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赤炎被推了措手不及,摺子上劃出長長的一道墨跡。
瑞禕:……
呼赤炎:……
無奈的放下筆,呼赤炎就看着瑞禕說道:“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喝醉了酒批摺子呢,本王的一世英名盡毀於你手。”
瑞禕輕咳一聲,也覺得自己其實有些太不注意了,對着呼赤炎一笑,“下次會注意的,這是個美麗的意外。”
美麗的意外,呼赤炎搖搖頭,看着摺子上的那一道鮮紅的御批頗有些頭疼。先把摺子放到一邊讓它自行晾乾,這纔看着瑞禕說的請帖,想了想才說道:“你想不想去?”
“自然是不想去的,不過我又想知道她想要做什麼。”瑞禕嘆口氣,這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的感覺真的很糟糕。
“不想去就不要去了,這也不是多了不得的大事兒。”呼赤炎就道。
其實不去是最好的,在這種時候,瑞禕如果不去難免會被人懷疑怯場,可是比起可能會發生的衝突,也許這樣也不錯。去的話誰也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麼事情,瑞禕也不願意在這樣的事情上讓自己陷入險境。
“我是不想去,應付一羣女人很煩人的。”瑞禕抱怨,“不如我問招爾凌一聲,看她去不去吧,去的話正好幫我打探下。”上次開府宴會她給招爾凌下了帖子,但是她卻沒有來,只是讓人送來了賀禮。
不得不說招爾凌真是一個令人意外的人,她沒來開府宴正好避過了湛意蘊的事情,還能讓招家以爲她退了一步妥協之後不來的。想到這裡瑞禕不由一笑,讓招爾凌替自己打探消息是最恰當不過的。
呼赤炎點點頭,女人之間的這些事情他一個大男人真是覺得跟雞毛蒜皮差不多了,“你做主就是。”腦海裡卻想起旖旎,不知道她到底是爲什麼下這個帖子,瑞禕不去也好,免得橫生波瀾。
瑞禕點點頭,將帖子收進旁邊的抽屜裡,托腮看着呼赤炎,“你什麼時候回王宮?”
“你趕我走?”呼赤炎挑挑眉,鑑於自己曾經受過的不白之冤,以及眼前這個小氣的女人又愛吃醋,且易發彪,時不時的自己就被殃及池魚。所以他爲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這兩日都是偷偷地來瑞禕這裡,想他堂堂一個汗王,也學人家雞鳴狗盜之輩翻牆,哎,太丟臉了。
“我其實不生氣了,你不用看着我。”瑞禕一本正經的說道,她呢對待事情也不是都小氣的,解釋清楚了,她還是很好說話的。
呼赤炎對上瑞禕的目光,清淺的眸底坦坦蕩蕩,不由一笑,“我最喜歡你這樣,不管做什麼都坦坦蕩蕩,就算是算計人也是正大光明。”
“我這叫陽謀,免得被冠上陰毒小人的罪名。”瑞禕笑米米的說道,“宮裡的事情你打算怎麼收尾啊?”
“那個不着急。”呼赤炎輕聲說道,“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如何證明那遺詔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這纔是最難辦的。
瑞禕伸出手指算算,“淳于恆也快回來了,想來會有好消息的。”
“但願吧。”呼赤炎重新拿起筆,低頭在方纔劃過的摺子上批示,邊批邊說道:“最近馬場那邊你儘量少去,一切事情交給文樂和就好,能不出門就儘量的不要出門了。”
“你是怕我有危險?”
“防着點好。”呼赤炎道。
瑞禕看着他批摺子也就沒再說話,隨意的坐在軟榻上閉目養神,腦子卻想着湛意蘊要搞什麼鬼。坐了一會兒,就起身走到外間把尉大娘找了過來,讓尉大娘親自去給招爾凌送信。
尉大娘點點頭,“大姑娘放心,我一定親自送到。”
因爲瑞禕現在常住隨安公府,尉大娘本來是不想過來的,但是出了湛意蘊的事情,汗王就讓她過來了。她心裡也有些惴惴的,畢竟旖旎姑娘誰知道會是國師的女兒呢?
原以爲自己一過來,大姑娘一定會問個清楚的,但是沒想到這幾天卻是一個字也沒提,對她依舊,倒是讓她心裡很是過意不去。不過說起來,她當初雖然看出旖旎姑娘對汗王的情分,可是汗王沒回應,她也是假裝沒看到,這事兒說起來那層窗戶紙沒捅破,誰知道會如何啊?
