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被點破真名的小蛾子,原先也不是什麼真正的夥計,而是這個女人的貼身侍從,鬼崖的七殺子之一的鬼心。既被點破了真名,鬼心也沒有多少的尷尬,反而大大方方的將手裡的菸袋桿兒往桌面上一敲,磕出幾許的灰燼和未燃盡的菸絲兒來。
女掌櫃看了他一眼,柔柔媚媚的笑了起來,手還很義氣的在他的後背上拍了拍,表示自己根本不在意他剛纔的說辭。
“說起來那一個小丫頭,倒也是個苦命的丫頭,偶爾幫一幫她也不算什麼嘛,你看人人都說我是天底下第一的沒良心的妖女,我就偏要做點沒良心的事兒。”
“你這話是不是說反了?”鬼心反問,近來這個女人說的話總是不能讓人很信服。所以他有些狐疑的反問。
“沒有,救人是因爲我高興,其實我哪裡能算是救了他們?我的的確確是在害人。你想想看,本來那些人已經得償所願的可以大大方方的羽化成仙,頂不濟死也還能遁入輪迴道里化作畜生也免得了來生的苦楚煎熬。難道這不算得上是最大的救贖麼?偏偏那些人就那麼看不開,非要以爲是要活的越久,就越是好。”
“那些個凡夫俗子,個個都盼望着活的越久越好,其實,是……”女掌櫃的柔柔弱弱的笑了下,竟然在憑空之中生出一絲的苦笑來,生生把站在對面和她閒磕牙的鬼心看的有些發傻,說實在的,這些年來的朝夕相處,鬼心已經深深地知道了這個鬼崖谷主其實是一副什麼德行,但這個時候她竟然還能笑成這樣,確實是有些讓人感到唏噓。
“今兒是多少啦?”
“大概是七月二十幾了。問這個做什麼?”
“哎,你是不知道的,那個可憐巴巴的小姑娘只怕是要命不久長了。”
“這話是怎麼說?”
“因爲那個小姑娘她本身有宿疾,而且是很不得了的頑疾,她只能……活到二十五歲。”宋雲胡不由得有些唏噓。
“那又和你有什麼關係?”
“哎,我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的油鹽不進呢,你難道不知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這道理你怎麼還不如我通透?”
“那是我原也不知道你是個這樣菩薩心腸的人。”
“那是,若是我菩薩心腸的話,你們還會如此這般的對我關心有加麼?”女掌櫃一手托腮,說的沒什麼聲音。
“那倒也是,我是不會再繼續留下在鬼崖谷了。”鬼心啪嗒抽了一口菸袋,呼出來一個大大的菸圈兒。女掌櫃看了他一眼,哈哈的打了個哈哈,轉過去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清淡的酒水,當做是茶水一樣的灌了下去,“我只是覺得她早年就死了爹媽,又被自己身邊最信任的人物背叛,着實有些可憐,況且,這情形……原也讓我有點想起來自己兒時……那倒黴的那點事兒。”
這一番話說的讓鬼心有些唏噓,頓時啞了火,只能吧嗒吧嗒的抽菸袋鍋子。說起過往的那些個讓人唏噓難耐。女掌櫃終於自己也醒悟過來這個並不是一個十分好的話題,於是哈哈大笑着,將酒壺往前推了推,“這酒寡淡的很,你也可以喝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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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到子時,不知何處傳來陣輕妙的笛音,半天處捎上來一輪明朗皎皎之月,星子一應的沉如天河。融嫣撐着腮幫,望着那天邊一道清冷的天空。輕聲地自言自語,“什麼時候,我帶你去我們北冥看星星啊。”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先怔了一怔,又搖頭笑了一笑。那句話就被幽幽夜風帶散在碧色的荷塘裡,轉眼便沒影了。像是她坐在那兒,什麼也沒有說過。
這也奇怪,她本來只是在腦子裡轉了幾轉剛纔的那句話,只是因爲今天晚上的月亮特別的朦朧,似含着一汪輕柔的紗巾似的美人兒正望着自己。和她從小在北冥見過的星星不怎麼一樣。
印象裡,北冥的星星從來都是明朗,稀疏,是真正正正的熠熠生輝。和這等小家子氣的星星果然不同。
也似乎是像極了兩處的民風,北冥的人,熱情,開朗,大方,而這裡……所有的人都像是披着兩層臉,有利益的時候是一個樣子,沒有利益的時候又是一個樣子。
她只是想想,沒想到,竟然將這句話給自言自語的說了出來。
真是可笑呢,一個人獨自呆的時間久了,似乎就會變得奇怪起來。
她啞然失笑,站起來,撫了撫落在自己肩頭的小小的風鈴花,這個時候,這裡就是數這種花開的最多,最茂盛也最好看了。
小小的花瓣在她的手指間撲簌簌的打了個圈兒,就掉在了地上。
再好的花也會變成泥土。她懂得這個道理。
“我若是你。便不會再這裡做這種小兒女姿態。你若是決心了要走,就要走的乾淨利落。”身背後的欄杆後繞過來一個人,不陰不陽的說着這樣的癢癢兒話。
融嫣眉頭一挑,挑釁似的返問了回去,“誰說我不是要走。”這些天來的相處,融嫣也已經發覺,這個豔姨實際上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一些情況,大概是宋雲胡在臨行的時候,交代給他的吧?
