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朝廷旨意的頒佈,也算是官方迴應了傳言之事的真僞。
但是,當輿論已經形成洪流趨勢,再想去澄清與證明,已然是難以控制的事情了。
再加上這些年孝宗與葉宇之間的君臣微妙關係,在民間的聯想與醞釀之下,已經形成了一種理所當然的事實。
任何事情只要有了苗頭,那麼人們的八卦心理,勢必會促使着故事情節的逐漸豐滿。
如今民間已經出現了諸多版本,無一不在神乎其神的流傳着葉宇的身世,甚至有些老學究的說書人,玄乎其玄的講述着葉宇出世的不平凡。
正如古代每一位開國皇帝,都會在出世的時候出現祥瑞異兆,所以如葉宇這種不尋常的人,自然就成了他們津津樂道,激發靈感的創作素材。
說書人,這一行業的興起,其實主要還是因爲葉宇的影響。因爲葉宇在寫完了幾部學術著作之後,便開始樂此不彼的撰寫小說故事。
葉宇的這個出發點是爲了討好太上皇趙構,然而卻無意之間帶動了宋朝小說行業的興起。
又加上葉宇先後改良了印刷術以及造紙術,使得紙張書籍的廉價與普及,故而當下文人開始熱衷於撰寫札記以及中篇小說。使之各種小說的蓬勃之勢,有了明清時期的文化風潮。
寫書的人多了,那麼說書這一行業自然就得到了興起,如今的江南等地,每逢午後的茶館之中,都會有專業的說書人登臺講書。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後商周。英雄五霸鬧春秋,頃刻興亡過手!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前人田地後人收,說甚龍爭虎鬥。各位聽客,上回書已經說完,今日小老兒要說的故事可是與衆不同……”
茶館的堂前臺上,一桌一椅一把扇,年過六旬的老人輕捻鬍鬚,摺扇合攏時不時的當做木尺做着節拍。
這老人的話音剛落,茶館中的衆人就有人問道:“有什麼與衆不同啊,難道這個故事有什麼新鮮之處?”
“是啊,你快些說說啊!”
“……”
老人伸手示意按下衆人的喧擾,故作神秘道:“噯,你還真猜對了,今日咱們要說的就是新鮮故事,就發生在今年!”
“那你還不開說,說得好,有賞!”
“對,說得好,有賞!”
衆人起鬨,催促臺上的說書老人趕快開篇。
老人見已經吊足了衆人的胃口,於是便將摺扇輕輕地往桌上一拍,然後道:“今日咱們要講的,是才華冠天下,如今位居侯爵的葉宇葉承天!”
此言一出,茶館裡頓時熱鬧了起來。
聽古人古事雖然有趣,也畢竟是遠離生活的事蹟,如今要說當下最爲熱門的話題,自然是猶如烈火乾柴一點就着!
“唉呀,說起當今的安樂侯,諸位定然不陌生!”
說書老人的人話剛說完,場下就有人接過話茬:“那是自然了,誰人不知我大宋第一才子!老頭兒,你就別賣關子了,趕緊說吧……”
“就是啊,趕緊說!”
說書老人點了點頭,然後道:“諸位只知道咱們這位侯爺是才華蓋世,那諸位又可知咱們這位侯爺的來歷不凡?”
“聽說了,是當今陛下的遺留民間的皇子,這算什麼新鮮事兒?”
“就是啊,咱還知道皇帝下詔不承認此事呢!你說這做父親的也太狠心了,竟然拋棄親子二十餘年,如今葉學士爲我大宋建立不世之功,卻狠心不予相認,實在是太狠心了……”
“可不是嘛,其實從當初陛下認葉侯爺爲義子的時候,我就知道葉侯爺可能是皇帝陛下的私生子,否則,又怎麼會輕易地做了父子?”
“那爲啥陛下下詔不承認這一層關係?”
茶館裡一人問出這個問題,頓時遭來衆人的鄙夷:“你豬腦子啊,還不是咱們的皇帝陛下偏袒唄,就算葉學士是皇子,那也是私生子,來路不正豈能輕易相認?”
“噯,兄臺所言並不全面,其實以我來看,還是葉侯爺的功高蓋主,風頭與聲譽遠遠蓋過了當今的太子殿下。你想啊,若是陛下認了親子,將來太子殿下的皇儲之位,還能坐得穩當?”
“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只是可惜了……”
“……”
“好了好了,這種事情還是少說爲好,聽老先生說書吧……”
說書的老人只是開了話頭,還沒有開始說書,場下的衆位茶客就已經開始議論了起來。
待衆人喧囂之聲漸止,說書老人這才接着說:“要說咱們這位葉學士,那可是來歷不凡,據說當年葉學士出生那一刻,突來異香充斥了整個宅院,天空更是憑空雷電交加,宛如九天龍爪勢要俯衝降落……”
嘶……
說書老人的這兩句玄幻烘托,頓時讓茶館安靜了下來,老人見狀,更是賣力演說:“眼見嬰兒就要降生,哎呀呀,大事不好了,就見那漆黑濃雲的夜空,一道驚雷直接擊向房頂!”
