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連日的擔憂而略顯疲憊的俊美容顏上帶出些許的蒼白憔悴,眼窩底下兩團濃郁的青黑色讓人不由得爲他的身體而擔心,但是他本人卻一點也不在意,只是平靜的面對着面前的男人,即便他看不見衛颯此時面上的表情,也能猜測出八九分。剛剛,他算是口出狂言了。雖然知道那樣直白的陳述自己的心情有些不妥,但他說的確確實實是實話。
要他完全放棄若溪,他做不到。
衛颯凝視着這個可以稱得上是情敵的男人,驀地,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瘦長的手指撫摸着雕着精美圖案的椅子扶手,上面是宮廷內頂級的築造高手一點點雕刻出來的錦鯉,長而錐細的尾巴擺出優美的弧線,乖巧的被他按在手指底下。是什麼樣的勇氣纔會讓鍾無顏能夠無視他如此尊貴的身份,可以如此大膽直接的拒絕他的條件?
也許是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摻雜進來,衛颯並沒有生氣,反而在心裡暗暗琢磨,如果剛剛的立場兩人調換過來的話,他自己是否也有勇氣說出這樣一番可能會給自己帶來麻煩的話來。
“也罷。”衛颯輕輕的抖了抖袖子,慵懶的嗓音又起,“本王也不會強加於人,既然你不能,我也不再強求。但是,若溪的事,本王希望你日後不要再插手,畢竟再過幾日你就是紫嫣的夫婿,過多的關切一個侍女,於皇家的顏面無益。”
鍾無顏慘白着臉點了點頭,這麼輕輕的一動卻好似用上了他全身的力氣似的,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他也站起身,向衛颯告辭。待他走後,衛颯一直無懈可擊的笑臉上終於鬆動,緊緊繃起的嘴脣暴露出他的不悅。
“寶焰。”朝外面叫了一聲,寶焰趕緊跑了進來,“去把白江叫來。”
寶焰張了張嘴,手指指了指門外,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說道,“殿下,白管家已經在外面等候您多時了。”
衛颯一愣,冷笑加深。“他什麼時候來的?”
“鍾大人進來之後不久,白管家就到了,因爲您書房有客,所以就沒讓小的進來通秉。”
衛颯嗯了一聲,然而臉色更加難看了幾分。
生氣了?生氣了!寶焰看了他一眼,心裡不由得暗暗佩服起白江來。暗想真是天上的智多星下凡啊,這個白大人果然說中了。白江在他進門之前就囑咐他,如果殿下問起他何時來,一定不要說早就進來了,不然殿下肯定會生氣,他不相信,偏要逆着法子來,這一試,果然,衛颯的臉色陰鬱的好像快要下雨。主子生氣,自然是得快點溜走,寶焰腳底抹油,瞬間溜之大吉,朝外面的白江擺了擺手,示意他快進來,然後在他的耳邊耳語了幾句,白江女子氣甚重的面容上浮起好笑的神色,拍了拍寶焰的肩膀,然後自己走了進去。
衛颯端坐在書桌前,提着毛筆正在寫着什麼,聽見他的腳步聲,連頭也不擡。白江微微一笑,自己毫不客氣的坐在了剛剛鍾無顏坐過的位子上,看衛颯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停下來,不滿意的把紙一團丟到一邊,然後再重寫,寫了幾行又覺得不妥,再重新來過。那副糾結的樣子讓他不由發笑,“殿下如果您是要想辦法救人出來的話,白江很樂意爲您排憂解難。”
“白江,你知不知道有點時候人聰明的過分會讓別人覺得……”衛颯低沉着嗓音說着。
“惱火。”又是那種惱人的聲音不溫不火的響了起來,白江笑意涔涔的接過衛颯的話尾補全。他的聲音很低,但聽在衛颯的耳朵裡,卻是充滿了嘲諷似的戲謔。他放下筆,定睛看着這個終歲身穿白衣白袍的男人,他的身形挺拔修長,氣質溫文爾雅,除卻他那張招蜂引蝶的桃花臉來說,白江的確算是個風流倜儻的美男子。
只是這個美男子卻偏偏如同狐狸般狡猾難測,時常顯露出來的女子氣息更是讓人不寒而慄。曾經有很多次,衛颯都想反過來擺擺他的道,結果,沒有一次得逞。這個男人怎麼看都只比自己打上幾歲而已,同樣是相仿的年紀,怎麼兩人的心機手段相差那麼多呢?
好吧,現在不是琢磨這件事兒的時候,衛颯舒了口氣,平靜下心神,“你說吧,有什麼好主意,別藏着掖着。”
白江呵呵的笑了起來,飽滿的指甲彈了彈桌面,“殿下,這辦法鍾無顏不是已經早就給您想好了嗎?”
衛颯沒動,眼睛一亮,“你是說……”
“正是,”白江的一對桃花眼又眯了起來,笑得嘴角彎彎,“他能娶白若溪,殿下您難道就不能納了她爲妾麼?”
