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一對男女似乎很協調的在路上走着,不過,他們走的路可不是尋常路,而是若溪精心挑選的僻靜之處,隨着巷子的七拐八拐,若溪最後停在一處看起來是庫房樣子的廢舊房間前,扣了扣門,門板上撲簌簌的掉落許多灰塵,看來此處已經被荒廢很久。
“就這裡吧。”若溪自言自語一句,偏頭看看幾乎快要昏厥卻還強撐着一口氣的男子,不由失笑,“你倒是很小心。”
男子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頭腦保持清醒,警惕的向四周張望,“這裡是哪裡?”
“我也不知道。”若溪老實的搖了搖頭。“不過至少這裡看起來比較安全。”
聽她這樣說,男子也跟着舒了口氣,放鬆下來才覺得自己渾身痠軟,頭暈腦脹,連眼前若溪的臉孔也變成兩個,他勉強讓自己定了定神,看着若溪笑了起來,他笑得時候即便是在夜幕之中,若溪也能看清楚他平凡的面龐上隱約有着如刀刻般的堅毅線條,露出雪白的牙齒,他眼中的戒備明顯減弱,甚至伸手拉住若溪的一隻胳膊,“我好像見過你。”
他的普通話說的極其不標準,帶着濃重的異族口音,蹩腳的發音讓若溪撲哧笑出聲來,“要不怎麼說咱們倆有緣呢,得了,我先給你把血止住,不然你可就小命不保啦。”若溪說着話,手裡已經開始撕自己的衣服,把一件好好的夜行衣撕得好像破布條子打成的麻袋一樣,一圈圈纏在男子的腰間,“現在條件很有限,先湊合把血止了。”
男子一動不動的注視着她的眉睫,忽而擡起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若溪哭笑不得,“吶,我說我總不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吧。”
“是麼?”男子自言自語了一句什麼,擡起頭認真的看着若溪,“你知道麼有很多人想要我死。”
若溪驚詫的看着他方纔還有着神韻的眼睛忽然變得頹廢,心裡升騰起一股別樣的情愫,沉默了片刻悄聲說,“那就更要活下去,不僅要活,還要活得更好,既是活給自己看,更要活給仇人看。”
抓着她肩膀的手微微動了動,然後用力的握緊,緊到若溪差點以爲他要恩將仇報把她捏死。
兩人相顧無言,呆了個把時辰,若溪見月亮已經升的老高,忽然靈機一動,“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走,咱們去個地方。不過你這個樣子,大概……是哪裡都去不得的。”
男子也沒詢問,一隻胳膊遞給她,示意她拉他起來,卻說了句不相關的話,“我叫李肆,你叫什麼?”
“李四?哦,我叫張三。”若溪隨口回答,反正你不跟我講實話,我又何必跟你說。
“張三?”男子微微笑了下,平凡的臉上有說不清的神采,搖了搖頭,“不是三四的四,是放肆的肆。”
若溪愣了一下,瞭然於心,“若溪,溪流的溪。”
男子很是滿足的嘆了口氣,乖乖的跟在她的身後,“你現在這裡休息,等到天亮我再過來,順便給你帶上新衣服,你這一身,是肯定出不去了。”
男人很自然的從身後的揹包裡拿出很小的一個包裹,遞給她,“我準備了。”
若溪瞪大眼睛看着他,這個男人看起來比她想象的更要聰明些呢。
“那正好了,就現在走吧。”在確定男子的傷勢沒有大礙,且血已經被止住了之後,若溪大膽的提議,“此地不宜久留。正好現在就走。”
大約走了有半個時辰,若溪欣喜的停了下來,當然這當中他們爲了不引起別人的懷疑,不被夜遊神發現,加上李肆身上有傷,不能快速移動,只好走走停停,等到了一處燈火輝煌的所在,他們才停了下來。原來若溪所說的安全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萬花樓。
“這裡?”李肆一直盯着若溪的臉終於有了一點鬆動。低了頭,悄聲說,“這裡……好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若溪側頭看他,“還挺了解的嘛。看來常去?”
男子紅了臉,沒再搭腔,若溪在小巷中快速的解開自己的衣帶,李肆驚詫的注視着他,臉上的紅更加可疑,向後搖搖晃晃的退了幾步,“你……你要幹什麼?”
