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的夕陽離天邊還有一小段距離的時候,大梁城裡響起了戒嚴的銅鑼聲,不一會,從城門內傳出一陣號角,正在城門樓子上休憩的一羣小鳥受驚飛走,在空中盤旋一陣子後消失不見了。
戒嚴令一下,街道上和店鋪裡頓時混亂起來,就在這時,一隊騎兵從城內疾馳而出,不時驅趕着擋住去路的人,有人躲避不及身上捱了數馬鞭,慘叫聲連成一片。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風輕輕的吹着,圓圓的略帶昏黃的月亮掛在樹梢,幾顆星星在空中眨着眼睛,一隊魏國武卒在樹下攏起一隊柴火,圍着火堆席地而坐,嘴裡不時罵着。
“都等了多長時間了?趙人是不是都死光了,一個人影都不見。”一名武卒往火堆裡添了根柴火,罵道:“沒事就在城外住一夜得了,害的我們在這裡等着,實在可恨。”
旁邊的一個老兵痞子滿臉堆笑道:“烤你的火吧!大王派我們來也是做做樣子,說不定趙人真的死光了,你沒聽說嗎,囂魏牟等悍匪最近常在邊境活動,要是真把趙人的送親隊伍劫了,倒是發了一筆橫財,我聽說平原君的女兒漂亮的很……。”
“都別吵啦!”武卒的隊頭制止了手下發牢騷,“既然趙人說今夜會到,那就一定能到……。”隊頭的話音剛落,前面放哨的騎兵傳來消息,趙人到了。
趙括的嫁妝車隊和陶狄的大隊人馬是在黃池會師的,黃池距魏都大梁已經不遠,趙括派出使節前去知會魏王,不管魏王對這次聯姻是什麼態度,想來不可能和趙國撕破臉,危險暫時算是解除了。
抵達大梁附近,趙人的大隊人馬被安排前往附近的軍營駐紮,天亮後趙括帶着趙臻和嫁妝車隊由吊橋渡過護城河來到大梁城前,趙括第一次看到除邯鄲外的戰國大都城,不禁仔細的打量起來。
大梁城城郭相連,就像是一座拔地而起的神蹟坐落在山河之中,城池依地勢而建,兩條護城河彷彿兩條水龍迴護着城市,城門附近修建着堅固的護城和門闕,使大梁城看起來固若金湯。
趙括看見了在城門前有一匹馬,馬上坐着一個身穿錦袍的人,大概三十多歲,儀表堂堂,一股貴胄氣息從他身上流露出來,看着趙括時面帶微笑,經過旁人引見,趙括得知他就是戰國四公子之一的信陵君魏無忌,也是平原君趙勝的小舅子,一陣寒暄後,趙括隨信陵君進入大梁城。
趙括和趙臻住進了信陵君府的不同院落,趙臻雖然和信陵君沒有血緣關係,但還有姻親的紐帶,因此在沒有成婚前,住在信陵君府理所應當,而信陵君的安排也很周到,給趙括選了個明亮的小院,撥了四個美貌婢女聽候使喚。
趙括梳洗過後等待信陵君的接見,剛纔光顧着看大梁城反倒忽略了信陵君,對於戰國四公子中被評價最高的信陵君,趙括很想親近親近,算來多少也有些追星的味道,誰讓信陵君那麼有名呢!
信陵君此時正在接見戴晉,戴晉將那封無字天書交給了信陵君,他想看看信陵君看到奇怪的書信後會是什麼反應,讓戴晉失望的是,信陵君很認真的看了看書信,燃起火燭後烘烤了一會,紙上頓時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字,這讓戴晉呆傻了半晌,他沒有想到世間還有這等隱匿之法。
信陵君看過後就把書信燒成了灰燼,道:“這一路辛苦了,你現在去賬房支取五十金馬上返回邯鄲,告訴平原君,就說一切都在本君掌握之中,讓他按計劃行事即可。”
戴晉是有聽沒有懂,他不知道平原君和信陵君在玩什麼把戲,不過這次能平安的來到大梁又完成了平原君的使命,已經足夠了,起身道:“君上所託戴晉必定辦到,待我拜別小姐後馬上返回邯鄲。”戴晉沒有忘記和趙臻的短暫同盟關係,他一定要把信陵君讀信的過程告訴趙臻。
信陵君讓戴晉離去後想了一會,起身來到了一個僻靜的小院,小院內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正走打掃院落,看見信陵君走來,道:“君上怎麼來了?”
信陵君面帶恭敬道:“無忌有一事想不明白,還望老先生有以教我。”能得到信陵君如此厚待的非是旁人,乃是信陵君府上的第一謀臣侯贏,也就是李白俠客行中所寫的‘持觴勸侯贏’的那個人,他本是大梁城東門的一個小門官,和信陵君的組合完全是伯樂遇千里馬的真實寫照。
侯贏放下掃把將信陵君請入房中,道:“君上有什麼疑惑,不妨道來讓老朽聽聽,說不定會有解決的辦法。”
信陵君嘆了口氣道:“先生應該知道我這個封君是怎麼來的,大王登基後爲了牽制當時在魏爲相的孟嘗君,不得不把我封爲信陵君,三年前,秦將白起攻魏,孟嘗君舉薦芒卯爲帥,導致魏軍大敗,被白起斬首十三萬有餘,孟嘗君因此被大王罷相回齊國去了,而孟嘗君在魏國的門客卻有大多數都來投奔我,這也直接導致了大王對我的猜忌,如今我已經成了大王的眼中釘肉中刺,只怕下場還不如孟嘗君啊!”
“君上取代孟嘗君乃大勢所趨,可惜大王沒有容人之量,否則統一三晉者非魏國莫屬,君上是想取代魏王還是想要自保?”侯贏沒有和信陵君打馬虎眼,問到了最關鍵的問題。
這個問題讓信陵君思考了好一會,道:“無忌現在所求唯有自保,今次力促公子昶和平原君的聯姻,就是想形成一個穩固的利益攻守同盟,只要無忌內有公子昶,外有平原君,大王便無奈我何。”信陵君也沒有對侯贏隱瞞什麼。
“大王可有除掉君上之心?”侯贏問道。
信陵君搖搖頭道:“大王雖然沒有除我之心,可無忌卻不想默默無聞一生,爲人者當在有生之年有所建樹,否則與螻蟻何異。”
侯贏拿出一張白紙,在紙上邊寫邊道:“君上所倚仗的是封君之位,門客三千,王族中諸公子爲君上馬首是瞻;大王所倚仗的是繼承大統,手握兵權,兩者合則魏國之幸,兩者散則魏國之不幸,然……。”
信陵君沒想到侯贏會說出這番話,愣了一下道:“先生誤會了,無忌絕沒有謀逆之心……。”
信陵君的話卻說不下去了,因爲侯贏把紙豎在了他面前,紙上的字讓他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