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軍士一擁而上,將天使拖了出去,一會兒一顆血淋淋的首級便獻了上來……
賢傑令人將天使的首級用一個華麗的仕錦盒子裝了,然後讓天使的副使帶回長安,並讓他捎一句話給李世民:“告訴那皇帝老頭,我不接受他的和談條件,我的條件是,要麼他李世民向我投降,將帝位讓於我,要麼兵戈相見,兩條路由他選擇!”
那副使連屁都不敢放一個,灰溜溜地跑回長安向太宗報信去了。
處理完天使的事,賢傑記起了吳忠孝,決定去看看他——賢傑其實撥了一所寬敞的房子讓吳忠孝居住,讓軍中最好的郎中給他療治,並撥了下人服侍他,完全以元帥之禮待之。
賢傑率領衆將來到了吳忠孝的寓所——所謂寓所其實也和囚房一樣,只不過要比囚房要高檔一點,畢竟吳忠孝仍是逆軍的俘虜。
賢傑等人一走門,便聞到一股血腥味,只見院子裡躺着好幾個受傷呻吟的士兵,還有一人已經身首分離。賢傑皺了皺眉頭,問道:“怎麼回事?”一名小校報告道:“我們遵照大王旨意,優待這吳忠孝,給他吃好的、穿好的,他竟不識擡舉,不但破口大罵,還奪了一把刀,砍殺我們,這不,剛剛被弟兄們制服,關在馬廄裡!”
賢傑走到那馬廄一看,果見吳忠孝被麻繩捆得象個棕子一樣,全身都滾得是馬糞,嘴巴也被塞了一坨馬屎,正那裡“唔唔”的叫。賢傑不高興道:“怎麼能這樣對待吳元帥呢?趕快把他放了,換套乾淨點的衣服,擺上酒宴,以禮待之!”
衆軍士答應着,卻沒人敢放吳忠孝——當然繩子還是解了,不過是由五、六個壯漢將他拉着,強行給他換上乾淨衣服,嘴裡的馬糞也搗了,用清水嗽了口……
賢傑等人已經在屋裡坐定,並擺上了酒宴。這時衆軍士推上了吳忠孝。賢傑親自倒了一盅酒,奉到吳忠孝面前:“吳元帥,來來來,喝盅酒,消消氣。”
“呯!”吳忠孝一拳打掉了酒盅,一口唾沫差點吐到了賢傑臉上:“呸,逆賊,你要殺便殺,何必惺惺作態?”
吳忠孝愈憤怒,賢傑的神色卻愈謙恭:“吳元帥,在下並非惺惺作態,實是敬佩老將軍一身正氣、忠心爲國,只可惜你錯投了昏君,效忠錯了對象。老將軍不若歸順我大逆,奪得李家江山後,我封你爲護國公。”
“呸!亂臣賊子,還在這裡大言不慚、巧口憊舌!要殺就殺,不必多言!”
“吳元帥,常言道:‘識時務者爲俊傑’,當今天子無道,我等替天行道、弔民伐罪、誅昏君、殺貪臣、正禮法,爲的是讓天下百姓能過上好日子,絕非是爲了私心,也不是你說的什麼‘亂臣賊子’。我勸老將軍還是看清形勢,也算是爲天下、爲蒼生盡一份綿薄之力。我已命人按大將之禮厚葬了你死去的兒子,老將軍無論是降是走,我都不會爲難你,我楊賢傑敬佩的就是忠臣。不過,我真的希望老將軍能夠留下來,助我一臂之力,推翻無道暴唐!”
“快殺、快殺,不必多言!”吳忠孝乾脆閉上眼睛,高仰着脖子,等待就戳。
賢傑搖搖頭:“不,我不會殺你的,我答應過你女兒,會放你回去讓你們父女團圓的——我楊賢傑絕非是殘暴不仁之人,不象那李世民,爲了當皇帝,連自己的親兄弟都要殺。”
“你見過巧兒了?”吳忠孝心念忽然一動。
賢傑點頭道:“不錯——我已放她一條生路,而且向她許諾絕不加害於你。”
吳忠孝點點頭,神色似乎緩了下來,看着賢傑道:“年輕人,老夫能否和你單獨談談?”
賢傑點頭道:“可以。”當即屏退了左右,屋裡只剩下他和吳忠孝兩個人。
吳忠孝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拿過酒盅,自斟自飲。連飲三盅後,一抹嘴巴,慘笑一聲:“我吳某原以爲今生今世再也沒有牽掛,可以慷慨一死以報朝廷,沒想到巧兒卻始終成爲我的心頭之隱羈……唉,我吳某真是死不冥目啊!”
