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壽宮,那裡裝修得像人間仙境一樣,比如宮內開掘大池,注入西湖之水,稱之爲大龍池。岸邊疊石爲山,名爲萬歲山。
年過六旬的趙構,閒來無事就會在這大龍池邊垂釣,所謂退休老人陶冶情操也不過如此。
今日趙構就難得空閒,與太后吳氏邊飲酒,邊遊賞宮中的奇山美景。
這時內侍太監急匆匆的走了進來,俯身便拜:“官家,吏部尚書葉宇求見!”
“葉宇?就是那個對抗金國八大山人的葉宇?”興致正濃的趙構,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停住了腳步。
“正是!”
趙構點了點頭,隨後問道:“朕早已不理朝政,他到朕這兒來做什麼?”
“老奴不知,只知葉大人是從御書房而來,想必是奉旨前來拜見官家……”
聽了內侍的這番解釋,趙構漸漸地恍然明白了,他似有深意的衝着吳氏笑了笑道:“芍芳,看來昚兒還是不死心吶!”
“您曾爲皇帝,當知身爲皇帝的難處,官家,您又何必如此爲難昚兒呢?”太后吳氏淡淡一笑,言語之中多有規勸之意。
“朕退養德壽宮,就這點喜好,若是連這製作美酒的樂趣都沒了,這豈不整日無所事事?其他的朕都可以答應,但這件事沒有退讓的餘地!”
趙構依舊十分的固執,隨即衝着內侍太監道:“去,朕不見任何人!”
“是!”
內侍太監正要領命離去,卻被吳氏喚住,隨即勸說道:“官家,既然是奉旨前來,你若不見終究不妥,何不見上一見?”
隨後吳氏在趙構耳邊低語了幾句,使得趙構面露淡淡喜色,點頭稱讚道:“嗯,如此甚好,那就依芍芳你的意思,宣葉宇進來見朕!”
“老奴領命!”
不一會兒功夫,內侍太監就領着葉宇來到了龍池御園之中。
而葉宇自從離開御書房,心裡別提有多鬱悶了,心道自己真是欠抽,接了這麼個破差事。
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德壽宮,看着德壽宮奢華的建築,葉宇也真的是醉了。
實際上德壽宮就是趙構根據記憶中,將那繁華壯麗舉世無匹的北宋皇宮園林造出來的微縮版。
宮內亭臺樓閣無數,池塘假山旁的亭、橋是由吳璘所進的四川石料砌成,橋中心作四面亭,用新羅白羅木蓋造,極爲雅潔。
橋下是千葉白蓮,御榻、御幾、瓶、爐、酒器等,都是用水晶雕琢而成。此外,德壽宮裡甃石池,以水銀浮金鳧魚於上。
如此美妙,可落在葉宇的眼裡,赤裸裸的就是吞錢的魔窟。一邊看着過往的建築,一邊心中感嘆:“這個老頭子,真夠享受的……”
由內侍領到大龍池旁,葉宇就看見池旁坐着兩位老人,龍袍與鳳冠已然顯示了二人的身份。
在龍池旁垂釣的老人,葉宇知道那是太上皇趙構。而在一旁靜靜觀望的老嫗,就是如今的太后吳氏。
因此幾步近前,向二人行禮道:“微臣葉宇叩見太上皇、太上皇后!”
趙構掃興的放下魚竿,轉過身來打量一番葉宇,輕捻花白的鬍鬚點頭道:“嗯,果然是一表人才!”
“……”葉宇頓時無語以對,只得恭敬一禮以作沉默。
趙構側臉瞥了葉宇一眼,不悅的冷哼道:“你將朕的魚兒都嚇跑了,該當何罪?”
葉宇恭恭敬敬行禮,卻沒想到遭來禍端。心道你這太上皇也太會挑刺了吧,我還沒有說正事,怎麼就無故多了個罪名?
這可是驚駕之罪,葉宇可不想無故遭罪,因此心中暗自琢磨,略作沉吟之後,便恭敬道:“回稟太皇,這魚兒不是微臣嚇跑的!”
“嗯?這嚇跑魚兒的,不是你難道是朕?”
“也不是……”
趙構聽到這裡,竟不由得笑了:“那依愛卿之意,這魚兒是自己跑的?”
這魚兒當然是自己跑的,但是葉宇知道,若是說魚兒自己跑的,趙構定會說他推卸罪責。
“官家之身乃真龍,光照寰宇遍蒼穹,凡魚不敢朝聖駕,因此太皇釣竿空……”
對於趙構的追問,葉宇念出了這四句詩以作迴應。
大宋的皇帝,常常以官家一詞,作爲對皇帝的尊稱,寓意天下的官員之主。
而葉宇這句詩用得極爲巧妙,既解釋了這魚兒爲何逃跑的原因,又不聲不響的拍了趙構一個馬屁。
要知道趙構雖然是南宋的創立者,但是這個皇位並不是很正統。
當年徽欽二帝被金國擄走,他是身爲九皇子是被羣臣推舉成了皇帝。
所以按照正統的皇家繼承來說,趙構這個皇帝並不正統。也正因爲如此,趙構對此也曾一度鬱鬱寡歡。
如今葉宇這首詩,直接奉承他是真龍天子,這無疑是給他臉上貼金。
“呃哈哈哈!好!說得好!”趙構聽了這句詩,方纔還平靜如水的臉上,頓時笑開了花。
他本想以此考校一番葉宇,看看葉宇是否真如傳說的那般機智。同時此舉也是想讓葉宇知難而退,充當說客還是免談的好。
可不曾想,自己設下的難題,竟然就這麼被葉宇輕鬆解開了。
這時一旁端坐的太后吳氏,聽了葉宇的回答也是掩面含笑,對葉宇的機智很是讚賞。
她看了看桌上的一尊玉佛像,於是向葉宇問道:“素聞葉卿家對佛理深有研究,可知哀家供奉的是尊什麼佛?”
