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溪姐,你去了哪裡啊?我一醒來就不見你,嚇死我了。”笑笑撫着胸口,驚喘連連,好像若溪真的丟了一般。若溪此時心裡還在琢磨着半個時辰之前和鷂子的談話,明顯的有些漫不經心,雖然是嘴角帶笑,但是眼神裡的冷漠卻是連自己都沒有發現,笑笑小心翼翼的試探性的問,“是……我睡着的太快了嗎?若溪姐,你看起來不是很開心啊?”是她犯了錯麼?笑笑不安的來回錯動着自己的手。
若溪一驚,想着自己怎麼如此失態,她擡起眸色深深的雙眼深深的看了笑笑一眼,她惴惴不安的神色映入眼簾,若溪心裡有些落寞和失神,似乎圍繞在她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是幸福和快樂的呢。
嘴上不由得寬慰她,輕而又緩的語氣讓若溪自己都嚇了一跳,“沒什麼,不管你事。我就是夜來做了一個夢,有些心緒不寧罷了。”說着,她自己坐回牀邊。
“你昨夜做夢了啊?”笑笑也跟着爬了上來,挨着她坐着。“說說吧,我娘以前告訴我做了什麼不好的噩夢就在早飯之後和別人說一遍,這樣就不會成真了。”
噩夢只要說了就不會成真麼?真是天真呢,若溪微微勾脣淺笑,神態之間開始散露出慵懶的意味,人類真是會自我麻痹,美夢就盼着成真,噩夢就巴望着早早的離開不會應驗。可是這些愚蠢的人類怎麼可能懂的,老天是根本不會可憐任何一個人的呢。
若溪輕輕的笑了下,把頭靠在牆上,這房間是客棧裡最好的上房,有着明亮的光線和柔軟的牀鋪,牆壁也是雪白的,若溪一把自己的頭靠上去,那上面就映出來她滿頭的烏髮的光澤。
“我夢到了什麼呢?讓我想先。唔,大概是夢到了一個小女孩被兩個大男孩領着走,路上颳着狂風,下着暴雨,但是男孩子們誰都沒有鬆手,因爲大概……她們是很好的朋友啊,”若溪低低的喘息,似乎又返回到了那個讓她感到害怕的夢境之中。
“後來呢?後來怎麼了?那些可怕的風雨停了麼?”笑笑聽的入迷,追問着說。
“嗯,算是停了一些,風雨沒有那麼的狂躁了,但是……風雨之後帶來的暗冷和潮寒更讓人感到痛苦和絕望,他們三個就像是在荒原之中走丟了的孩子,心裡雖然知道出口在哪兒卻要一直在這迷宮之中兜兜轉轉,漸漸的,女孩子開始失望,開始絕望,但是那兩個男孩子不斷的給她鼓勵和幫助,他們終於找到了一條通往出口的小路。”
若溪忽而笑了,晨曦的陽光照耀在她的側臉上,露着淡淡的憂傷一般的低沉顏色,“而有一天,女孩子卻發現,這兩個男孩子好像一直都知道最快捷的出去的方法,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告訴她。”
笑笑驚愕的“呀”了一聲,“那他們不是朋友麼?怎麼可以這樣呢?早點出去不是很好麼?”
若溪柔柔的笑了,“是的,如果他們說出來,大家就都可以早點離開這座讓每個人都感到絕望的城了。”
那是她一直兜兜轉轉的迷城,她揹負着仇恨闖了進來,卻像只無頭蒼蠅一般的在這座迷宮之中,來來回回,卻走不出去半步。到後來,她好不容易看到了一點成功的希望,卻偏偏有人擋住了這道對她來說意義非凡的光芒,而擋住了光芒的可惡的人,卻是一直扶持着她走來的人。
這難道不可笑麼?
若溪在笑笑驚懼的眼神之中,緩緩流瀉.出一點如同絕望的笑容,那笑容,來的太突然和決絕,竟似乎是一個帶着不好的預示,又似乎只是對無常生命的一種嘲諷。
太可笑了!實在是太可笑了!
若溪開始時只是微微淺笑,笑着笑着竟然變成了哈哈大笑,然而笑到了最後,她的眼角里已經不可抑制的流出了淚水。沿着臉頰緩緩流到脣邊,在她喘息的時機裡溜進了嘴裡,苦澀的又帶着辛辣。
她應該是該笑還是該哭呢?竟然已經到了這種不知苦笑的地步!