哪裡想到居然就出了這樣的事情,也真是鬱悶了。
尉大娘前腳剛走,班高格就到了,沒想到在院子裡看到了瑞禕,就上前笑着打招呼,“大姑娘近來可好,我這裡給您請安了。”
看着班高格耍寶的樣子,瑞禕笑着看着他問,“姍姍呢,怎麼沒來?”
“騎馬去了,說是憋得慌要喘口氣去,我也管不了她,也不敢管,一大堆公務纏身也陪不了她,只能讓她自己去了。”班高格搖頭說道,“我來見汗王有要事。”
“那你自己進去吧,我去廚房看看有吃的沒有,中午一起吃飯吧?”瑞禕道。
“那怕是不能打擾了,真是可惜吃不上你的私家飯,下次得給我補上啊。”班高格擺擺手就大步進了屋。
瑞禕聽着這話,就知道一定是大事兒,肯定呼赤炎也得走。索性也不去廚房了,自己就坐在院子裡的鞦韆上,曬着日光,輕輕蕩了起來。
果然不出瑞禕所料,沒過多久呼赤炎就大步的走了出來,後頭跟着抱着摺子的班高格,竟是連外頭的侍奉的奴才都不叫進來就要走了。
看着瑞禕在盪鞦韆,呼赤炎大步過去按住她要起來的身體,“我要先回王宮,等有時間我再來看你。”
瑞禕也沒問什麼事兒,就道:“那你去吧,我在家好吃好喝的,能有什麼事情。”
呼赤炎點點頭,擡起的腳又收回來,看着瑞禕說道:“不管外頭出現什麼流言,你要相信我。”
瑞禕一愣,看來是真有大事兒啊,下意識的點點頭,“流言不可懼,只要你人沒變就好。”
呼赤炎就笑了,“不會變的,事情可能有些棘手,但是你相信我,我會解決好的。”
“好啊。”瑞禕對着他擺擺手,“快走吧,別耽擱了你的事情,我還等着你風風光光的把我娶回去呢。”
呼赤炎看着瑞禕,隨着她的笑容也跟着一笑,“好。”
兩人相視一笑,呼赤炎大步離開,瑞禕看着他的背影背影,面上的笑容漸漸地收了回來,看來這次是要來真格的了。
湛意蘊親手寫的帖子,但是瑞禕並未答應赴宴,這的確是很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事情。此時她的對面坐着的是招爾卉,她面上的傷痕已經好了許多,但是還是能一眼就看出來曾經的傷害。
“她這是什麼意思?”湛意蘊皺眉問道,一般來說,女子遇上這樣的事情,不都是要問個清楚明白嗎?但是她下了帖子,她卻拒絕了。
招爾卉聞言心裡嗤笑一聲,嘴上卻說道:“我早就說過裴瑞禕這個女人心思很深,不能以常理揣測。以我的想法,她絕對不是怕了,她那樣性子能有什麼怕的事情。”
聽着招爾卉的話,湛意蘊好看的眉眼也起微微一蹙,就想起那日在隨安公府的事情來。不得不說那是她人生中難得一見的狼狽時刻,不僅是裴瑞禕的彪悍是她所料未及的,不是大燕女子個個溫柔如水,性子軟弱好欺嗎?縱然是之前知道這個裴瑞禕與尋常的大燕女子是有些不同的,但是也絕對沒有想到是這樣的不同。
而且她竟然敢在呼赤炎面前如此放肆,這也讓她相當的鬱悶跟不悅。呼赤炎的性子她是最清楚的,但是……
“既是這樣,如何能將她約出來?”湛意蘊沒想到想要見裴瑞禕一面都成了困難的事情,須知道這戎都裡,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見她而不得見呢。
“這事兒可不好辦。”招爾卉看着湛意蘊說道,“如果能讓奇勳出面,說不定能約得出來。”
聽到奇勳的名字,湛意蘊不免就想起那日他公然讓裴瑞禕嫁他的話,“這兩人的交情很深嗎?”
