絡的零嘴兒。
析墨爲棧渡斟滿了杯,賞花時節配上一盞清酒,倒也是悠閒樂呵,只是現在,無心賞花。
她越獄了!
好不容易纔擺脫吵嚷不停的她,獨自享受清閒。
棧渡用手指將灑了芝麻粒的桃酥塊兒往前推了推。
大狗使勁兒搖尾巴,卻充滿警惕地盯着棧渡,遲遲不上前來啃食。
棧渡在人羣中艱難地邁着步子,三三兩兩的嬌小姐握着團扇抿嘴笑,七七八八的普通人與他擦肩而過。
扇墜是鏡湖邊上產出的碧玉,很是特別的顏色,使得西平王多留心了一些。
有幾個嬌小姐駐足,在團扇的遮掩下小聲議論着。
當日快要追上她時,他想朗聲問她:可還記得我們的約定?
可惜未能待他問出口,目前也得不到那人的答覆。
官兵徹夜勘查,沒能找出任何線索。而西平王王府中的侍衛卻在兩個緊挨着的箱子之間發現了一個扇墜兒。金絲線拈成的流蘇,一根根地順着。
他回首之時,瞅見一條流浪狗淌着哈喇子跟了他一路。
再次望向涌流的人潮之時。
這是一條習慣討食的流浪狗,不會因任何人待它好,便放棄了自由。
“一日找不見便找十日,一月找不見便找十月,總能找見她的。”
析墨舉杯,與對面那人輕碰瓷杯後說道:“大理寺卿葉驚闌已經到了城主府。他連夜趕來,還不能有半刻歇息。”
“那又如何?”棧渡擡擡眼,靜待析墨接下來的話。
“他……曾是軟軟的心上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