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自於玄月之西南的密林苗疆,是神女的堂妹。
苗疆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雖然人家都這麼認爲,但實際上苗疆並非如此。幾十年年前,苗疆還是玄月的土地,玄月看中苗疆的巫蠱之術,利用苗疆衆人爲玄月出謀劃策。那時我還沒出生,只是聽長輩說起過練蠱之人面目全非,毫無人性。
前任宗主的狠辣是我聽來的,苗疆世代宗主由禪讓制決定,一旦繼位便可以控制整個苗疆,翻手爲雲覆手爲雨。據說那個宗主繼位之時還是一個兢兢業業爲苗疆着想的好男人,只是後來不知如何改了心性,投靠了玄月皇室五皇子。五皇子名爲厲鏵,城府極深,善於用人,曾答應宗主如果他奪得皇位就將西南臨近苗疆的兩座城池贈予苗疆。
宗主自然是信了他的話,爲他爭奪皇位極力謀劃,甚至不惜犧牲苗疆子民。
苗疆子民安於平靜,卻沒料到宗主手段狠毒,將他們練成了屍蠱人,所謂“屍蠱人”便是用蠱毒控制,麻木不仁,毫無思想,但力量強大,可以徒手鼎立起三百斤的大石頭那樣的人。
我的家族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興起的,那時我可能纔剛剛出生,連話也說不清楚,但我依稀記得堂姐練嫵經常抱着我四處亂竄。
練嫵當上神女之後,暗中殺了前任宗主並不是沒有依據的。練嫵的性子陰沉,什麼花花心思都藏在心底,她不是我練氏一族未來的希望,可卻將練氏一族發揚光大。
練夜安是練嫵的哥哥,被家族寄予厚望,未來有望成爲新一任的宗主。
當然,宗主也不是那樣好當,首先就得具備了蠱術在苗疆衆人中是最高級的。
前任宗主很多事都作對了,比如偷偷地練着他的屍蠱人,比如偷偷地將這批屍蠱人送往月城,比如命人控制這批屍蠱人殺了很多厲鏵的政敵,只有一件他做錯了,他不該找練氏一族的麻煩。其實後來長大之後回想,我總覺得自己那個時候年齡太過渺小,不然也能和練嫵一樣,走出一番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
宗主大人抓了我練氏一族的一箇中年男子,這個男子正是我的一個叔伯,其實他的蠱術不差,導致宗主在煉蠱術時他始終控制着自己的思想,假裝自己被催眠了,然後乘着機會逃回了家門。他回來時,練嫵正在門口迎接,練嫵看他渾身鮮血,雙臂之間有蠱蟲涌動,瞬間明白了何事。
我那位叔伯艱難地對練嫵道出了事實,然後即將發生變化。練嫵雙目如昔,好不眨眼地將我那位叔伯的雙臂斬下,蠱蟲失去人體寄託,在雙臂中掙扎一會便死去了。同時死去的,還有我那位拼死拼活掙扎跑回來報信的叔伯。
從此以後,我見練嫵的時候少了。
練嫵比我大四歲,那時她九歲,出手毫不留情,甚至沒有一絲憐憫,所以她的爹爹說:“練兒以後一定是個能幹大事業的人。”他沒看錯她的女兒,她的女兒在十三歲時被選爲了神女。
玄月新皇繼
位,厲鏵野心勃勃終於奪得皇位,卻對前任宗主下了一個讓他不可能做到的任務:將煉製屍蠱人的方法交出來。
想也不用想,前任宗主沒有答應。他爲厲鏵奪得皇位,卻沒料到最終結局,結局有二,是練嫵練功累時偷跑出來對我說的,她咿咿呀呀比劃了一陣,還以爲我不懂,她說:玥沁妹妹,知道這結局嗎?結局就是,一,宗主交出方法,馬上被厲鏵殺死;二,宗主不交出方法,三天之後被厲鏵殺死。
練嫵的預料本來是沒錯的,可她沒料到的是練氏一族同心協力,力保苗疆,竟然和前任宗主走到了一起共同謀劃,最後的結局是厲鏵大軍與苗疆各損傷了一半。苗疆外原本沒有瘴氣林,全是我爹爹和練嫵爹爹的傑作,兩位爹爹花了畢生所學將敵人阻攔在苗疆的土地外,從此與·世·隔·絕。
那是一段不平靜的歲月,兩位爹爹殫精竭慮,練嫵爹爹最終因精氣損傷而死去。
煉蠱之人本就壽命不長,有的人爲練就蠱毒,甚至以身爲載體來養蠱,這樣雖能讓煉蠱之人蠱術增強,卻也讓自己和蠱蟲聯繫在了一起。有一種很厲害的蠱術,名爲“媚合蠱”,媚合蠱需要與人交合來換取自身年輕美貌,同時還能讓男子迷上於煉蠱之人。
我見練嫵開始煉製時是她遇到了一個溫潤如玉的男子,她匍匐在男子腳下,對他畢恭畢敬,身爲禮貌。
練嫵一直以爲我是小孩子,其實那時候我已經十三歲,是她成爲神女之時的年紀。神女擁有特權,可以隨時進出苗疆,那時我想,這個男人便是練嫵帶回來的吧!
