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的,兩人之間就變成了這個樣子,經過了那麼多的事情,度過了那麼多的磨難,還能心平氣和的這樣坐着說說話,瑞禕都覺得這是上天的恩賜了。
人這一輩子就一條命,不定什麼時候沒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她跟榮菁之間的恩恩怨怨摻和了這世上最難解開的心結,情仇、死恨。
一個周沉毅,一個榮嶺。硬生生的劃開兩道深深地大口子。
想起方纔榮菁提到的湛意蘊,瑞禕就淺淺一笑,看着她說道:“湛意蘊的事情你倒是知道的清楚,不過我跟你是不一樣的,你是講我是做眼中釘除之而後快,而我將湛意蘊只是當做汗王人生路的上一道風景而已。也有不平,也有不安,也有惱怒,也恨不能她從不曾出現過,可是難道因爲她的出現,我就要毀了自己的人生跟幸福嗎?”
“……你放得下?”
“這個世界這麼大,能去看的東西那麼多,爲何拘泥於一個女子身上,不值得!”瑞禕斬釘截鐵的說道,“更何況,若是一個男人在乎你,自然不會讓你傷心難過。若是他不在乎你,你又何必傷心難過呢?”
榮菁一愣,頗有些震驚的看着瑞禕,似是不敢相信這些話會是她說的,良久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瑞禕看着榮菁心裡想到,看,這就是她們的不同了。
以前她也把命運依靠在男人的身上,出生之後是靠着父親,指着他能在府裡撐起一片天,但是後來自己婚事被他拿着要去做利益交換,她就死了心。後來就想着能嫁個良人,一輩子也算是有了着落,可是卻碰上了一個周沉毅。他人好,心也好,待她也不錯,只是終究最後還是鬆了她的手選擇了青雲路。可是就是因爲周沉毅,自己跟祝彥章的婚事最後也作罷,還一路被迫來到了狄戎。
現在想一想,如果來到狄戎之後,她還是跟在大燕時一樣的想法,只想着怎麼依靠男人,那她跟呼赤炎能不能走到今天誰又能預料呢?
女人就算是身若浮萍,在激流當中也應當努力地去攀住每一塊石頭,自己拽住自己,自己想辦法立住腳,別人纔能有機會高看你一眼,敬重你一分。
“以前的恩恩怨怨,也早已經說不清楚誰對誰錯。我現在已經不願意去掀起那些早已經覆蓋住塵土的舊事,從今往後咱們前怨勾銷,我希望從此以後你我之間再無瓜葛。”瑞禕心心念唸的想要問個爲什麼,現在真的問了,又覺得沒意思了。只是她跟榮菁之間還是要做個了斷,所以她纔會這樣說。
“一筆勾銷?”榮菁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笑了起來,笑的滄桑又無奈,“你自然是可以一筆勾銷的,如今你即將嫁給狄戎汗王,又對你情深意篤,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可她呢?出了一個光禿禿的皇后的位置,什麼都沒有了。如果周沉毅不再靠近她,連個孩子都不會有,那麼這個皇后當得還有什麼意思?
不過是個傀儡罷了。
這樣的榮菁,早已經不是記憶裡的那個人,眼前的人身上帶着更多的深宮婦人的算計與陰狠。瑞禕就有些意興闌珊的寂寥,心境不同了,做人待事就有了很大的改變。
看着瑞禕沉默不語,榮菁便以爲自己說到了對處,看着瑞禕又說了一句,“你知道榮嫣嗎?那就是他專門用來噁心我的人,我的庶妹,一輩子被我母親踩在腳下的人,如今卻要在我面前頤指氣使囂張跋扈,我知道他是想用這樣的法子來折磨我。你知道爲什麼嗎?你其實都是知道的是不是?可是有什麼用呢,你就要嫁人了,你要嫁人了。真好,這輩子他也會嘗一嘗這求而不得的滋味,老天爺是公平的,你說是不是?”
看着此時此刻的榮菁,瑞禕只覺得連呼吸都有些困難,沒想到她現如今執念這麼深,竟是已經深入骨髓了。
這一刻,她很懷念當年對着她淡淡一笑的聰慧女子。
這次的談話顯然是有些不歡而散,瑞禕送走榮菁之後,回到屋子裡一直到天黑都靜靜地坐在那裡,不發一言。
容顏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着榮菁自己的曾經的存在,就像是在她的生活裡安放了無數面鏡子,擡頭是她,低頭是她,轉身是她。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忽然也就明白了榮菁的執念跟怨憎。
只是明白歸明白,瑞禕卻無法苟同。
誰還沒點怨恨呢?
