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太爺被她問得一時語塞,直氣得吹鬍子瞪眼,喝道:“本官偏就在衙門後堂審案又如何?還輪不到你來指手劃腳。來人!把這以下犯上的刁民先重打二十大板!”
“胡大人。”一旁的男人終於開了口,語氣也是不急不徐,道:“對一個弱質女流,二十大板是不是太重了些?”
縣太爺見他開口,臉色稍稍和緩了些,就勢道:“你看看人家龐莊主是何等寬宏大量,被你抵毀還替你求情,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這人果然是龐莊主,沐蘭擡頭一瞥之際,卻發現這人也正打量着她,儒雅的外表下,那雙眼睛卻透着犀利的光芒,一看就知道這人不好對付。
對這樣的人,沐蘭索性直接問道:“原來你就是龐莊主,倒不知道你如此大費周章叫我們來有何指教?”
“龐某不過是來這兒看看老友,又豈敢幹涉公案?姑娘可不要誤會。”龐莊主浮起一抹狀似友好的笑容,道:“在下龐晏庭,你想必就是張媒婆說的那位京城來的姑娘吧?不知該如何稱呼?”
沐蘭對這人很沒好感,一看就是城府極深的樣子,遂也應道:“姑娘家的閨名就請恕我不便告知了,叫我東陵姑娘便可。”
東陵是皇族姓氏,但凡是這個姓的人,大多非富即貴。
龐晏庭聞言眼中燃起一抹亮色,眸光有意無意的瞟了那胡知縣一眼。胡知縣會意的一板臉,道:“哼,這就對了,君上剛下的旨意,命全城揖捕一對京城來的青年男女,整個臨陽縣就你們洛家莊正巧有這麼一男一女來歷不明,本官就先將你們收押,再送往京城,交由君上御審。來人!把她們帶下去。”
立刻便有衙差上前來,將沐蘭和曉蟬押往府衙的大牢。沐蘭自然沒有疏漏那龐晏庭給胡知縣使的眼色,眼下,她倒是不擔心胡知縣會把她送回京城,怕只怕他們另有陰謀。
知府的大牢陰暗潮溼,散發着一股子黴臭味,曉蟬這輩子也沒來過這種地方,一時有些惶恐不安。沐蘭倒是已經習已爲常,握了握她的手,道:“別害怕,你清清白白的,他們總不能把你怎樣。也就是看咱們是女流之輩,想嚇嚇咱們罷了。”
曉蟬點了點頭,努力讓自己鎮定一些,道:“你說得對,定是那個姓龐的看逼婚不成,便出此下策,他跟這胡知縣果然是有勾結。”
從剛纔那兩人的話和神色來看,應該是這樣,不過,胡知縣口中所說的東陵無絕的旨意,只怕也是真的。想到此,沐蘭倒反而放了心,東陵無絕會下這樣的旨意,那也就是說他已經沒事了。
看曉蟬緊握着她的手,神情安定了許多,沐蘭忽而道:“曉蟬,胡知縣是絕不敢假擬聖意的,你就不怕我真的是他們要抓的人?”
曉蟬微微一驚,隨即搖頭,道:“你別胡說,你這麼一個冰雪聰明又熱心善良的姑娘家,怎麼可能是朝廷要犯。”
看她眼裡竟沒有一絲懷疑,沐蘭不由得笑了,道:“你忘了嗎?我說過我還有一個弟弟,我們走散了,而他們要抓的正是一男一女。”
曉蟬眼裡一慌,看了看她後,卻還是堅定的搖頭,“就算……就算真的是,我也相信你是好人,朝廷胡亂抓人也是有的,就好比我們現在。你一定是得罪了他們,對不對?”
她眼中的信任讓沐蘭心裡涌起一陣暖意,道:“你是個善良的女孩子,不過還缺了點城府。記住,如果有一天有人真問起我們的關係,你撇得越清越好。還有,我買你莊子的事也不要說出去,我若有一天回來找你,那麼我們的契約便還在,若我沒回來,那莊子就還是屬於你的。”
至此,曉蟬纔有些相信她說的是真的,不禁緊張起來,“你到底出了什麼事?他們會把你怎麼樣?”
會把她怎麼樣?沐蘭嘆了口氣,道:“有個男人,我原本以爲他不愛我,可在他以爲我有危險的時候,卻連自己的性命也不顧,而其實那只是我設的一個騙局。你說,他會把我怎麼樣?”
曉蟬怔愣了老半天,才把她的話消化掉,看着她,道:“如果他真的這麼愛你,連他自己的安危也不顧,又怎麼會忍心傷害你?”
沐蘭一笑,道:“愛之深,恨之切,何況,他本來就是個很***的人。”
曉蟬雖然不能理解什麼是“***”,但從她笑着的眼裡卻讀到了一些東西,道:“你應該也是深愛着他的吧?你一定有你的苦衷,如果告訴他,我想,他一定會原諒你的。”
看她說得頭頭是道,沐蘭忍不住笑她道:“你又沒有愛過,怎麼會知道這麼多?難道說,你……?”
