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簾帳落下的瞬間,若溪的眼前便只落了一層光暈,她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不知閣下要贈與小女子何物?”
那人不再說話,而是向前一步,他這一動,身邊圍繞着他的那些侍衛們便警戒森嚴的上前一步,只是因爲有了寶焰的那句囑咐,腰上的刀始終不敢再離鞘。衛颯吊兒郎當的在轎子前橫着,不退,不躲,不閃,也不讓。
白衣人默默的停在衛颯的身前,衛颯停在若溪的身前,三個人驀地成了一條直線,如果是若溪與衛颯這樣前後站在藍天下,那也是很美好的一幕,若是若溪與這白衣人站在一起,也說的上是珠聯璧合,只不過,這中間終究不是三個人能演的戲,任由他們兩兩組合配對,卻總有一人要黯然神傷。
終究是男女有別,衛颯不會讓步。何況他的身後,是他費盡心機才娶到手的女人。
白衣男子也沒再往前,但是站在二人的身後若溪仍舊感受到了一股灼人的熱浪,還有一點點隱含潛伏的殺機。
“鳳凰浴火而燃九霄,嫣花沐血才顯麗色。今日,便是她綻放之時。此物,便贈與側王妃。”溫溫潤潤的玉佩劃過大祁國宮城的蔚藍色天空。若溪耳邊聽的風動,推開想要去接的凝香,自己上前一步,堪堪把那東西落進了掌心。冰涼涼的,一直涼到了心底。
他是要告訴她,他的選擇。
“玲瓏絛。”若溪垂着頭,大紅的蓋頭把周遭都映襯的喜氣沖天,唯獨心裡卻冰涼涼的不似活人心。她默唸出這玉佩的名字,便如同一記飛刀剜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她幼時曾經纏着先生白川討要的玲瓏絛,今天,終於是到了她的手上。
她記得,那年那天白川看着她的目光,亦是如同這藍天碧海一般的清澈卻不高遠,反而矇昧難懂。
她還記得,這個玲瓏絛是白江日思夜想想要白川贈與之物。
如此珍貴的一件物件卻落在了並不相關的她的手中。掌中傳來玲瓏絛溫涼的觸感,很溫潤,很細沉,告訴若溪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九曲玲瓏的鏤空雕花,青青潤潤的玉色,放在陽光底下,熠熠生輝。
她想要拒絕,但對方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若溪擡起頭,想要道聲謝,那人已經先她一步,白衣一閃,只留給她余光中的一點白光,帶着些許杏花的幽香,人,卻已經遠去了。
他在這個戒備森嚴的宮宇之中,來去無影,不可尋蹤。本是個置身世外的閒雲野鶴,卻偏偏爲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踏足這最污穢的宮闈。即便無人告訴她,若溪也知道,自己當初病在弦上之際,是誰給了她救命的藥丸,讓她苟延殘喘。
眼角忽而落下冰涼涼的液體,滑進嘴裡,便連脣上的香甜胭脂都變了味道。
“王妃既然下了轎,可是想要陪本王一起走走?”她的視線裡,忽的闖進來一雙大腳,若溪低着頭,點了點,今天她不該落淚,這是她的婚事,亦是衛颯人生裡的第一場婚嫁,該是喜慶的。
“有勞殿下。”她微微福了福身子,有些王妃的模樣。
衛颯勾脣淺笑,伸手抱起毫無準備的若溪,“但怎麼說,新娘子在地上跟着新郎官滿處跑,也不像話,還是本王抱着你吧。”若溪有些羞赧的往他懷裡鑽了鑽,同時,不着痕跡的將自己手中的玉佩,偷偷放進了懷裡。
這一路,無數人在他們的身前跪拜行禮,一路上呼喝三殿下大婚之喜的下人跪了一條長長的宮道。若溪冷眼看着,才知道人們口裡說的勢力二字,果然不假。這些人再也沒有一人敢呼喝她向東向西,奔來跑去,從此以後,她便是他們的主子,是側三王妃。
“開心嗎?”衛颯忽而低頭,他的身上有好聞的皁角味道,清淡而有些苦澀。
“嗯。”若溪淺笑着答了一聲。
“就一個嗯字?”衛颯有些不滿意。
“不然……殿下以爲我要高興的如何?”總不能蹦起來吧?若溪接着說,“那要不,您放若溪下來,若溪跪地好謝殿下賜婚大恩。”
衛颯呵呵的笑,爽朗的笑聲穿透九霄,若溪也被他的情緒感染,忍不住彎了嘴角。不料,面上一熱,她的大紅蓋頭不見了蹤影,身後是笑笑和凝香的吸涼氣的聲音,旁邊是寶焰打着的喜幛掉落在地的聲音,前面還有一衆侍衛突兀收住的腳步聲。
總之……她已經聽不見了周遭的聲音,因爲衛颯的一張俊顏堪堪的露在她的面上不足一寸長的地方。讓她無從躲閃。下一秒,他帶着檀香氣味的舌頭便滑進了她的嘴裡,涼涼的,卻有着讓人難耐的灼熱。
像是一簇火苗,帶着燎原的趨勢,匆匆的襲上了她的脣。
這可是還在宮城裡啊!衛颯……你當真是膽大的沒了邊界,如此……是要炫耀你如何的狂妄無狀麼?