只是這樣的怨恨如何去化解,這就得看自己的心性了。
婚禮前兩天,出了一件大事兒,璟新不見了。
本來璟新在淳于恆那裡早出晚歸大家已經習以爲常,若是裴季霖回家晚還會一同接着他回家。這日裴季霖回家早,晚飯時璟新依舊沒回來,但是大家也沒多擔心,畢竟有時候他也是不回家吃晚飯的,但是一直到快入寢的時候還沒回來,家裡人就坐不住了。
裴季霖立刻派人去淳于恆那裡詢問,結果才知道天未黑的璟新就走了。
這個消息傳來,瑞禕一下子就坐不住了,臉色煞白。九姨娘當場就暈過去了,大夫人讓人把九姨娘擡回屋,就聽到瑞禕直接開口,“大哥,你立刻去找奇二公子,請他幫忙。”奇家勢大,璟新一個大活人不見了,出入城門會不會被人發現,這個奇勳有人過問一下就能很快查到。
“好,我現在就去。”裴季霖也顧不得別的,帶上人就往外走。走出門,又回頭看着瑞禕,“你別衝動,你現在還是待嫁新娘,記得的身份。”
“大哥放心,我曉得輕重。”瑞禕手心裡直冒冷汗,面上卻死撐着不肯讓大家擔心,若是連她也慌了手腳,大夫人她們可怎麼辦?
裴季霖前腳走了,瑞禕就吩咐袁於華,“你立刻回馬場,讓大掌櫃請班將軍帶着人從城外悄悄地搜,一寸一寸的地皮刮過去。”
“是,屬下遵命。”袁於華立刻也轉身去了。
瑞禕最後看向尉大娘,“大娘,如今能輕易進宮的只有你了,煩勞你跟汗王說一聲。”
尉大娘點點頭,這事兒可不是小事兒,“大姑娘我陪着你,這事兒讓俊子跑一趟,他又腰牌,我現在讓他就走。”
瑞禕心裡鬆口氣點點頭,尉大娘立刻回了自己住的小院子,一把把兒子揪起來。
俊子剛睡着就被揪了起來,一臉不開心,聽完他孃的話,睡神全都嚇飛了,套上鞋子抓了衣裳邊穿邊往外跑,一溜煙的就不見了人。
這邊九姨娘醒了一直掉眼淚,大夫人陪着她,瑞禕站在一旁,“您放心,我一定把新哥兒完好無損的帶回來,他們動新哥兒也不過是衝着我來的,我沒露面之前。他們不敢下手。”
瑞禕驚慌過後,就想通這裡頭的關竅,說起來還是衝着她來的,不然璟新在這裡跟人無仇無怨的,別人動他做什麼?
“那你想怎麼辦?”
“等,該去送信的人都出去了,我在家等消息。不管是誰帶走了璟新,想要見我都要送信過來,我就在這裡等着。”瑞禕這個時候還能擠出一絲笑容來,“我去外走候着,有事情你們叫我。”
大夫人不放心九姨娘,就對着瑞禕說道:“你只管去,我在這裡看着你就放心。”
瑞禕對着大夫人蹲身行了一個深蹲禮,這才轉身走出去了。
大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心裡嘆口氣。
三路人前後腳出的門,沒想到來的最快的反而是出門最晚的俊子。
呼赤炎到的時候,就看到瑞禕端坐在花廳的椅子上,一雙眼睛看着庭院裡,往昔帶笑的容顏此時一片肅殺之意。那一個小人兒,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那裡,燈光下蒼白的面容上帶着幾分倔強。
瑞禕第一眼看到呼赤炎的時候,還以爲自己出了幻覺,這麼短的時間他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裡的。
然而不等她揉揉眼睛,自己就被擁進了一個帶着幾分涼意的懷抱裡。
真實的觸感,讓她感覺到這不是自己的錯覺,是他真的來了。
“呼赤炎?”她在他的胸口,出口的話卻帶着輕顫。
“我來了,別怕。”呼赤炎緊緊抱着瑞禕。
瑞禕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來了,他來了,她知道璟新一定會沒事的。
呼赤炎不是一個人到的,緊跟着大將軍歸承弼帶着一衆武官前呼後擁進了隨安公府見駕。
瑞禕這個時候就不適合坐在呼赤炎身邊,但是又不想離開他,就讓人加一道屏風來擋着。
呼赤炎卻是大手一揮,“不用,你坐着聽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