若溪老臉已如城牆轉彎處,絲毫不見羞澀二字,繼續手裡的動作,眨眼之間,外面的黑色夜行衣已經被換掉,露出原先穿着的青色麻布衫子,同色的布包頭,儼然是一副小廝的摸樣。
“啊!你不就是……”
“我不就是你救苦救難的及時雨恩公大人麼?”若溪快速的將脫下來的衣服團成一團,連同他剛剛換掉的一身一起團在一起,袖子裡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瓶子,往上面一倒,立馬發出“嘶嘶”的聲音,再看時,那些衣服已經化作一灘黑色的水漬,絲毫看不出原先的樣子。
擡頭看時,李肆看着她的眼神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轉變,若溪看在眼中也不反駁,隨意的聳聳肩,“一會兒你扮成老爺,我扮成小廝,一定要大搖大擺的走進去。”
李肆點點頭,想了想,把身上的一袋鼓鼓的東西遞給她,若溪打開來看,倒吸了一口冷氣,裡面光燦燦,亮閃閃赫然是一袋子的金珠。
若溪眯縫了下眼睛,躲過金子閃亮亮的光芒,“既然你扮作我的主子,總不能錢都放在我身上吧。喏,我留下一個,剩下的還是還給你吧。不過你待會兒可不能說話,免得露出馬腳。”
李肆看着她綻出一個可以稱作是瀟灑的笑容,默默收起袋子。
“豔姨,來大客啦!”門口的小丫鬟眼尖,一個高腔把樓裡閒的發慌的幾個濃妝豔摸的小娘子全部召喚出來,呼啦啦圍攏上來,將他們兩個圍在中間。個個看到李肆懷裡鼓囊囊的時候那眼珠子眼看就要飛了出來。
“咳咳。豔姨,借一步說話。”若溪壓低了聲音,將豔姨招到一邊無人之處,將手放進她的袖子裡,聲音壓得更低,“豔姨,我家東家天生有疾,不能說話,所以您只管叫來個唱曲兒的小娘隔着簾子唱上幾段就好,只是,這房間一定要清雅的。”
豔姨喜滋滋的掂着袖子裡圓滾滾的東西,滿口應承,抖着胸前滿是香粉的手帕,一邊叫嚷,“你們這羣小蹄子看見肥肉就往上盯啊?也不怕髒了人家的衣服。快快,都閃開,月娥呢?把月娥叫來。哎喲,我說這位爺兒啊,走,咱們上三樓去,那裡呀,最是清淨。”豔姨提起裙子領着李肆往樓上走,若溪見她伸手去拉他,趕緊趕過來,將自己的身體擋在他倆中間,滿面賠笑,“豔姨請,豔姨請。”
她微微擡頭,便看到李肆眼裡閃爍這點點的笑意。
丫的,你笑什麼啊,要不是怕你被人家扯動傷口,老孃才懶得理你。若溪撇了撇嘴,跟隨着豔姨上了樓,到了樓上的房間,將李肆安頓好又跟他要了一顆金珠,又等來月娥姑娘隔簾彈曲兒,才第二次拉住了豔姨在門外悉悉索索的說,“不瞞你說,我其實不是這家的奴僕,也是看他有錢所以纔給他搭這個活,噓,這顆金珠給你,這幾天不要讓別人知道有這麼個人在這兒,當然,也別讓人知道我來過這兒,成不?”
豔姨是見過世面的,上下一打量若溪,頓時眉眼笑得彎彎,將金珠仔細的擦了又擦,“沒問題啊,小哥,我瞧你機靈得很,是個能成事兒的主兒,這買賣啊,成了。”
若溪也眉開眼笑,湊在她耳邊,“你好好伺候着,這是個有錢的主兒,等事兒成了,少不得你我的好處。”
兩人奸笑成一團。
末了,若溪反身回去讓月娥下去,自己走到裡屋,卻沒見到李肆。
她正四下裡張望的時候,忽然脖子上一涼,一把看起來很是眼熟的匕首就橫在了她的脖子上,若溪嘆了口氣,雙手抱肩,“喂,大哥,你還有完沒完,老孃都陪你到這一步了,你還想怎地?”
李肆放下手裡的匕首,抱歉的說,“我們西涼人只要不在自己的家裡,就會時刻保持警惕。”
“哦,那倒是個好習慣。”擺脫了束縛的若溪不鹹不淡的說着,大咧咧的往桌旁邊一座,拿起茶壺盜了碗茶,舒舒服服的喝了一大碗,瞧見李肆站在原地倚着柱子奇怪的看她,不由問道,“你流了那麼多血,不喝點水補回來麼?”
李肆嘴角噙着笑看她,並不說話,若溪眼珠一轉,皺了皺眉,舉着手裡的茶杯,“還是你害怕這茶裡有毒?所以不敢喝?”
李肆點了點頭。
被當做小白鼠的若溪有點不大愉快的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我不是告訴過你了麼,天底下有一種人是百毒不侵的。所以,就算是你的毒藥對我來說也是沒什麼作用的。”
直到此時,李肆才相信了若溪所說的話,他疑慮的也倒了杯茶,看了再看,終於還是抵不過口乾的滋味,一飲而盡。
若溪瞧着他,嘿嘿一笑,起身點起一支新的蠟燭,走到牀邊開始鋪牀。李肆好笑的看了看自己,又往若溪身上看了看,才輕聲說,“姑娘,你要和我睡在一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