“不曉得,不過奇勳可沒少幫裴瑞禕做事兒,跟狗腿子一樣。”招爾卉提及奇勳這個人是帶着深深地怨恨的,當初那袖箭的事情,若不是他橫插一手,最後也不會自己成了笑話。
長長的袍子逶迤在地,湛意蘊左手攏袖,右手執壺倒茶,“如你這般說,這個裴瑞禕比我想的還要複雜些,奇勳那樣的性子竟也甘爲其驅使,我想這可不是看着汗王的面上,那人就是對着汗王都未必能真心實意的彎腰。”
奇家老二自幼出了名的難纏,尤其是這人深諳算計人心知道,對上他便是她的父親都會頭疼幾分。加上其身體不好,自幼體弱,奇家上上下下都當寶貝疙瘩護着捧着,更是讓人棘手。
“哼,可不是嘛。”招爾卉長長的嘆口氣,“想當初她初入戎都的時候,不曉得多少人看她的笑話,可是最後呢?全都成了她看別人的笑話。”
湛意蘊聞言沉默幾分,“當初四座城池的事情我一直以爲是汗王的一個手段。”
“是,誰說不是呢。外頭的百姓傳的沸沸揚揚,可是這些世家們心裡明鏡一樣汗王是個什麼性子,怎麼可能爲了一個女人放棄四座城池。大家更願意相信,這是汗王的一個策略,不過是假借了裴瑞禕的名頭而已。”招爾卉說起這事兒還有些苦澀,誰知道啊,誰知道竟然是真的呢。
這事兒要是瑞禕在這裡,只怕就要笑了,其實她們猜得不錯,當初呼赤炎的確是藉着她的名頭,只不過也存了也救她一命的心思。
湛意蘊看着氤氳成霧的茶盞,心裡一沉,只覺得心口那股子氣一直壓着喘不上來。
“後來她進了戎都想要立住腳跟,便要做出一件令人折服的事情來,結果做了一個出乎人意料的決定。”招爾卉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她還是喝不慣這種苦澀的東西,“多少人費盡心思,走破鐵鞋也沒能找到的純血馬,就那麼被她找到了。汗王親自陪着她去的,淳于家兄妹護航。後來對外說只找到了幾匹,但是俱我家得到的消息,不是幾匹的事情,而是裴瑞禕走了逆天的大運,她找到了一羣。從未露面的那些馬全都悄悄地送去了軍營,據說是班高格親自組建了一直奇襲隊,這羣純血馬速度奇快,耐力又高,十分強健,據我爹爹說就這麼一支幾百的小隊伍,能悄無聲息的半天之內出現在數百里外的地方,能做很多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湛意蘊握着茶盞的手微微一緊,“這事兒可當真?”
招爾卉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接着又說道:“尋找純血馬回來的路上,順便就燒了追風馬場的糧倉,一回戎都立刻哄擡糧價,讓追風馬場在極短的時間內損失了大量的錢財。這女人心機深手段高的令人可怕,你看她不經意間就做成了別人一輩子也許都難以完成的事情,可對她而言這就好像吃飯喝水那麼簡單。追風馬場在戎都橫行多年,就連汗王都束手無策,可是她卻在你還未察覺的時候,就已經斬斷了他的根,時機一到風來了,就讓大家眼睜睜的看着它倒了。”
這些事情之前招爾卉也曾提過,但是湛意蘊並未放在心上,以爲不過是坊間誇大其詞而已。但是在隨安公府交過手之後,現在再聽這些,就有了不同的想法跟觸動。腦海中不其然就想起了呼赤炎看着裴瑞禕那又惱又怒又無可奈何的神情。
從未見他待一個女子這般,輕也輕不得,重也重不得。
若是真是如招爾卉所言,那麼這個裴瑞禕不僅不簡單,還是個能勾人心的狐狸。
“如此,就跟不能輕易善了了。”湛意蘊幽幽的嘆口氣。
招爾卉看着對面的人平靜的眉眼中,卻透出幾分波瀾來,心口也不由一緊,就道:“你有什麼可緊張的,國師大人手裡可是有遺詔,就憑這個那裴瑞禕也掀不起大浪來。若是汗王一定要讓她進宮,也不過是封個妃而已,這一輩子都是要在你面前卑躬屈膝。”
湛意蘊看了招爾卉一眼,這才說道:“這事兒與我又有什麼關係,那是家父跟汗王的事情,我只論跟五哥的情分。”
招爾卉:呵呵。
就裝吧,誰還不知道誰呢,還情分,要真是有情分那天能讓她這麼下不來臺?就算是真有情分,那也是過去的情分了,男人都是見一個愛一個,況且那裴瑞禕有容有貌,有才有智,更會蠱惑男人心,想要把汗王再搶回來,未必就是那麼容易。若不是看在那遺詔的份上,她豈會看她的臉色!
