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吐了吐舌頭,瞧見四下無人,朝若溪擠擠眉毛,“你沒看鷹王,那你一準是光顧着瞧無顏大人了對不對?”
無顏大人……鍾無顏……麼?
若溪手裡正忙着往盤子裡裝酒壺,聽凝香這一說,手掌一抖,她的確看見了,大概有一個月的時間,她都沒有再見過鍾無顏,也許是因爲這一段時間裡她一直被衛颯呼來喚去的緣故,總之從最近的態勢看來,近來她的確是被衛颯纏的太久。
只是……就算是再見了又能如何呢?他已經成爲她心中不可饒恕的仇敵之一,這是鐵一般的事實,誰都不能挽回,連最讓她在意動心的回憶也不能夠。
“嗯,看見了。”
“哇!無顏大人真的是太帥了!太美了!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那麼美麗的男人。”凝香說着已經捧起了手掌放在胸口,一副如果不按着點胸口,心臟馬上就要飛出來的樣子。
若溪搖了搖頭,她不想去指責凝香貪慕他美貌的膚淺,曾經,她不也是被他宛如天人的外貌所吸引麼?哎,女孩子總有那麼一個時間是膚淺的。
“哎,若溪姐姐,你在想什麼啊,盤子都快被你撐破了。”凝香驚訝的瞧着若溪手裡的盤子被她塞得滿滿,眼珠都快掉出來,“你是不是還不舒服啊?要不要回去躺一下?”
若溪搖了搖頭,把多出來的酒壺又拿了出來,重新擺回去。“不用,反正也快結束了。”
真的是快結束了。她在心裡想着,一邊端起盤子,看着盤子裡還空蕩蕩的凝香,“你慢慢收拾,我在前面等你。”
凝香這才發現自己剛剛只顧着發花癡,竟然忘記做事,一拍額頭,“糟糕,姐姐你先過去吧,我一會兒就到。”
託着滿滿的一盤食物連帶着三隻酒壺,若溪從御膳房走出來,繞過一條石子路慢慢走着。
“哎呀,這不是才被三殿下甩了的紅宮女麼?”忽然,女子尖酸刻薄的話音從她的背後傳來,若溪耳根靈光的很,一下子就辨別出來說話的是誰,也不打算停下腳步,反正對方也沒指名道姓的讓她停下,索性她就當沒聽見好了。
“喂!本郡主說你呢,你耳朵聾了嗎?”
衛芙蓉緊走幾步抓住若溪的袖子,若溪手裡託着的東西很重,又怕酒壺跌落,只得靠身體來平衡她這一拽,不想衛芙蓉的慣性太大一下子剎車不及,正好被若溪一腳踩個正着。
“哎喲!你敢踩我!”衛芙蓉揮起一巴掌就往她的臉上揮去,反正她現在手裡端着許多東西,自然是反抗不了。
眼看着這一巴掌就要落下,若溪忽然矮了身子,躲開她的手掌,半蹲着在她面前,“小的真是沒看見郡主殿下,真是該死。郡主殿下大人大量,一定不會和小的計較的,小的謝主子不責罰!”她一口氣說完,弄得衛芙蓉這一巴掌是怎麼也不能再打下去了。
“呆頭呆腦的蠢樣子偏就生了張巧嘴,真不知道你爹孃是個什麼德行。”衛芙蓉一臉嫌惡的看了她一眼,若溪低垂這頭看不清楚她此刻的表情。
“這是個郡主該說的話麼?”她正驕縱跋扈的訓斥着若溪,偏巧此時赴宴來遲的玉夫人才剛剛趕到,她今天本有些身子不適,但左右一想衛烈即將出行,連衛英都親自爲他送行,那麼自己這個貴爲後宮之首的人是不是怎麼也該露上一面呢?
正巧就趕上了這麼一出。玉夫人從剛剛若溪和衛芙蓉見面時就已經看到,她倒是想在暗中看看這兩個孩子的人品,雖然上一次來福在她的耳邊說了不少關於若溪的壞話,讓她將信將疑,但是她還是覺得應該相信自己看到的,聽到的。她在假山之後的暗影處站了大概有半盞茶的光景,眼見着衛芙蓉就要說出更刻薄更惡毒的言語來,實在是也有點聽不下去了。好歹也是大祁國鷹王的女兒,如何就說的出這樣粗鄙惡毒的話來?真是太丟人了。
若溪聽見這個聲音似乎有些吃驚,她不是將自己掃地出門還派來福將她毒打一頓的麼?怎麼這個時候又要辦起好人來?幫着自己呢?不僅是她搞不清楚情況,就連這些天一直在她身邊伴隨着玉夫人左右的來福也不能明白這個主子到底是怎麼想的,按道理來說,她應該是很討厭這個敗壞了常青殿風氣的下人才對啊!
她們兩個各懷心腹的空當兒,玉夫人已經走到她們二人面前,若溪跪在地上,將盤子放好,規規矩矩的問安。玉夫人看了她兩眼,轉頭向衛芙蓉說道,“她衝撞了你,自然是她的不好,何必要擾上她父母爹孃,這種市井潑婦纔會耍的嘴皮,你何時也用的得心應手了?”