她也不多說什麼,只反問了這一句。
那邊的豔姨卻已經笑出聲來,但是這笑容裡卻多了幾分涼意。
“你留在這兒難道不是爲了等那個人醒過來的消息麼?”豔姨半個身子都撐在了欄杆處。見融嫣低頭不語,知道自己正是說到了她的痛楚上,也不好太過生硬繼續責難下去,緩了一緩語氣,說。“我正是來給你送這一件東西,好讓你得知。”
豔姨身形一動,從欄杆後,跳了過來,走到融嫣的身前,容顏纔看清楚,今天晚上的他並沒有穿豔姨的衣服,而是一副正常的不得了的男人裝扮。頓時愣了一愣,豔姨看她吃驚的摸樣也笑了下,還用眼角挑了挑,好像是在挑釁一般,“怎樣?老子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兒身吧?”
融嫣吞了吞口水,點頭一回,“是,是,貨真價實。”不過再怎麼看,這個男人都顯得太過消瘦了一些,比起一般的女子這身段都算是妖嬈的了。
“給你。”
“這是什麼?”
“從大祁國的盛京裡傳來的,秘報。”豔姨將手裡的信封交給她,便扭頭走到廊柱下,一個看不見她的信紙的地方往上一靠。
融嫣卻忽然覺得這封信在自己的手中似乎有千百斤重的重量,她根本沒有那個力氣繼續託着它,更別說打開它,但是……這裡面說不定就是她最想要知道的那些事情,說不定就是……就是她日思夜想想要知道的消息,那些關於他的消息。她甚至現在不再盼望着收到的是什麼對她有利的好消息。但實際上,那上面寫得什麼也已經不重要了,因爲她自己根本沒有哪個把這封信拆開來看的勇氣。
狠狠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擰了一把,這才覺得出來一點的疼,勉強讓自己的心思平靜下來。
信紙上寫的自己很簡單,她看不出來是誰的字跡,既不是熟悉的白川的字跡也不是白江那個混蛋的字體。
“衛颯已醒。還需調理,三月後,即可理政。”
只有十六個字的信紙,被融嫣反反覆覆在手裡捏了很久很久。
他醒了……他醒了!
宋雲胡果然沒有騙自己,她說的對,衛颯終於還是醒過來了。
合上信紙的一瞬間,有什麼滾熱難耐的東西爭先恐後的從她的眼角滑落下來。
“看起來,是好消息。”一旁觀看她表情的豔姨也笑了下,過來遞給了她一方手帕。“既然是這樣的一個結果,你還有什麼打算麼?”
“我……”
這個問題融嫣已經反反覆覆的在心底問了自己幾千遍幾百遍。
她該如何?
何去何從,成了眼下的一個問題。
內心裡的一個聲音叫囂着說,好想回去看看他,看看睜開眼睛之後的他。可,理智卻也在千方百計的叮囑自己。她不能回去,不能回去,一旦回頭,就真的不能再走下去了。
“我既然選擇了出來,就一定不會再回頭,豔姨……你不必爲我擔心。我今日有些乏了,想要早點休息。你也是。”她擡頭朝他粲然一笑,臉上黑白分明的眼中早已沒有了淚水得到痕跡。
“嗯,也好,不要想得太多。宜蘭園雖不是個正經的地方,卻也能,讓你住的開心。”豔姨第一次這麼正經的和她說話。倒讓融嫣有些許的不適應。
她擡腿邁出一步,又撤了回來。站在豔姨的跟前,仔仔細細的將他看了一會兒,豔姨任由她打量,最後也少不得笑了下,“你看什麼?”
“也沒什麼,只是,第一次見你穿男裝,一時覺得……其實你這個男人還是挺好看的。”她眯着眼睛,帶了些許的大量喝欣賞的意思。豔姨撲哧一笑,跑了個媚眼兒,“這還用說,我豔姨的大名京城皆知。誰敢說我不好看?”
融嫣又同她鬥了幾回嘴,終於肯回去睡了。
她消失之後,豔姨的身後跟着鑽出來菊公子,輕聲的問,“豔姨,今晚後院的門還上鎖麼?”
豔姨凝視着融嫣消失的地方,淡淡一笑,擺了擺手,“給她留條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