“老將軍何出此言?”賢傑不解道。
“巧兒是老夫最看重的一個孩子,她母親去世得早,全是老夫一手將她拉扯之大,老夫授她武功、授她讀書、授她兵法,爲的是她日後能大展宏圖、光耀我吳氏一門,她那四個不成器的哥哥,我本就沒有抱多大期望,這次他們盡歿,我老夫雖痛心於懷,卻也不甚看重,他們爲國而死,死得其所……只是巧兒,老夫對她實是放心不下。她的本事遠在她四個哥哥之上,這點我倒不掛心,唯一掛心的是,她竟爲一個‘情’字所迷,喪失心性、喪失爲國盡忠之禮度,恣意妄爲、任性倔強、誤國誤家,唉……”
賢傑聽吳忠孝如此一說,眼前逐漸浮現出了吳巧的形象……他和她第一次照面應該是他從信州兵敗回馬嘴山的那個夜晚。當時吳巧看他的神情着實古怪。以後吳巧屢次到馬嘴山前搦戰,也是一種怪怪的感覺,好象心思根本就不在打仗上。當然最奇怪的還是那天晚上在觀日臺上,吳巧夜闖山寨,對他說的那些要和他“私奔”的話,他當時也不以爲意,只是覺得這個女子不可理喻。現在聽了吳忠孝的一席話,再聯想到在亳州城頭交戰的情景,他終於明白,這女子一定是愛上了他……只是,這事也太陰差陽錯、匪夷所思!
“楊將軍,你能否聽老夫一言?”吳忠孝又喝了一盅酒,擡起血紅的眼睛看着楊賢傑。
“老將軍請說。”賢傑誠懇道。
“你和小女應該也有所接觸,你覺得她……如何?”吳忠孝說到此,臉上竟然有點紅暈,說話也有點吞吞吐吐。
賢傑讚道:“令愛武藝出衆,巾幗不讓鬚眉,實是一位女中豪傑!”
“其他方面呢?比如說容貌、性情……”
賢傑不明白吳忠孝這話的意思,還是老老實實回答道:“令愛仙姿玉容、勝比西子,至於性情,在下卻不瞭解……”
“這孩子她很聽話、也很孝順,性情溫和、敦厚賢良,熟知《女訓》、《女烈》、三從四德,若能娶之,絕對是賢妻良母、一心持家,不會做離經叛道、有違聖人禮法之事……”吳忠孝嚅嚅而言道。
賢傑只覺得一個頭大得厲害,這吳老頭似乎在爲自己的女兒做媒呢,他也不禁有些尷尬,訥訥道:“不、不知老將軍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唉,事到如今,我老夫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那巧兒看上了你……本來她已許配給朝中大員王將軍的兒子王橫行,但她根本就看那姓王的小子不順眼,一心要嫁自己心儀之人,老夫通過對她暗中觀察,發現她心儀之人其實就是楊將軍你……這也是前世的冤孽,老夫知道,如違拗她意,她必定會怨嗔老夫一生。老夫只有這一個女兒,實不忍她以後的歲月都在恨怨飲淚中度過,腆下這張老臉,向楊將軍求許這門親事。”
賢傑怔了半晌,方苦笑道:“老將軍好意在下心領了,但在下卻無法應承此事。”
吳忠孝一楞:“莫非楊將軍已有家室?”
“在下尚未有家室。” шшш▲Tтkā n▲C〇
“那你爲何不允?”
“晚生以爲,男女婚愛,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得講個兩廂情願,令愛雖有錯許在下之意,但在下反唐大業未成,實還未有成家之念。何況某乃‘草寇’,怎敢高攀與老將軍結親?”
“你亦既知自己爲‘寇’,爲何不棄暗投明、改邪歸正?”吳忠孝提高了一點聲音道。
賢傑冷笑一聲:“何謂正、何謂邪?難道身穿大唐錦袍、道貌岸然者就爲正、我等起事反抗君命者就爲邪?”
“老夫不和你理論此事,誠然你有你的道理,你亦可以認爲自己是‘替天行道’,但我還是要提醒將軍一句,當今大唐天下已經穩固,百姓歷經隋朝長年戰火,早已厭倦殺伐紛爭,但求能有一個安居樂業之局面,將軍選擇在此時起兵,實是選錯了時機,大唐天子隨時會調集大軍前來征剿,將軍自問憑你如此微薄之根基,能撼動大唐天下乎?我勸將軍不若歸順了唐朝,你我同殿爲臣,你和小女之親事自然亦是水到渠成!”
“哈哈!”賢傑朗聲一笑道,“多謝老將軍忠告,不過我也奉勸老將軍一聲,反唐大業我絕不會半途而廢,我既抱定反天之心,就決心和天抗爭到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吳忠孝長嘆一聲:“既然老夫說服不了你,你亦說服不了老夫,老夫亦唯有斷絕方纔的癡念……只是我那巧兒卻仍將一腔癡情繫於你身,這卻頗叫老夫爲難。巧兒、巧兒,休怪爲父心狠,你和這人原是月老系錯絲線、牽錯情緣,爲絕你癡念,一心爲國,留得我吳氏一脈清譽,爲父唯有斬斷此情絲!若你和那人有緣,來世再續吧,哈哈哈……”吳忠孝狂笑數聲,突然將手中酒盅一擲,將頭對準桌角撞去……
賢傑阻之不及,吳忠孝當場腦漿迸裂,三魂七魄俱出竅而去!
三百里外的青龍關。
正坐在中軍納悶的吳巧忽然噴出一口鮮血。
立在一旁象個木樁一樣的王橫行慌忙上前道:“巧妹,你怎麼樣?”吳巧卻揚手給了他一個耳光:“滾——不要你管!”王橫行不知吳巧爲何發火,只得捂臉退下。
吳巧眼望着遠方,低低叫聲:“父親……”她心裡已有一股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