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大堂裡,火光隨着四周吹來的絲絲冷風,在不停的搖曳着。
這時從外面走進一個肥胖的身影,待火光映襯在臉上時,此人正是龍山寺的住持方丈圓通。
圓通闊步走進大堂,向堂中端坐的陸判官微微欠身道:“阿彌陀佛,此事圓滿功德無量!”
這時居坐桌案後方的陸判官還未有說話,一旁的牛頭卻哈哈大笑起來:“我就說過葉兄弟足智多謀,叔父,這次你親眼所見可不是侄兒虛誇!”
牛頭說着就真的取下那顆碩大的牛頭,露出一個人形的腦袋,正是玉屏山的寨主黎大隱。
而此時馬面也摘下了頭上的道具,一個俊俏女子的模樣展現在衆人眼前,正是黎大隱的妹妹黎萍兒。
此時正笑嘻嘻的衝着圓通方丈,脆聲聲的喊了一句:“叔父!”
“黎大哥謬讚了,今日能大功告成若不是大師相助,恐也很難成功!在此,晚輩多謝了!”此時葉宇已經褪下了緋紅色官服,撕下虯髯的鬍鬚,繼而對着圓通方丈拱手以禮。
圓通方丈卻是摸着肚子微微一笑,隨即讚歎道:“葉施主不必過謙,能運用陰陽交界之法,使得那陸坤主動寫下罪狀,這老衲此前可是聞所未聞!能爲百姓除去一害,也是功德一件!老衲已經遵照葉施主的安排,早已派人下山通知縣尉大人,想必此時已經上了山!你等儘快處理這裡,老衲先行去了!”
“有勞大師了!”
葉宇看了看圓通飄然離去的背影,心道這等肥碩的身體竟能如此輕巧,可見這腳上的輕功也不是等閒之輩。
隨即吩咐這裡假扮冤鬼的衆嘍羅,將這個臨時建在後山頂的大堂拆了。
其實這所謂的大堂不過是簡易的幾根木柱支撐,用紅黑相間的布料圍繞而成。
陸坤登山的時候已經是午後時分,但是葉宇依舊將這齣戲安排在傍晚,因爲如此纔會有天然的效果。即便陸坤選擇早晨登山,他也會以拒絕見客爲由拖延至傍晚。
用布料設置成的圍牆,隨着山頂的冷風吹動,波動起來猶如無禁止的幻境,加上絲絲的冷風,更是讓中了迷煙的陸坤驚恐不已,已然認定自己進入了陰曹地府。
這才讓陸坤在毫無希望的情況下,默寫出自己平生所作的種種罪行。
而所謂的什麼往生卷軸,以及陸坤是陸判官的旁系後人,更是葉宇編造的一系列謊言,爲的就是蠱惑陸坤迷迷糊糊的認罪。
押着陸坤離去的黑白無常,其實是郭嘯天與佘侗誠裝扮的。
而假扮黑無常的佘侗誠,看到自己的仇人就在眼前,若不是葉宇早有吩咐,恐怕他早就壓制不住自己憤怒殺了陸坤。
不過最後他仍舊忍了下來,只是以泄私憤的用趕魂杖狠抽了陸坤一頓。
至於西禪院居住的遊僧智遠是誰,陸坤明明被刺傷又爲何安然無事,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葉宇事先做好的部署。
遊僧智遠能夠醫治奇難雜症,其實是葉宇派人放出的風聲。他知道陸錚的毒癮時而發作,定會讓陸坤夫婦病急亂投醫。
而這醫治毒癮的方法,莫說在這南宋王朝,即便是後世也是不能完全根除。
葉宇料定陸坤在這種情況下,定會前往龍山寺求醫,離開縣城的陸坤猶如離開水的魚兒,他葉宇佈局起來就方便了許多。
而爲了讓陸坤深信遊僧智遠能治癒其子病根,特意送了一粒已經煉製好的戒毒丸。
當陸坤進入禪房的時候,房內摻有罌粟的佛香已經點燃,陸坤在吸入這種香菸之後,勢必產生朦朧幻覺。
這個時候郭嘯天便突然出現在房中,一把匕首刺入陸坤的腹部。
其實這把匕首不過是江湖賣藝的雜耍道具有伸縮性質,當刺向陸坤的腹部時,刀刃早已進入手柄之中。
而陸坤所看到的鮮血,不過是將事先製作好的血包刺破。
之所以陸坤覺得腹部有着劇烈的疼痛且難以呼吸,這不過是郭嘯天的點穴手段。
郭嘯天精通點穴之法,葉宇從其口中得知任脈上的主要穴道中脘穴,不僅可以讓人有以上感覺,甚至可以因爲強烈的神經反射作用,使人暈厥或昏迷。
因此葉宇就讓郭嘯天用匕首刺向陸坤之時,順勢點了陸坤中脘穴。事後又將準備好的原樣衣服給陸坤換上,當陸坤醒來自然就看不到血漬與傷勢。
這些所有的種種佈局,無非是讓陸坤相信自己已經死去。而對於求生的渴望,陸坤也定會不假思索的去書寫罪行。
不過爲了讓陸坤產生幻覺,不讓其察覺大堂的虛構,整個過程中陸坤都在受着添有罌粟的香菸薰陶。
不過這其中有一點倒是讓葉宇感到意外,那就是黎氏兄妹竟然與龍山寺的住持關係甚深。
他原本是打算將這個計劃設在別處,可黎大隱卻給他的建議是龍山寺。葉宇雖然不知道黎大隱與圓通爲何是叔侄關係,但是此次計劃圓通方丈的確是幫了大忙。
……
“葉兄弟,你是不是有話要問黎某?”黎大隱雙手環於胸前,望着衆人收拾雜物的同時,向葉宇開口問道。
葉宇卻表現得很是平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我可沒有探尋他人隱私的習慣!若你想說你自然會告知於我,又何必追問?”