衛颯轉怒爲喜,團起手底下的一張薄宣朝他砸了過去,“不早過來和我說。”
白江偏頭閃過衛颯的小暗器,擡起袖子遮在自己的口鼻上低聲淺笑,含着露水似的清亮眼眸微微流轉,竟有不輸於女子的風情搖曳,看得衛颯俊臉一紅。白江細心的發現他不好意思躲開眼神的小動作,笑得更歡,從椅子上站起來,身子如同風擺扶柳般晃到他的身邊,手臂搭在衛颯結實的臂膀上,整個身子都倚了上去,嘴巴貼着他的臉頰很近的地方,呵氣如蘭,“殿下對白江動心也沒用,人家纔不喜歡殿下這麼強勢又霸道的類型,您那點心思,還是都留着用在有用的人身上吧。”
被人看穿心思的滋味實在是不爽,被一個自己的同類這麼粘着更不爽,衛颯的臉瞬間黑的好似鍋底,嫌惡似的拿起桌上的鎮紙頂開挨着他身子的白江,語氣森冷,“本王不缺女人,白管家你就別急着獻身了。”
白江早就坐了回去,拿了顆他案上果盤裡的杏子吃,笑嘻嘻的很滿足的樣子。衛颯萬般無奈的掃了他一眼,自己去處理手中的文件,瞧他那副氣定神閒的樣兒,心裡就好笑,嘴上也就順着心思說了出來,“我當年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居然把你帶進忘魂殿。”
白江愣了一下,就是一個眨眼的功夫的晃神,已經讓衛颯很有種得意的感覺,這個傢伙實在是太精明瞭,平時別說走神,就是連眨眼的時間都不會超過一秒。不管你有多累,周圍的事兒有多複雜紛亂,人家就是那麼的氣定神閒,安靜從容,你什麼時候望過去,他都會用那對桃花似的眸子回望着你,好像是在責怪你的少見多怪。
白江眨了眨眼,把杏子核優雅的吐在掌心,櫻桃紅的脣瓣好看的蠕動着,咀嚼着嘴裡的果肉,回味了兩下滋味,好像很意猶未盡,“那還不是因爲殿下你看了人家的絕世姿容麼?不過,這些年,我也沒讓你後悔當年的決定吧?”
衛颯展顏一笑,和這個男人說話總有一種樂趣,他一時糊塗,一時精明,一時嗲聲嗲氣的像個女子讓人噁心,一時又正八經的和你說事兒,你永遠也猜不透他下一秒會做什麼出格的舉動出來。不過,他說的是對的,當年攻下北冥之後,大部分的北冥王宮貴胄都死於戰火,當朝大臣也多半殉國,一部分倒戈投降,極少的一部分逃亡,另外還有的一部分人是個特殊,他們既不投降也不殉國還沒來得及逃跑就被大祁國的軍隊抓住,成了俘虜,按照大祁國的規定,俘虜可以被王公貴族們優先挑選作爲奴僕,許多比較有姿色的女性俘虜都被有錢有勢的侯爺們半路接走。
白江就是那些俘虜中的一員,雖然是十幾年前大家年齡都還比較小,但那時的白江就已經顯露出他的妖嬈和美麗,在俘虜隊伍中幾次被人認作是女子,差點遭了色狼們的黑手荼毒。大部分的達官貴人們知道他是男子之後都悻悻而歸,偏有口味獨特的大人竟然在知道他是男兒身之後大有興致的特異跑來要他。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何況當時那麼明顯的地位懸殊,白江差不多已經快要認命的時候,老天爺派給他一個三殿下衛颯。
想到這兒,衛颯輕蔑的笑了下,瞟了他一眼,“要不是本王那天恰巧帶兵經過,你白大管家這會兒早就成了人家大人寵愛的小倌兒了。哎呀,耽誤了您的錦繡前途,實在是本王的不是。”
白江鼓着嘴,惡狠狠的瞪着他,衛颯一臉壞笑,想起自己早些年朝被他捉弄就有一種報仇得逞的快意。不料白江眼珠一轉,嘿嘿笑了起來,“哎,人老珠黃就是要被人拋棄啊,我還是趕緊告訴那個誰誰誰去,免得她被殿下你的花言巧語矇蔽了純潔的少女心,以後要想後悔,可是來不及嘍。”
衛颯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袖子,“哎哎,我說錯了行不行,你趕緊去若溪那兒替我說上幾車好話,讓她答應配合,早點接她出來纔是正事兒。”
白江一副“你真沒出息”的表情,拽了拽自己被抓得結實的袖子,“知道啦,我的三殿下,一沾上白若溪,你身上的賤骨頭就全支擺出來了,我就是勸的口吐白沫也給你把人說動。”
衛颯毫不在意的鬆了手,朝他作揖,“大恩不言謝,日後本王一定親自給你找一個好婆家。”
“你……”白江毫不客氣的把杏子核丟在他身上,腳底生風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