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入林子不一會,身邊的汐楓突然腳步一僵,警惕的轉身看向身後。沐蘭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也忙跟着回頭。
來的路上除了樹木並無什麼可疑之處,汐楓卻猛的抓住她,拔腿就跑。
“發生什麼事了?”沐蘭被迫跟他在林中穿梭着,整顆心也隨之提了起來。
“他追來了。”汐楓答着,腳下卻絲毫未見停。
雖然他並沒說明是哪個“他”,但顯然不會是他的那些師兄,那就是東陵無絕了?沐蘭心下駭然,這要是被逮到,她還安有命在?驚恐之下,雙腿頓時像打了雞血一般,恨不能直接飛起來。
“我勸你們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清冷的聲音也不知打哪兒傳來,彷彿近在咫尺,卻正是東陵無絕身邊的國師大人莫言。
緊接着,就聽“嗖”的一聲,一截手臂粗的樹枝打着旋從身後飛過來,帶着一陣冷風從他們頭頂越過,“撲”的一聲悶響,竟橫着嵌入了前面幾步遠的兩顆大樹之間,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這無疑是一種警告,剛剛這樹枝只要飛得稍稍低一些,他們兩個的腦袋此刻怕都被削了去。
回身,莫言已站在了他們身後兩丈處。
一向頗愛整潔的他此刻竟也比他們倆好不到哪去,長髮就那麼隨意的披在肩上,尤在冒着水汽,雲白色的朝服如今看上去破破爛爛,被河水泡得已經失了原來的顏色,皺巴巴的貼在身上。
饒是如此,那張絕色容顏也還是那麼妖治,只是眉峰清冷,平素裡清水無波的眸子裡迸射出從未流露過的狠意和憤怒,令人望而生寒。
看他這一身狼狽,竟也是跟着他們從水路追過來的嗎?沐蘭不安的瞅了瞅他身後,卻並不見東陵無絕的身影,似乎只有他一個人。
“你現在就跟我回去,還來得及。”莫言瞥向她,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一些。
沐蘭還來不及考慮他這番話,汐楓卻一把抓緊了她,道:“不要相信他。”
莫言冷冷掃了眼汐楓,道:“那難道要她相信你嗎?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麼目的,但你可想過你這麼做會給她帶來什麼後果?你若真的關心她,現在就放了她。”
說着,又看向沐蘭,“君上很快就會找來這裡,你跟我回去,就說是他挾持你,我可以在君上面前爲你澄清。”
回去?想到要再回去面對東陵無絕,還得揹負一大堆罪名,沐蘭就打心裡不情願。反正東陵無絕已經認定她是一個攻於心計,心狠手辣的女人,她又何必再回去受人質疑?何況,還隨時會性命不保。
可是,從莫言剛剛露的這一手已經很殘酷的告訴了她一個事實,他們要想從他眼皮子底下逃走恐怕是不可能的。
就在她猶豫不決時,手心裡突然一陣沁涼,汐楓悄悄塞了個什麼東西給她,同時低聲道:“我去拖住他,你趕緊跑,不要回頭。”
沐蘭低頭一看,手裡拿着的正是他那塊聖物,這看似木雕的牌子竟然沉甸甸的,冰驚順滑,倒像是玉石之類。
然而,這會她根本沒有心思去研究這東西究竟是什麼材質,見汐楓已伸手摸上了腰間的劍柄,顯然想要跟莫言來個殊死一搏,急忙上前去拉他,衝口而出道:“不許去。”
他身上有傷,加上這幾天的牢獄和這一晚上的勞累折騰,就算身手再好,只怕也不是莫言的對手。
卻不料,汐楓身影一閃,她還沒碰觸到他的身體,他人已如離弦的箭,瞬間到了莫言跟前。
莫言似乎早料到他會出手,眸光一沉,竟揚手隻身迎了上去。
明明不曾見他佩帶過什麼武器,此刻卻見他指尖所過之處皆是道道白光。兩人身形交匯的那一剎,錚鳴聲四起,竟像是某種金屬交鳴之聲。
“快走!”汐楓劍舞如風,同時衝沐蘭喊着,手底下卻毫不怠慢,招招皆是致人於死地。
或許是他這一聲提醒,讓莫言生了火,身形如風,連連閃過他的幾步殺招,大手一揮,一道白光夾雜着一股強大的氣浪朝汐楓襲去。
沐蘭憂心着汐楓的性命,自然不忍丟下他獨自去逃命。又盼着他能勝過莫言,一時籌在了原地。看到莫言出招,心道他這招術怎麼比電視裡的九陰白骨爪還厲害,眼看着那股氣浪所過之處連碗口大的樹木也隨之拂倒,不由得驚呼道:“快閃開!”
汐楓卻沒有躲閃,劍鋒一挑,竟迎着那股氣浪直劈而下。
一聲悶響過後,沐蘭心驚的看過去,汐楓依舊完好無損的出現在她的視線。
莫言一時有些震驚,但很快便恢復,脣角一挑,道:“看來你也不是普通人,我倒要看看你有幾分本事。”
汐楓並不答話,劍鋒一掃,再度迎了過去。
一時間只見衣袂翻飛,寒光四射,看得人眼花繚亂。沐蘭根本分不清這刀光劍影間汐楓有沒有再受傷,但偶然的幾瞥,卻還是看到他背上似乎多了一道沐目的血痕。
那是他的傷口又流血了?