衛芙蓉臉上一紅,她是十分在意自己在玉夫人心裡的地位的,這會兒見玉夫人不高興,立馬老實了個八九,諾諾的說道,“是她不好,芙蓉一時在氣頭上,沒想那麼許多。”
“下次你要長記性。”玉夫人叮囑了她一句,轉而看向若溪,“還跪着做什麼,起來。”
“謝夫人。”若溪趕緊爬了起來,這大冷的天在石頭子鋪成的小路上跪了這麼許久,兩條腿都說不出的難受,好像被千千萬萬的螞蟻啃食一樣的酸癢痛。
“夫人若沒有別的吩咐,小的就去前廳伺候了。”若溪在心裡將玉夫人剛剛說的話又想了想,確定今天的玉夫人並沒有打算對自己怎麼樣,頓時放下心來。大大方方的說出來,她教訓衛芙蓉,她這個小宮女還在這裡聽着,可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倒是規矩了許多,如今在忘魂殿裡做事更要仔細小心,知道嗎?”玉夫人點了點頭,囑咐了她一番,“我近日很想你的手藝,明兒個來常青殿做幾個小菜。”
“是是,能爲夫人盡力,小的在所不辭。”瞧着她小心翼翼的摸樣,玉夫人難得的笑了下,“又不是叫你上刀山,下油鍋,不過是燒幾道小菜,瞧把你嚇得。常青殿好歹是你呆過的,又不是龍潭虎穴。”
“可是,小的……小的沒有進宮的手牌。”常青殿和其他宮殿不同,守衛極其嚴厲,若是沒有宮中手牌,尋常的下人是難以進入其中的。
“這有什麼,明日叫來福過去接你,也就是了。”玉夫人轉頭對着來福說道,“明日你得空來一趟忘魂殿,把若溪帶過來。”
“是的,夫人。”來福恭謹的彎腰答允,肥肥胖胖的臉蛋上笑得好像一朵菊花。
見沒什麼事兒的若溪趕緊端起自己的盤子往前殿走,她在路上耽誤這麼許久,竟然就落在了凝香的後面,宮女們紛紛託着食盤排隊等候宣入,若溪站在隊伍後面探出半個身子,朝前面的凝香揮了揮手。
殿中的氣氛已經熱鬧了起來,據說剛剛是紫嫣公主親自在下了場舞了一曲,陛下寵愛的小宮女,哪個大臣敢不說跳得好,何況衛紫嫣也真的是拜在了名家的門下,細心研究過舞蹈的。早已和玉夫人一起回到殿內的衛芙蓉心裡暗暗生氣,她剛剛可是錯過了那麼好的一個出風頭的機會!不過這也不要緊,衛芙蓉擎着一杯酒站了起來,對着衛英說道,“陛下,家父明日便要離京,芙蓉心中十分不捨,想要借這個機會彈上一曲獻給父親大人,已表孝心,還望陛下應允。”
衛英自然是點頭答應,連聲誇讚衛芙蓉是個有孝心的好孩子,衛芙蓉得了這個機會,大有炫耀之意的將一隻玉琵琶搬了上來,手指輪轉,彈得竟然是一曲西涼之樂。弦月公主詫異的擡頭看了一眼衛芙蓉,又飛快的低下頭去,此時,正是若溪她們端着酒水在殿外等候的時間,殿內錚錚的琵琶聲悅耳動聽,但是入耳之下便知道這不是中原的樂曲。在大家都沉浸在美妙的琵琶之樂的時候沒有人發現弦月眼中閃過的痛色。
那隻琵琶……
同樣被那隻碧綠色玉石琵琶吸引的還有門外等候進獻的若溪,她手中的托盤幾乎要拿捏不住,那隻琵琶分明是她當年從父王那裡得到的禮物。還記得那一年,西涼派了使臣來到中原,第一站便是到了北冥,將玉石琵琶作爲國禮送給北冥的公主,以示西涼和北冥友好。
若溪倒是驚訝之後就很快恢復了平靜,和大家一起欣賞起這琵琶之樂來,衛芙蓉顯然是下過功夫的,琵琶彈得極好,但是若溪總覺得她的琴聲裡少了一點什麼,但是她聽了半天也想不起來她到底是差了什麼。大概她自己也和這些高雅的東西脫離了太久,她現在只是一個每天擦桌子抹地板的小宮女而已。誰知道她能夠從雜役升到正式的宮女這中間是不是也是託了衛颯的福氣呢?
琴音忽然一轉,沒有了剛纔的溫柔舒適,若溪探頭看,便見到衛芙蓉一臉懊惱似的放下琵琶朝着衛英說道,“陛下,臣女每次彈到這裡的時候都不能拿捏好力度,我聽說這是一首來自西涼的曲子,所以特別想向西涼的公主請教一番。”
她話才說完,早已經洞悉了她心思的衛紫嫣冷冷的笑道,“西涼之地雖然民歌衆多,但西涼族人卻不善琵琶之物,芙蓉姐姐你這麼做不是存心要弦月公主難看麼?”
衛芙蓉裝作很是驚愕的表情,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巴,悲憫的看向弦月,“真是對不住,弦月公主,本郡一高興就忘記了西涼是蠻夷之地,壓根不懂這些雅趣樂事。哎,可惜,三殿下卻是個極其風雅之人,可惜,真是可惜。”
她的話外音,衆人都已聽明白,無非是在取笑弦月不懂彈琴,另外告訴她,她未來的丈夫是很在意這方面才能的,她以後的日子會很不好過。
戰爭中的小國弱國,自然是沒什麼地位的,所以衛芙蓉說完這番話之後,大家都跟着一起微笑起來,那抹笑,看在若溪眼中是那麼的刺目。
出乎衆人意料之外的,弦月的身子微微動了動,衛颯坐起身子,瞧着她。
“西涼雖多荒蠻,但是……琴曲詩章也在國內大爲流行,剛剛……郡主彈奏的曲子正是取自西涼的一首鼓曲,弦月雖然未必可以同郡主彈奏的一樣好,但是這曲子的後半首,卻是會的。”她說着話已經站了起來,來到衛芙蓉的近前,右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前,微微鞠躬,“請郡主賜琵琶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