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夫人也冷笑了下,“成親?好啊,我就知道你一直拒絕紫嫣是心裡有人,你說,你要娶誰?”
一時之間,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這個傳奇男子的身上,皇家的女婿他都敢不做,那個讓他下了這麼大決心的女人到底會是誰呢?
衛承臉色陰冷着,他當然知道鍾無顏要娶誰,但是,一旦鍾無顏真的當衆說出那個人的名字,只怕他們兩個都會跟着遭殃,鍾無顏有紫嫣公主罩着當然會罰的輕巧,但是他喜愛的那個女子可就要倒大黴。何況那個人現在還是戴罪之身。他猶豫着看了眼緊抿着嘴脣的鐘無顏,暗道這個男人不會這麼莽撞行事吧?
“這麼爲難?你還真是護着她。”玉夫人冷哼,“不說本宮也不會逼着你說,但是本宮告訴你,只要紫嫣不改變心意喜歡上別人,你這輩子就得守在她身邊,她不嫁,你也不能娶!”衛英皺了皺眉,似乎覺得她這麼做有些不妥,但卻終於什麼也沒有說。
鍾無顏的身子不堪承受一般的晃了一晃,這一動,扯動了衛紫嫣的手掌,忽然,他聽見牀榻上有如蚊聲的呼喚傳來。
“無顏。”輕輕的,軟軟的,那種無依無靠的語氣讓他一下沒有了繼續和玉夫人鬥下去的勇氣。他輕輕的答了一句,“公主,我在這兒。”
玉夫人恨鐵不成鋼的看着自己女兒,睜開眼第一句話不是叫的她,也不是叫的她父王,而是這個瞎了眼的男人,真不知道他們兩個到底是誰瞎了眼。可是看着衛紫嫣氣虛衰弱的樣子,她又實在心疼,怕她又睡過去,輕輕的喊她,“嫣兒,嫣兒,你睜睜眼吶。”
衛颯環抱着雙肩站在他們的身後,看着這一家人,他們纔是一家人,父母兄妹齊全,他就是個局外人,他們的濃厚感情沾染不到他身上。看着眼前焦急又心疼的玉夫人,衛颯開始想象他的母親在離世之前,是不是也這樣渴望讓他看上一眼,可惜,他卻錯過。
“母親。”衛紫嫣微微挑起一點眼皮,似乎就耗盡了全部的力氣,認出來身前的人,衛英這才長長的呼了口氣,摸着衛紫嫣的額頭,“嫣兒,你不要這樣嚇父王。”衛英眼眶裡久久蘊藏的淚水也潸然而下,他戎馬一生,夫人娶了不少,但大多無所出,只得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尤其是衛紫嫣,她出生後衛英一直遲遲沒有給她取名,直到攻破了北冥國門之後,他才最後給女兒賜名,而他一戰而勝的那天,恰巧是衛紫嫣四歲的生辰。所以他也一直認爲自己能夠那麼順利的戰勝多年的頑敵,是這個女兒給他帶來了好運,更是將衛紫嫣當做掌上明珠。
如今,他已經暮年,這些日子衛烈的事讓他逐漸感受到生命的脆弱,親人離去的痛都讓他難以接受,衛烈是他的兄弟,是他多年的部下,並肩作戰的刀劍,他的去世給了他沉重的打擊,如果衛紫嫣也在這個當口撒手塵寰的話,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還扛得住。索性,衛紫嫣九死一生的活了過來。衛英忍不住仰天長嘆,“列祖列宗保佑,列祖列宗保佑。嫣兒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日後一定會福壽綿長。”
衛英愛憐的看着女兒蒼白的容顏,原本還想責備她何苦如此執着癡情,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衛紫嫣看懂父親眼中的神情,眼睛一熱,眼淚又流了出來,衛英伸手去給她擦,一邊安慰她,“好孩子,別哭,父王都明白。”玉夫人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女兒相視落淚,剛剛止住的淚又來了。她忽然想起來點什麼似的,叫着衛紫嫣,不讓她再睡過去,“嫣兒,嫣兒,你看,鍾無顏已經答應母親會一輩子都在你身邊,守着你,照顧你。”
衛颯側目,勾了勾嘴角,玉夫人現在是越來越恣意妄爲了,當着衛英的面,說謊說得逼真的可以。
“真的……麼?”衛紫嫣臉上閃動了絲光彩,眼珠微微轉動,期待的看着牀榻旁邊的鐘無顏。衛英看着女兒的神色,心裡更加難受,他視若明珠的寶貝現在完完全全沉迷在別的男人身上,而那個男人竟然不識得她的好。
鍾無顏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下,生硬的擠出微笑,朝衛紫嫣點頭。那樣期許的聲音讓他怎麼能夠忍心在她剛剛逃離死神之手的時候拒絕?玉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安撫着衛紫嫣,“你看,母親沒有騙你,對不對,快些好起來,不要讓無顏一直爲你擔心。”鍾無顏還算識相,他剛剛要是敢當着她的面說一個不字,她一定會讓他們整個鍾家陪着他一起下地獄。
衛承哀涼的嘆了口氣,看來,鍾無顏這輩子是註定要和衛紫嫣糾纏不清了,這種夾雜着愛,感激,恩情,不願和時間的感情最讓人難以理清頭緒。算了,怎麼樣都好,至少老天爺沒有奪走衛紫嫣的生命,沒有用這種方式來責罰他的自以爲是和處心積慮,人算還是不如天算,他無語苦笑,扶起衛英,問道,“父王,您剛剛宣召可是有事要和兒子商議?”