黎大隱看了葉宇一眼,隨即坐在一旁的大石上,拿起一塊石子在手中不停點掂量,隨後開口說道:“既然讓兄弟你佈局在此,我就沒有什麼不可說的!龍山寺的圓通大師乃是家父的生死之交,當年他與家父一同跟隨嶽元帥南征北討。
二十年前嶽元帥被秦檜狗賊迫害死於風波亭,他與家父便已無心從軍解甲歸田。家父不甘麾下的一幫兄弟無用武之地,便佔據了玉屏山做起來山大王!而叔父卻在距離玉屏山不遠的龍山寺落髮爲僧!”
葉宇聽着黎大隱的講述,心中卻是感慨莫名,他沒有想到黎大隱的身世還有如此一段坎坷。
雖然黎大隱沒有說清楚,但是葉宇心裡很明白,與其說是解甲歸田不如說是逃避秦檜的屠殺。
對於岳家軍中的衆位將領,最後又有幾人落得善終?相信這也是黎大隱的父親落草爲寇,圓通隱姓埋名出家爲僧的真正原因。
“家父雖退隱玉屏山,卻一直常憂朝廷奸臣當道,於十五年前鬱鬱而終……”
黎大隱說到此處,不由的傷感起來,手中的小石子也停止了跳動,緊緊地握在手中發出磨磋的聲音。
十五年前!葉宇看着這個快到三十的漢子,心道那個時候他也不過十四五歲。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帶着幼小妹妹在山寨中是如何生存的?
山寨衆人之所以稱之爲流寇,那就是一種強者爲尊的地方。黎大隱父親在的時候能壓住這些人,死後又有誰將兩個娃娃放在眼裡。
如今黎大隱能威風凜凜的坐上寨主的位子,可見當年也是經歷了不少辛酸。
葉宇拍了拍黎大隱的肩膀,輕輕的安慰道:“黎大哥別說了,葉宇我能體會到其中的酸楚!你我二人雖走的路不同,但其中的辛酸卻是格外的相似!”
“關於你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我黎大隱最是敬佩面對困境自強不息之人。你以一個殘疾之軀,短短時間做出這等業績,黎某當時是打心裡佩服。也正因如此,當初陸坤那狗賊要讓我殺了你,倒是讓我掙扎了許久……”
葉宇重重的舒了口氣,隨後開口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再見,黎大哥,還望多多珍重!若有空閒,葉宇定會登山拜訪與你不醉不歸!”
他此刻雖然是面帶微笑,但是笑聲中卻帶着些許不捨。雖說二人相處的時間很是短暫,可是就是這份短暫的相處,卻是讓他找回了當年軍隊裡戰友之情。
或許這就是男人與男人之間一種默契,一種難以割捨的情愫。雖有些不捨卻必須分離,因爲二人所走的路並不同。
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二人所走的路能合二爲一,但那也只是以後的事情。
這次給陸坤設計的騙局,雖然有黎大隱的參與,但是葉宇並不想讓劉遠山看到黎大隱。於公而言,官與匪相遇勢必會大動干戈,這就與和平解決陸坤的結果背道而馳;於私而言,葉宇也不想自己與黎大隱的關係公諸於世,這對他以後的行商聲譽有很大的影響。
黎大隱雖然行事有時候粗枝大葉很是隨性,可是關鍵時候卻也知道何爲輕重。對於葉宇的諸多顧慮他也深有體會,於是拱了拱手遺憾道:“此次與葉兄弟合作實在是痛快之極,可惜第三步你臨時取消了,否則黎某還能活動一下筋骨咧!山水有相逢,我清風寨的大門永遠爲你而開!”
說到對付陸坤的第三步,葉宇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或許自己心還是太軟了。知縣犯罪理因押往州府衙門,當地的縣衙是沒有這個資格,縣尉劉遠山也沒有資格審理。因此這第三步就是將陸坤滅殺於押往來安府的途中,因爲官場上的裙帶關係太過盤根錯節,即便有真憑實據也很難以證國法。所以葉宇原本打算將其滅殺,也算是以絕後患。
可是最後葉宇覺得還是太過任意妄爲,如此又將國法置於何地?雖說因爲一些人的原因以至國法不公,但無規矩不成方圓,這規矩還是要遵守的。卷軸上陸坤親筆寫的罪行簡直是令人髮指,就算多死幾次也難以抵消這份罪孽。可是看着其子陸錚落得如此摸樣,葉宇覺得還算了,這也算是看在陸錚的面子上,暫且饒了其父陸坤的一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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