曉蟬臉立刻紅了,打斷她道:“纔不是,是因爲我爹孃。雖然娘一直沒能爲爹生個兒子,最後因病早逝,可爹從未想過要納妾。他常跟我說,我娘是他見過的最美麗最溫柔的女子,再也沒人能比得上她。”
沐蘭倒沒料到,她的爹孃竟是如此恩愛,在這三妻四妾再尋常不過的古代,想不到還有如此深情的男人,“想必,你孃的確是個很優秀的女人吧?”
曉蟬笑了笑,道:“說實話,那些想嫁給我爹的女人當中,比我娘長得漂亮的多了。而且,爹做錯事的時候,娘也沒少罵過他呢,可是,爹真有個什麼不好的時候,她又比誰都心疼。爹說,娘有什麼都會跟他說,包括不想讓他納妾。雖然娘臨終前還是希望爹能再找一個好女人,可爹卻選擇了和我相依爲命。他說,這樣再見到我娘時,纔可以與她相約來世……”
說到最後,想到她爹已逝的事,曉蟬一時悲從中來,淚水再也止不住了。沐蘭眼眶也有些溼潤,安慰道:“他們現在定然已經在一起了。”
以前,她不相信什麼前世來生,可如今,當她有了昔顏的那些記憶時,卻不由得不信。只是不知她與東陵無絕究竟是情緣,還是孽緣?
正當兩人各自感傷的時候,地牢口卻傳來了腳步聲,兩個衙差朝着這邊走了過來,徑自打開了牢門上的鐵鎖,道:“東陵姑娘,有人爲你做了擔保,跟我們走吧。”
說着,便上前來押解沐蘭。
曉蟬見狀,忙一把拽住她,道:“你們要帶她去哪兒?”
衙差一把推開她,道:“不要妨礙我們辦差,老實的待着!”
沐蘭倒並不驚慌,回頭對曉蟬道:“不用擔心我,記住我說過的話。”說着,隨着那兩個衙差走了出去。
衙差一路竟又將她引回了後堂,胡知縣早已不知去向,只有那龐晏庭依舊坐在堂中,悠閒的品着茶。
待衙差退下後,龐晏庭這才擡眼看向她,道:“東陵姑娘受苦了,坐下說話吧。”
沐蘭只站着,道:“衙差說是有人爲我做擔保,不會是龐莊主你吧?”
龐晏庭一臉的和顏悅色,道:“我很喜歡你的性子,想請你去我莊上做客,如何?”
他倒是直接,沐蘭涼涼的瞥了他一眼,道:“剛纔胡知縣不是還說我是朝廷疑犯?龐莊主就不怕惹火上身嗎?”
龐晏庭聞言一陣大笑,“我龐晏庭這輩子還從未怕過什麼,如何?做我的座上賓,總好過做階下囚吧?”
他的狂妄似是來自骨子裡,從他的眼神裡,沐蘭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卻只做不知,淡然道:“胡知縣不是說要把我送回京城嗎?我正求之不得呢。至於你那什麼莊子,我沒興趣。”
龐晏庭聞言,臉色變了變,卻只一瞬,又恢復到了平靜,依舊是笑着道:“你是個聰明的女人,應該很清楚眼前的形勢。你也知道這些官場中人的做派,揖拿要犯的時候,總難免有個傷亡的。你們可都還是如花似玉的年紀,應該不希望發生這樣的誤會吧?”
這男人竟然威脅她?“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知道自己的話終於有了些效果,龐晏庭不由得哼笑出聲,“你不必緊張,龐某隻是純粹的欣賞你的膽魄,本來想娶那洛姑娘做我的妻子,可現在我發現,你更適合。”
沐蘭對他這樣的理由有些瞠目結舌,諷道:“我看你也不像是娶不到老婆的人,光是買通胡知縣便花了不少錢吧?我倒想知道,我身上有什麼是值得你這樣做的?”
如果說,娶曉蟬是爲了得到洛家莊,還能勉強說得通,可她呢?
“雖然還不知道你的身份,不過,看得出來,你不是個尋常女子。聽說你提到過德盛錢莊,你不是讓張媒婆問我,我與德盛錢莊比又如何嗎?那我就帶你親自去見識一下。”
說着,起身朝她走過來,道:“馬車已經備好了,有什麼話咱們路上再說吧。”
沐蘭退後一步退開他,冷冷道:“我爲什麼要答應跟你走?”
龐晏庭一伸手,迅速扣住了她的手腕,道:“你最好是聽話一點,如果,你還想見到你那同伴的話。”
沐蘭只覺手腕像被一把鐵鉗夾住,力道大的驚人。從他剛纔這一出手的速度來看,這個外表看着斯文儒雅的男人武功非常高。
眼下,硬碰硬只會吃虧,倒不如從長計議,看看他究竟想玩什麼花樣。打定主意,沐蘭便也放棄了掙扎,隨他一道走向門外。
她的順從讓龐晏庭脣角浮起滿意的笑意,手中的力道也鬆了鬆。
剛到門口,便聽得大牢那邊一陣騷亂,夾雜着刀劍交鳴聲,有人喊道:“來人啊,有人劫獄!”
沐蘭聞聲一陣欣喜,看來是阿山和汐楓趕到了吧?趁着龐晏庭剛纔放鬆了對她的鉗制,她猛的一把掙脫出來,拔腿就往人聲處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