衛英點了點頭,起身叫上衛颯,對玉夫人說道,“蝶兒,你在這裡陪一會兒嫣兒,她纔好,你多讓她休息。你也注意身子,早些回去。”
玉夫人拿袖子擦了擦臉,果然剛剛一鬧,也覺得有些乏了,溫柔的朝衛英笑道,順手替他翻好袍子窩起的褶皺,動作自然又順暢,“妾身知道,陛下和承兒,颯兒說國事也不要忘了時辰。”衛英連連點頭,才和兩個兒子往外走,走到門外,他看了眼一直很安靜的衛颯,說道,“颯兒做的好,嫣兒這次能夠死裡逃生,有你的功勞。”
“父王言重了,紫嫣是我妹妹,本該如此,談不上功勞不功勞的。”衛颯燦然一笑,看了一眼跟在衛英身後的衛承,“再說,大哥剛剛也謝了我,讓颯兒好不臉紅。好像紫嫣是他一個人的妹妹似的。”他促狹的說着,輕鬆的口氣讓衛英一笑,拉了他一把,這個兒子看着挺高挺大,挺像個男子漢的,有時候和自己說話還是如同小時候一般,會撒嬌,但是說的話總讓他心裡舒坦,“說的對,嫣兒是你們兩個的妹妹,是咱們大祁的鎮國之寶啊。”他擡手捏了捏眉心,似乎又想到了鍾無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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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承微微笑着,勸慰他說,“父王還在爲他們的事擔心?兒子看鐘無顏答應了母親的要求,還是顧念到嫣兒的感受的,也不見得就對嫣兒全然無情,日子長了,就算他鐘無顏是塊石頭,是塊冰,也會被紫嫣的真心打動的。”
衛英苦笑着搖頭,“嫣兒這丫頭,這股子倔勁兒不知是像了誰。”
衛颯挪揄一笑,“人都說女兒肖父,兒子肖母,您說嫣兒的鑽勁兒是像誰呢?”衛英見女兒平安,心情大好,哈哈笑起來,拍打着衛颯的肩膀,這個兒子現在已經比他還要高大,“可是颯兒你這風流勁兒卻不像你母親。”他說完,神色一暗,凝視着衛颯的臉,這張邪魅的臉孔上繼承了太多她的影子,衛承在一旁叫了一聲,“父王。”他纔回過神來。低低的說道,“過些天就是你母親的忌辰了吧,你去操持,不要不捨得,孤……欠了她太多。”
衛颯低垂下眼眸,這麼多年,他還沒聽到過衛英如此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母親去世了十六年,他從來沒提起過他們之間的恩愛。也許是今天衛紫嫣的事給了他太多的感觸,讓他把心底最柔軟脆弱的一面都暴露出來。鄭重的向衛英行了大禮,“颯兒替母親謝父王不忘之恩。”衛英拉住他的胳膊,讓他起來,又把衛承的手放在他的手上,嘆氣道,“你們是親兄弟,都是孤的兒子,孤不想看到你們兄弟二人之間有什麼隔閡和猜疑。明白嗎?”
衛颯,衛承連連稱是,彼此看了一眼,心照不宣。
衛英傳召他們就是針對衛烈去世之後邊疆的防禦工作進行商議,畢竟,能夠接替衛烈手裡的這杆大旗的人選並不好找。大概有三個時辰,他們才商議完畢,衛英今天悲喜交加,睏乏的很,沒有留他們用晚膳就回寢殿休息。衛承也回了青羊宮,而衛颯卻走得很慢,白天衛英說的話給了他很大觸動,他竟然在母親去世的十六年間從來沒想過那個鐵血的男人也是愛着母親的。
找了一根廊柱斜斜的靠在上面,仰望着點綴上星子的夜空,回想起衛承問過他的話。他問他這輩子可有什麼後悔的事,他說有,是實話,但他沒說全,他的心裡的後悔事不止一件。
比如,他母親嚥氣的時候,他就來的晚了,如果他沒有隨父王去圍獵的話,如果他沒有離城那麼遠的話,也許還能親耳聽見母親的遺言。
另外一件讓他難以釋懷的事,是十四歲那年隨衛英出征北冥,戰勝的那一夜,衛英下令燒城。遠遠的在自己營帳裡的他望着北面天空漫天的大火,莫名的恐懼起來,他不知道那個一眼就扎進他心裡的小女孩有沒有跑出來。直到第二天,燒了一整夜的大火完全將北冥王城裡華麗的宮殿燒罄,他顧不上自己還受着箭傷的身體,命令親衛將他帶到廢墟中,看着周遭的殘垣斷壁,他竟然有一種莫名的悔恨,要是那個時候他搶在父王之前進宮把她帶出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