笑笑看着她,眸子裡也染上了波繞的霧氣,這個女子的心中留着太多的秘密和辛酸,她曾經在白江的口中聽說過一點關於她的故事,知道她是該讓自己效命的對象,也知道她是該這樣放縱自己大哭一場的。
但她同樣也是女子,也是一個命薄的苦命女子,那種對於命運之手騷動的無奈和無能爲力的感覺,讓她的心頭也不自禁的浮動起點點的惆悵和悲涼。在若溪痛苦的嚎哭聲中,她的眼角也漸漸落下淚來。
等到一陣大哭之後,若溪才赫然驚覺,天色已經漸漸明亮了起來,胡亂的擦了一把臉上冷掉的淚水,推了推身邊哭到睡着的笑笑,看她面上也有淺淡的淚痕,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她名叫笑笑,就應該是個每天都笑口常開的幸福姑娘,卻因爲她的緣故,而染上了這樣冰涼的淚水……
她推了她一把,笑笑似乎昨晚太累了,竟是沒有醒過來,不由得憐惜的嘆了口氣,她畢竟還是個十五歲的孩子,還小的很。
實際上,若溪已經忽略了,她自己也不過是一個才十七歲的女兒家。同樣是滅國亡族的痛,加註到她的身上,難道不也是一種無法忽略的痛麼?
叫來小廝提了熱水,自己收拾乾淨整齊,又叫來一份早飯,放到屋裡,她們兩個雖然是女扮男裝但是如果碰上眼尖的江湖客,還是會一眼就能認出來她們兩個的女兒身。等到天上的太陽越來越大,若溪嘆了口氣,本想着讓笑笑多睡一會兒的,卻沒辦法,即便是昨晚上衛颯可能沒有會忘魂殿,但是按照他的性子,他今天早上是肯定要回來的。
“再不回去,恐怕是要闖禍的啊。”若溪只好又爬上了牀鋪,使勁兒推着笑笑,“笑笑,你快起來笑笑吧!”笑笑睜了睜眼,迷迷糊糊的問,“什麼笑笑?”
若溪朝着她笑了起來,她的眼睛因爲昨夜的痛哭而微微有些腫脹,眼袋好大,把她的平凡的臉更是襯得難看了幾分,笑笑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忍不住真的笑了起來,指着她的眼睛說,“大金魚!”
大金魚……三個字洪亮的如同山上寺廟裡的晚鐘……
若溪被震得只能乾巴巴的嚥了咽口水,什麼也說不出來了。一把拉過來桌子上的香噴噴的早飯,指着上面金燦燦的煮蛋說,“我好心拿煮蛋來餵你,你卻奚落我是大金魚!”
這兩個人好孩子氣的氣鼓鼓的相視而笑。笑笑想起來什麼似的一拍自己的腦門,“可了不得了,若溪姐,咱們是不是改回去了啊?完蛋了,要是被殿下發覺了,咱們倆就死的很慘了!”
若溪嘆了下,緩緩點頭,“不錯,你終於是長進了,知道自己要倒黴了,還不快點!”笑笑趕緊狼吞虎嚥起來。片刻之後就風捲殘雲的吃完了早飯。
“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落下,趕緊走。”若溪囑咐了一句,匆匆查點了一番出來時的帶上的東西。摸到荷包裡還有着兩張脆響的銀票,心裡忽然有了一個別的主意。
笑笑也收拾好了,“走吧。”
她們兩個出了客棧,往大街上走,笑笑走得出奇的快,若溪在後面苦笑着跟着,後來漸漸也跟不上,只好拉住她,“笑笑姑娘,您能顧念一下我這副病體麼?”
笑笑一愣,臉上大窘,“額……我走得太快了麼?”
“別那麼着急,咱們先去貴金閣看看。”若溪說。
“去那裡做什麼?你不着急回去了麼?”笑笑擡頭看天,“時候可不早了啊。”
若溪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拉着她就走,“恩,就是現在立馬飛回去,也來不及了。不如索性再逛逛。”
進了貴金閣,裡面頓時珠光寶氣的照人眼目,店家看見二人進來,便迎了出來,“二位客官,要點什麼?”
“要……一柄玉簫吧。”若溪笑着轉回頭去看笑笑,“我聽說滇南的冰坑玉種最好,店家,你有沒有那種料子做的簫?”
店家一聽若溪說話,便猜到她必是出神富庶人家,這種玉種的來歷很少有人知道,而且,這種玉很是名貴,尋常人家的幾十年的花銷都恐怕不能買上一塊這樣的好玉。當即滿臉賠笑,“有的,有的,冰坑玉種可是絕頂名貴的好玉!客官真有眼光,不瞞您說,這全京城裡也就是隻有咱們貴金閣裡纔有那麼一兩樣,二子,去把那兩盒冰坑玉拿出來給客官過目。”
若溪微笑着看小二端進來兩個盒子,盒子剛到手,若溪就感覺到一股迫人的寒意,想不到一點玉竟然也有讓人覺得冰冷的寒意,看來冰坑玉種的名頭也不是平白得來的。
打開來看,玉質果然非同凡響,不同於羊脂白玉的那般柔潤,也不同於翠玉的那種翡綠之色,冰坑的玉種中竟然帶着點淡淡的冰藍色!說不出的流光溢彩和沉穩俊逸。
這種性格的玉種,果真是配得起她心中的那點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