葉宇轉過身來,擡眼一瞧竟是尊彌勒佛像。色澤光滑晶瑩剔透,只是這一眼就知道價值不菲。
原來太后吳氏是個信佛之人,每到一處都會隨身帶着玉佛,以便於隨時參拜供奉。
“回稟太后,此乃彌勒佛!”
“哦?那卿家可知他爲何發笑?”
“……”
葉宇腹誹你這一對夫婦是故意的是不是,怎麼都要問這種刁鑽的問題。
此刻葉宇想到了後世一副對聯:大度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慈顏常笑,笑天下可笑之人。
這個對聯是好,但是用在此處卻實爲不妙,因爲這尊彌勒佛正面向太后吳氏。
若是他說‘笑天下可笑之人’,那豈不是在咒罵太后是可笑之人?
突然葉宇靈機一動,心中便有了計較,隨即恭喜道:“回稟太后,因爲佛見佛笑!”
“佛見佛笑?”
太后吳氏先是微微一愣,但隨後卻笑了起來,滿頭銀髮堆滿的珠翠,此刻也因吳氏的笑聲,發出輕微的環佩之聲。
“你這孩子,真會說話,官家,您說是不是?”
不得不說葉宇的這四個字用意巧妙,讓太后吳氏心花怒放。信佛之人除了求得平靜之外,更重要的追究就是立地成佛。
而葉宇以‘佛見佛笑’四字迴應,等同於是恭維她已經是佛,如此一來豈有不高興之理?
“芍芳說的極是……”
趙構聽了葉宇如此機智的迴應,也是笑得合不攏嘴,靜養在德壽宮這些年,他還沒有今日如此的舒心暢快過。
而葉宇雖然臉上依舊笑意滿滿,但心裡卻在無盡的吶喊,祈求這兩位老人家能不能說點正事。
葉宇瞟了趙構一眼,見趙構若有所思的盯着那尊玉佛,他心中不由得又是一緊。
果然葉宇的預感沒有錯,只見趙構將那玉佛扭轉身子,直接將正面對向葉宇:“葉卿家,那爲何他對着你笑?”
“呃……”
這不廢話麼,這雕刻的彌勒佛,對着誰都是笑臉迎人。
這個問題他還得回答,可是該如何回答就是一件很有學問的事情。
之前葉宇已經說了‘佛見佛笑’,若是他再說這四個字,那可就是大逆不道尊卑不分了。
太后乃是天子之母,一國之母,稱之爲佛也不爲過。
若是一個臣子,自稱是佛就難免犯下大逆不道之罪,畢竟當面與太后平等,是何等的尊卑不分。
造孽啊!這太上皇真他孃的邪惡了,難怪你邪惡的沒有子嗣。
葉宇暗自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大腦在急速的運轉着。而趙構與吳氏二人相互對視一眼,彼此看出了對方的笑意。
“回稟太皇,微臣知道他爲何發笑?”
“哦?爲何?”
“他笑微臣不修佛!”
葉宇的回答讓趙構與吳氏紛紛驚訝不已,隨後唏噓不已的點頭含笑,均露出少有的讚賞之色。
一個笑,能巧妙地理解出兩層意義,倒也真是爲難葉宇了。
“卿家不愧是我大宋第一才子,如此機敏睿智,朕今日是見識到了!”趙構對眼前的葉宇,是越看越喜歡。
而吳氏也是一臉慈祥的打量着葉宇,不吝言詞地誇讚道:“這孩子不僅生的俊俏,而且這才學更是當世無出其右,要是哀家有這樣的孫兒該有多好……”
說到這裡,吳氏不免有些傷懷,她雖然曾經貴爲皇后,如今又是太后,地位可謂是尊崇無比。
但終究是膝下無子孫承歡,難免有些傷感。雖說慶王趙愷與恭王趙惇,偶爾也會進宮請安問好,但畢竟覺得缺了什麼。
趙構聽了吳氏的感慨之後,心中難免有些愧疚。
因爲這沒有子嗣的根由,不是吳氏不能生育,問題主要是出在他的身上。
此刻見吳氏傷感的說出這些話,看得出自己這個皇后對葉宇的喜愛。
而他對葉宇的印象也是極好,若是能有這樣的孫子在身旁,倒也多了不少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