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染遍了整片天空,瑞靄千條,籠罩着整個京都,只見七十二座內外城碉樓肅穆莊嚴,百餘條主街輔巷密密麻麻如蛛網,將城區分爲大大小小的方塊,站在高高的山頂上俯瞰下去,人小如蟻,車如甲蓋。
這裡,就是天日王朝數百年的都城,歷經十幾代帝王,依然巍然屹立,訴說着歷史的滄桑和信念。
可是,在這一片看似祥瑞的安寧下,誰能預料未來十年,甚至一年以後,這繁華都城的命運?
山坡上,立着兩道人影,彷彿化爲了雕塑。
一縷微風拂過,帶起他一片雪白的衣袂,仿若一片誤墜凡塵的白雲,那天人一般的面容上,卻染滿了紅塵的風霜,應該清澈的眸子,寫滿了不該他來承擔的沉重心事。
文無治國能臣,武無安邦名將,內亂四起,諸侯分立,貪官橫行,堂堂一國之君手無半分兵權,只得隱於酒色之後保全性命,連身爲皇族後裔的他們,文武財俱全,都選擇了漠然旁觀,天日的命運,如何能憑他一己之力挽救?
假如他有資格選擇的話,他想要的生活根本不是這樣的,可惜,他沒有資格,他生下來,便註定只能走上這一條路。
所以,不管他的意願是什麼,他都不能,決不能,讓天日在他手上滅亡!
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面無表情的臉上,重新綻出一抹優雅高貴的微笑。
揹着夕陽的山腰處,隱隱約約竄過一道矯健的身影,三兩下便急匆匆地奔了上來,向他躬身行禮,便欲開口,他身邊的男人悄悄地搖了,不讓那人打斷他的思路。
“沒事,說吧,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他眺望着遠方暮靄籠罩的都城中央的皇城,沒有回頭,可是卻將身邊人與來者的互動盡收心底,淡淡地開口道。
“稟大人,屬下順着大人的足跡追查下去,一直跟到了西國迷林一帶,開始發覺不對勁,已經不見了那人的蹤影,屬下懷疑——屬下中了人家的調虎離山之計……”
那人越說越小聲,額頭上的汗涔涔而下,他們的大人,雖說脾氣很好,可是也賞罰分明,這次是自己太過大意,竟讓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避開了自己的追蹤,絕對讓大人感到失望了。
“你跟着我做事有幾年了?”沉默半晌,他開口問道。
“大人,有十年了。”那人低頭服氣地道,十年了,大人從未錯過一次賞,但也從未放過一次罰。
“好,自己下去領罰吧。”他平靜地道。
“是。”那人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他緊緊握着手中的檀木佛珠,身邊的人緊張地叫了一聲,“大人——”
他一低頭,才發現佛珠被他捏得粉碎,張開雪白修長的手,粉末在微風中紛紛揚揚地灑在空中,頓時瀰漫起一股深深的檀香。
“罷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次交手算他贏了,只不過未來的路很長,誰知道到底鹿死誰手呢?”他喃喃地道。
“大人可有下一步指示?”身邊男人沉聲問道。
“那武林大會的請帖送來了嗎?”
“已經送到,除了大人外,盟主今年還了另外四位奇人,據天霰峰的使者說,那四位奇人都回了請帖,表明他們一定準時到達。”
“——那咱們也不能失禮了,去回帖吧。另外,讓楚楚準備好,該她上場了。”
“屬下馬上去辦。”
這一場風雲際會,獎品是這壯麗河山,真不知道,最後的贏家到底是誰。
赤國溧陽城外的官道上,飛馳過一輛四面皆空、清雅華貴的馬車,透過幾乎透明的緯紗,車內人影影綽綽,丰姿華儀,馬車前後分別跟着幾名護衛,皆是騎姿英拔,目中精光湛然。
車內人半倚着錦緞包裹的背墊,似在假寐,突然,馬車飛馳的速度稍稍減慢,在毫無顛簸的情況下慢慢停下。
“公子,路邊有一對飢餓將死的姐弟。”一名紫衣少年走近馬車,傾身稟告。
遠處,護衛強悍的鐵騎下,一對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姐弟在瑟瑟發抖,餓得走不動路,避不開馬車,十一二歲的姐姐便抱着五六歲的小弟弟,慢慢地往路邊爬去,甚是倔強。
半晌,那車內人並未開口,紫衣少年卻似乎得到了他的旨意一般,微微弓腰轉身,面色平靜地走向那對面黃肌瘦的姐弟,掏出一錠銀子,放在那姐姐的手上,轉身便欲上馬。
“公子,我們不是乞丐!”
那姐姐瘦小贏弱,一臉菸灰,露出一雙疲憊卻清澈的眸子,雖然飢餓導致中氣不足,嗓門卻是響亮,看着手中的銀子,大聲地叫住紫衣少年。
小弟弟皮膚細嫩雪白,只是已經餓得發青,他睜着迷惘無辜的大眼睛,似乎什麼都不懂,但還是在姐姐懷裡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紫衣少年一怔,那車內人微微一動,彷佛睜開眸,看了一眼那對姐弟,緩緩地開口。
“——紫衣,買他們爲奴。”
紫衣少年張了張嘴,似是不解車內人的決定,終是什麼都沒問,走向那姐弟,“可願意賣身養活自己?”
那姐姐看了冷冰冰的紫衣少年一眼,又往馬車方向望了一眼,最後看了看懷裡的弟弟,咬了咬牙。
“願意。”
很快地,馬車又重新動了起來,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
一陣風吹過緯紗,掀起一角,車內人側了側頭,一縷烏黑的長髮披了下來,依稀滑過一張傾國傾城的美麗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