“而就在這時,一道宛如流虹的火光,直接降落夜空擋住了驚雷,隨後這道張牙舞爪極似火龍的流虹,化作一道紅光隱入房中。隨即一聲嬰兒啼哭,頓時:雷電無影蹤,天際散雲彤,傾盆大雨倒灌而下……”
茶館裡的氣氛,被這位說書的老人,幾番起伏的吊着,直到此刻衆人才稍緩的鬆了口氣。
“不是說葉學士文魁星下凡嗎,怎麼冒出了流虹火光了?”
“是啊,難道這裡面還有講究不成?”
“老頭兒,你接着說啊……”
衆人一邊吆喝着,一邊毫不吝惜地將手中的銅板丟盡了錢簍裡。
這些茶客的慷慨之舉,說書老人也是來了勁頭,於是就扯開了嘴皮子,滿嘴跑火車地侃侃而談:“諸位這就有所不知了,這哪裡是什麼流虹火光,乃是九天赤龍下了凡塵……”
“啊,我滴個乖乖,那豈不是說,葉學士有可能就是真命天子?”
“嘶,唉呀,聽你這麼一說,還真有幾分可能,你說啊,當初福王叛亂,三路大軍那可是鋪天蓋地的圍攻京城,那可是百萬大軍無邊無際,可結果呢?還不是被葉學士一把大火燒的是乾乾淨淨?”
“嗯,這個事情咱也聽說了,當時那可真是神火降世啊,京城之外處處都是火龍環繞,將叛軍百萬大軍全部燒死,以前我覺得有些誇大,如今這麼一說到還真有可能嘿!”
“是啊,既然葉學士乃是上天的赤龍降世,那就是自然是比我們這些凡人多了神蹟,他本身就是火龍,燒死那幫王八蛋還不是輕而易舉的小事?”
說書老人展開摺扇,做了一個壓聲的動作,這些聽書的人,也都默契的停止了討論,紛紛將目光聚集到了臺上。
“諸位所猜測是真是假,小老兒不敢斷言,但是赤帝斬白蛇的故事,想必諸位也是有所聽聞,當年漢高祖劉邦可是以赤帝之身斬了白蛇,最後奠定了漢室江山四百年基業!”
見衆人紛紛愕然,說書老人停頓了一下,然後才道:“小老兒是說書人,接下來就說說葉學士具體身世。其父,小老兒自不必說,諸位心中都有着一個答案……”
“而其母,乃是慶元府崇義公柴叔夏之妹,閨名柴婉月。唉呀,說起這個柴婉月也真是命苦,當年是年方二八,由於相貌美豔而被選入了宮,之後因爲……”
說書的老人侃侃而談,不知是以何爲藍本講述葉宇的身世,反正是說的極爲順溜,而且是抑揚頓挫頗具傳奇色彩。
茶館裡所有茶客,都聽得是津津有味,甚至有的聽得入神,都忘記了飲茶嘮嗑。
而在茶館的一處高閣雅間裡,有兩個人正在閒適地飲着茶,這二人神色各異地聽着房外傳來的陣陣說書聲。
較爲年輕的男子,正是由朝廷派往福州的通判許士林,而年長的中年儒生,三縷鬍鬚自顯一番威儀,正是如今的福建安撫使曾迪。
“岳父大人,坊間如此傳播謠言,實在是大逆不道,士林這就將說書之人抓捕入獄以絕根源!”許士林說着就站了起來,準備出去抓捕說書之人。
曾迪卻擺了擺手,冷笑道:“罷了,一個說書之人,即便你抓了又有何用?你能堵得住所有人的口嗎?當下可不只是福州有這種情況,難道你要全部抓獲歸案?”
“這……”
“你啊你,凡是要三思而後行,當今陛下自登基以來,言路格外放寬,我們若是因爲百姓幾句言語失當就予以治罪,豈不是與陛下的初衷規制相違背?”
“況且此事,你越是出面相阻,就越會激化官與民的矛盾。會讓他們更加相信,這說書人所講的事情是真的!越描越黑的道理,你應該明白……”
許士林慚愧地又坐回了原位,尷尬道:“是士林魯莽了!”
“你進入官場日淺,身上書卷迂腐之氣,仍舊是不能盡褪。要知道官場處事的學問,與所讀的書卷那是天壤之別,只憑一身書生意氣,是走不通這條官途的!”
對於眼前的愛婿,曾迪是語重心長的教導着,希望自己的這個女婿能夠融入官場這個大染缸。
“士林謹遵教誨!”
曾迪端起茶盞,品茗嘆了口氣:“我們初來咋到,還是收斂一些爲好,否則水師提督沈金川的下場,離我們可就並不遙遠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