這次的宴會瑞禕不到,但是也得辦起來,雖然一開始的目的達不到,但是因爲上次隨安公府的事情讓她丟了顏面,這次的宴會更是要辦得隆重一些。湛意蘊對這次宴會很是看重,因此今兒個才找了招爾卉過來。
但是現在聽着這些話更糟心了,原本信心十足地事情,現在卻有了幾分猶豫。
“這次宴會的帖子,除了裴瑞禕那邊說不能來,別人還有嗎?”
“沒有,畢竟大家都還是想見一見湛姑娘你的。”招爾卉笑着說道,國師之女,又有先皇遺詔,現在是王后人選的大熱門,這些人都是人精一般,既不願意得罪裴瑞禕,當然也不會願意得罪湛意蘊,現在事情還沒有一個明確的結果,自然是會來的。
縱然是那一日,汗王略偏向於裴瑞禕,但是大家也知道先皇遺詔也不是說違背就違背的。所以這事兒現在就略有些僵持起來,就要看哪邊更得力一些,這是一場看不見的博弈。
權勢、人脈、智慧,就要看誰更勝一籌了。
“宴客的地方就在自家的園子裡,經過這幾年的精心改建,倒是也能拿出來見人了。”湛意蘊輕聲說道。
“那自然是好的。”招爾卉笑米米的應着,“那裴瑞禕很是懂得吃喝玩樂,聽說她家的廚子做飯就很是有些不凡,在戎都也是有幾分名氣的,於這一道上也不好落了下風。”
湛意蘊聞言淺笑,“這都不是什麼大事,不過一個廚子罷了。”
宴會上的做多瑣事瞧着不甚起眼,但是卻不是能忽略,至今湛意蘊都還記得裴少夫人身邊的那個小丫頭,這纔是不動聲色的威儀。
想到這裡湛意蘊怔怔出神,她父親雖貴爲國師,但是若論起家族底蘊卻是遠遠不及這些世家們的。那裴瑞禕在狄戎沒甚根基,但是在大燕卻也是出身侯門,一代一代祖上浸淫出來的規矩禮儀卻是可進骨子裡的。
這一點,湛意蘊就算是後天努力追,卻也不及大小就從錦玉堆里長大的裴瑞禕。
人人都講出身,尋常不過是嘴邊一句話,但是事情真到了跟前,你才知道什麼叫做差距。
瑞禕自然不知道湛意蘊爲了這次宴會煞費苦心,不過第二日就接到了招爾凌的回信,信中言及幾件事情頗有些樂趣。而與此同時,朝中就開始出現聲音,道是汗王登位已久,應當迎娶王后,綿延子嗣,昌盛狄戎。提及婚事,自然就說到了王后人選,而有遺詔的國師之女便是首當其衝的第一人選。
朝堂上吵得沸沸揚揚,朝野外流言紛紛,大有大勢已定,國主不日將迎娶湛意蘊進宮的傳言。而此時,湛意蘊高調宴請戎都各家名媛閨秀,所涉及的人從世家名門到官宦之女,幾乎是一網打盡。
如此兩件事情同時進行,確實有一種塵埃落地的味道,一時間戎都各方人士全都密切關注隨安公府,不曉得這位名聲甚響的大姑娘,又會做出怎麼樣的反擊。
而此時,瑞禕對面坐着裴季霖,旁聽的還有璟新,大夫人作陪,大少夫人奉茶,一家人圍在一起神色都有些凝重。至於隨安公……還是哪兒涼快願意去哪就去哪吧,吃喝玩樂他在行,真要幹正事兒只有拖腿的份兒。二夫人一家就更是不能請了,那就是個攪家精,有利益才肯往前衝。
“外邊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瑞禕看着大哥欲言又止索性自己捅開了說,“我覺得大哥跟母親不用着急,汗王之前跟我說過,不管外頭如何傳言,都讓我不要相信。我信他一定有自己的部署,所以咱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儘量的不要給別人抓住把柄。”
裴季霖點點頭,“昨晚上我見了奇二公子,他這個人說話總是說一半留一半,但是話中意思也是這般,儘量避其鋒芒,讓他們出來鬧騰。只有他們出手了,咱們這邊才能找到漏洞。”
大夫人面色沉重,“難道就任由事情這樣發展下去?這對九丫頭的名聲怕是不會好。”
現在所有人都認爲湛意蘊纔是正統,這一下子就把瑞禕給踩到塵埃裡去了,怎麼能讓人心平氣和的坐着不動。
“現在我們就算是想動也沒有好的機會,與其輕易出手被人抓住把柄,倒不如靜觀其變。”裴季霖看着母親勸說道,“而且汗王這次並未表態,兒子總覺得這後頭一定還有後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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