練嫵以爲自己將這個男子藏得天衣無縫,可還是被宗主發現了。儘管她蠱術高強,可仍然抵不過花甲之年修習了大半輩子的宗主大人,她被狠狠地訓斥,綁在太陽底下暴曬三天,也許就是那時候我爹爹沒有出手救她導致她心底怨恨,後來殺了我全家。
練嫵很喜歡那個男人,把他藏得很好,以至於宗主把苗疆都翻了個遍,也沒有找到那個男人。
殊不知,那個男子就在我的閨房中。
男子很少說話,也從沒睜眼看過我,我時常偷偷地打量,然後他用一個很兇惡的眼神等着我,我對他,莫名的有種恐懼的感覺。
三日之後,練嫵被放了下來,立刻朝我房間本來,但她失望了,因爲那個男人已經走了。我看她掌心掩面,偷偷地哭泣。
也知她下了一個決定:一定要弄死那宗主老頭子!
在我心底,練嫵已經成爲了惡魔。
我見到主子是被練嫵趕出了苗疆之後,那是我第一次離開苗疆,我體中有毒,雙目因爲毒氣蔓延已經看不清楚,但我仍然可以模糊地看到外面寬闊的大路,隨風起舞的草原,蒲公英被吹得漫天輕揚的大千世界,我爲自己的決定開心。
寬闊的道路上,有個模糊的人影自草原中走出,他身姿挺拔如同天神下凡,(在十四歲的小孩子心中或許絕曜有這樣的
魅力),雖然帶着半角銀色面具,但他俊美風逸的外表立刻讓我着了迷。我忘記了自己拖沓狼狽的衣衫和憔悴疲憊的臉頰,朝那個人影慢慢地挪去。
他停了下來,嘴角彎成了一個弧度,我看見他嘴角若有似無的笑容,還看見了他眼中臉色蒼白嘴脣乾涸的自己,我雙手其實早就無力,卻還是抓住了他坐下黑馬的驄毛,拼命地抓住一點也不鬆開。
他淡淡地一笑,如捋開清透湖水之上的楊柳,毫不在意的雙手的污泥,抓住我的手腕微微一嘆,立刻皺了眉頭,問我:“中了毒?”
我微微點頭,呼吸已經微弱之致,看到他捲起的眉峰,心底微微有點憐惜,暗道這樣美麗的男子不該有這樣的表情,但心裡同時一喜:或許,我有救了!
絕曜將她拉上馬背,在風中馳騁,我昏昏欲睡之間,抱緊了他的胸膛,如大海之中要沉溺下去而抱着一絲希望抓住浮木的溺水之人。
我們在一間客棧停留下來,他立刻抱我上樓,在房間裡我遇到了我的另一個同伴,——左影。左影緊皺着眉,替我細細把脈,又將我臉上擦點乾乾淨淨,我略微不安的扭動着身體,他見我額頭冷汗密佈,仔細地下針。
我在迷糊之中聽到了絕曜與左影的對話。
“主子,她是苗疆的人,身重蠱毒,以我的醫術只怕不能幫她解毒,再過一刻鐘,她必死無疑。”
空間的溫度瞬間冷卻了下來,我哆嗦着抱緊了身體,忍受劇痛的同時還要忍受着接踵而至的恐懼和絕望。
房間沉默了一會,絕曜雙手負立,聲音沉穩安定:“想辦法先壓制她體中的蠱毒,將這個給她喂下,或許還能保得她一命。”
“主子,”左影聲音忽然驚訝,帶着心疼,“這個可是百年難尋的一株解毒良藥,天山雪蓮本就難尋,我們只是恰巧路過得到此藥……”
“你既知是巧遇得到,又何必在乎,何況她才十幾歲的年紀。”
我聽絕曜的聲音中帶着嘆息,眼淚刷刷的往下流去,是啊,我才十幾歲的年紀,就被練嫵利用,替她拼命煉蠱,替她殺人,替她謀權。最後還被她視爲棄子丟棄在荒郊野外,我的家人死了,全家被滅,我的體中被下了蠱毒,即將死亡。眼淚是苦的,順着鼻樑流入我的嘴角,我第一次這般痛恨我的軟弱。
左影看着我微微搖頭,再次施針,我感覺到體內血液流淌的聲音,沒有多久便昏迷了過去。
再次醒來,眼睛已經可以視物,我望着空蕩蕩的房間,突然覺得昨日只是一場夢魘,但推門而進的男子卻讓我感覺到真實。
左影笑着將藥丸遞到我的手裡,笑嘻嘻地說:“梳洗一番,看起來還是挺好看的。”
我臉一紅,又聽他道:“快把藥全喝了吧,不然涼了。”
我遵命的喝下,三日之後,我們離開了苗疆外的小客棧。
半月之後,我成爲了絕曜四大護衛之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