她來不及想太多,便被他滿含愛意的吻,漸漸沉埋。四周圍的花香彷彿比平時更濃郁,天上的太陽也不似平時那樣的灼熱,眼前是暗沉的一片,所有的太陽都被他遮蓋住,眼前他就是她頭頂的天空,他就是她的全部。
“我喜歡你用這個胭脂,以後,這個流雲牡丹胭脂要天天擦着。知道麼?”衛颯鬆開了她的櫻脣,卻有着留戀的迷戀神色膠着在她的面上,若溪早就紅了臉,比剛剛被他用嘴叼走的大紅蓋頭還要紅上幾分。
粉拳捶在衛颯的肩頭,“這麼多人看着呢。”
衛颯邪肆一笑,“我就是讓他們都看見,看見……我的心裡只有你一個。”若溪低低的垂下眼簾,她知道他是要讓別人都知道,那個弦月公主比不上她的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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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樣做來,會否有預期的效果?她並不知。疑惑的擡眼,看見的是衛颯愛意濃濃的眼眸,心裡糾結的問題終於脫口而出,“殿下,你爲什麼一定要娶我。若溪自知是蒲柳之姿,入不得殿下的法眼。”
論姿色,論才藝,她絕對說不上是一個好字。但爲什麼,衛颯偏偏對她情有獨鍾?
衛颯愣怔了一下,啞然失笑,擁緊了抱着她的手臂,“小溪兒,你這是在擔心本王會移心別戀,不再受本王的寵愛麼?”
若溪眉頭一擰,嬌嗔一句,“誰讓你壞嘴了,我是正經問你。”
“天底下的有情人難道都要說出個緣由來才能相愛麼?我要娶你,只是因爲……我心裡有你。若溪,你這輩子,只能是我的新娘。”他說的嚴肅認真,水波樣的眼底並無半分的戲謔。
若溪略略沉下眼睫。
“怎麼?小溪兒聽了那麼濃情蜜蜜的甜言蜜語之後,反倒不見喜色?”衛颯看着她,促狹一笑。
“奴婢只是擔心,擔心……”
“擔心什麼?”
“當然是擔心殿下以後移情別戀,不再看上我一眼呢!”若溪故意撒嬌。剛剛涌到了喉嚨的話被自己硬生生的攔下,她想說的,本是一句,那個理所應當的後面是擔心她自己會當不起衛颯的這份深情。
只是……這話,她無論如何也對着這張俊顏,說不出半句來。
大概,這就是孽緣了。她與他相見,糾纏,直到走上這一步,一個歡樂的開端是否會有一個完美的結局,她很想要一個完整的家,一個和他共同搭建的幸福樂園,然而既定的命運,卻無情的讓若溪自己明白,她和他是天生的仇敵,他們之間充斥的,無非是彼此的利用和挾持禁錮,哪裡容得下半分的愛意?
她如此悲涼的想着,竟然覺得四周喜慶的大紅色,都變成了凌厲的疊影,照在眼前,火辣辣的痛。
“這話才說到本王的心裡去。”衛颯笑得很開懷,抱着若溪一步步往忘魂殿的方向走。因爲只是娶側王妃,也許是衛颯的意思,今天的宮城裡並沒有到處張燈結綵,但也算的上是喜氣洋洋,她不過是一個區區的側王妃,一側一正之間,相差的不光是這麼一個字而已。
能做到如此,若溪知道衛颯必然是費了十二分的心機。
“以後這種貼心話要多多說給本王聽纔是哦。”衛颯不依不饒的親了過來,若溪一把拿起自己的蘋果舉高,自己咬了一口,又放在他的嘴前,“這蘋果甜的很,快些堵上你的嘴巴吧。”
衛颯呵呵笑着,在她剛剛咬過的豁口處輕佻的拿舌尖一抹,神色極盡曖昧,“嗯,果然好甜,還是愛妃疼我。知道我抱着你走了這許多路,有些口渴了。”
凝香在後面捂着腮幫子,笑笑看着她納悶,“凝香,你怎麼啦?”
“沒怎麼,笑笑,你腮幫子不酸麼?”用眼睛指了指前面那兩個膩歪在一起的人。笑笑忍着笑,仔細端詳前面兩位,他們二人皆是一身大紅,裙襬處有着並蒂的蓮花,戲水的鴛鴦,上好的湖綢繅絲在陽光底下折射出琉璃般璀璨的光輝來,耀人眼目。“多好的一對啊,我纔不酸。”
笑笑對着凝香一頓擠眉弄眼,驀地,眼角瞥見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眸色一動,對凝香說,“要說起來酸,應該那邊那位比咱們要酸上百倍,哎,”她又看了一眼和衛颯正打鬧的若溪,嘆了口氣,“看來若溪姐以後的日子,只怕是更難過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