本來,看到他露那一手,沐蘭心裡還存着一絲僥倖,這會卻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感覺。
正要衝上去制止他們,莫言顯然也看出了他的異樣,竟故意露了個破綻,待汐楓欺近時,身形突然詭異的一轉,反手一擊,指尖帶起的力道如拂風破浪,直襲他背後的空門。
饒是汐楓反應再快,也稍慢了一步,劍鋒化去了大半力道,卻仍是被那股力道狠狠撞擊了一下。
“住手!”眼看着莫言還要乘勝追擊,沐蘭直接衝了上去,莫言恐誤傷到她,忙停了下來。
看他收回了手,沐蘭這才注意到,他平時並不是很長的十指指甲此刻卻都伸展成了半寸長的冰刃,只在他收勢之後,才慢慢的恢復了正常。
這是她第一次見他真正的顯露身手,果然是非人類啊。看了眼身邊的汐楓,他對於她固執不肯離去似乎有些焦急。只是從他額角沁出的汗水和微微皺緊的眉心不難看出,剛剛那一下只怕讓他的傷勢更加加重了。
“莫言,雖然我不知道以往你是以一種什麼立場在幫我,但我看得出來,你絕對不想傷害我。你也知道我現在的處境,我已經不想再回去了。你就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我們一條生路嗎?”沐蘭軟下聲來,雖然知道不太可能,卻還是希望他能有所動容。
莫言眸光不由得放柔了些,眼裡竟似也有些掙扎,但看到她身邊的汐楓,又再度狠下心來,有些無奈的道:“就算你想離開,也大可不必跟着這個來歷不明的人。你跟我回去,下毒的事我會幫你查清,你總不想一輩子揹負着這個罪名逃亡吧?”
他語氣雖無奈,卻堅決。看來,想讓他視而不見放他們走是絕對不可能的。
“好,我跟你回去。”咬了咬牙,沐蘭終於做出了決定,“我一個人跟你回去。”
如果汐楓和她必須有一個人留下,那還是她留下吧。她留下至少還能有一絲生機,這傻小子若留下,卻是死定了。
知道這是她的底線,莫言凝了凝眉,道:“他到底是什麼人?從他出現開始,你就這麼在意他。”
這個問題沐蘭不想答他,也沒有答案。或許,就是衝汐楓眼裡那股執拗和單純吧,所以,她不想他有事。
“反正你抓了我,已經足以向東陵無絕交差,難道還嫌這功勞不夠大嗎?”沐蘭故意諷刺着。
“我也有我的立場。”莫言微微垂眸,再睜開時,有些自嘲的苦笑道:“其實,你心裡已經吃定了我不會不答應,又何必說這些傷人的話。”
他這麼一說,沐蘭反而有些心虛。沒錯,她的確是在利用他對她的在意和不忍,但,也不算完全冤枉他吧?否則,他怎麼會這麼不要命的追來?不是爲了對東陵無絕盡忠,難不成還是僅爲了帶她回去替她討回一個公道?
“不要跟他走。”在她說出要回去的話時,汐楓就一直沉默着,這會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聽他語氣裡竟似有些在哀求她,沐蘭的心沒來由的軟了一下,回頭看向他。他眼裡既是乞求,又有些不安。
“他不是好人。”見她不說話,汐楓再度提醒着,握着劍的手緊了又緊。
“他不是好人,難道你就是?”沐蘭突然朝他諷刺的笑了笑,“其實他說的很有道理,跟着你,我得逃亡一輩子,也不見得就能逃得掉。我現在回去,或許還有機會洗清我的罪名,重新做回我的德妃。”
汐楓緊抿着脣,對她的忽然轉變似乎無動於衷,依舊是那種眼神看着她,那種極力想要讓她改變主意,卻又心知無能爲力的眼神。
沐蘭眼眶一熱,突然覺得自己在他眼裡有些無處遁形,卻還是冷聲道:“你最好是走得遠遠的,千萬不要被皇室的人抓住。免得有人拿你說事,誤以爲你跟我有什麼,那會把我害慘的。”
說完,見他一動不動,聲音不由得提高了些,道:“還愣着幹什麼?趁別人看到之前,趕緊走!”
汐楓只是握緊了劍,不發一言。沐蘭突然很怕他一時腦子轉不過彎來,再找莫言拼命,索性轉過身去,對莫言道:“他不走我們走。”說着,頭也不回,率先往河邊的方向走去。
莫言看着她決絕的背影,不由得無聲的嘆了一口氣,也沒再看汐楓一眼,便追上了她的腳步。
到了河邊,沐蘭才發現那裡不知幾時多了一堆柴火,正冒着滾滾青煙。隨即便明白了,上次東陵無絕也是用這種方法給他們發的信號。
這一路走過來,她一直沒敢回頭,也不知道那傻小子走了沒有,還是依舊忤在那裡。不過,自己話已說到了這份上,他應該不會再跟來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