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青雲酒肆後院的一間小屋裡,幾名長安情報署的重要官員正在商議剛剛接到的重要任務。
楊重瀾尤其感到壓力巨大,上面竟然給他們壓下了扳倒屈突通的任務,這分明是反間之計。
“大家都說說吧!我們該怎麼辦?”楊重瀾沙啞着聲音問道。
房間裡一共有三人,除了侯正楊重瀾外,還有副侯正秦孝遠以及參軍從事高瑾。
秦孝遠看了一眼高瑾,見他沒還在沉思中,便道:“屈突通遠在江夏,如果在長安動手,無非就是宣揚他擁兵自立,欲割據荊襄,但我覺得效果不大,除非是有確鑿證據,不過有一點我們可以利用。”
“是什麼?”楊重瀾追問道。
“我聽說自從段德操投降後,李淵對從前的隋將都不太信任了,屈突通是因爲得到李世民的保舉才被任命爲荊北都督,主管荊州北部襄陽、江夏等八郡軍事,麾下有五萬精兵,李淵真的放心他嗎?”
秦孝遠一句話提醒了楊重瀾,楊重瀾忽然想起一事,當初屈突通被封爲兵部尚書,但兵部的實權卻掌握在兵部侍郎趙慈景手中,屈突通完全被架空了,也由此可見李淵並不信任屈突通。
楊重瀾雖然看到了一線希望,但該怎麼做他卻把握不住方向。
楊重瀾向一直沉默的高瑾望去,“參軍怎麼看?”
高瑾淡淡笑道:“屈突通最大的問題是沒有監軍,我有一計,或許會有效果。”
高瑾便低聲對兩人說了一番,楊重瀾和秦孝遠連連點頭,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不過楊重瀾心中還是略有點遲疑。
“但我們沒有抓入此事的把手。”
高瑾微微一笑,“使君忘記了去年我們策反的那個人嗎?”
楊重瀾頓時醒悟,他當機立斷道:“就按參軍所說的辦法,我們分頭行動!”
目前長安令便是屈突通的兄弟屈突蓋,由於長安權貴雲集,勢力複雜,因此無論是京兆尹還是長安令都難以持久,往往半年或者一年就要換人。
屈突蓋出任長安令已經有一年時間,他以方正嚴肅聞名,正直嚴厲,不畏權貴,不徇私情,權貴惡徒爲之忌憚斂跡,長安人便說,‘寧食三鬥艾,不見屈突蓋。’
雖然屈突蓋嚴厲正大,贏得了市井民衆的廣泛讚譽,但在利益博弈的社會,一方得利必然會有另一方損失,屈突蓋得罪的權貴也爲數不少。
中午時分,屈突蓋正在官房內和幾名官員一起休息吃午飯,屈突蓋年約五十歲出頭,長了一張方臉,眉眼很重,看起來頗有幾分兇相,相由心生,屈突通本身也是嫉惡如仇,脾氣火爆,由於他得到了李建成和李世民的雙雙支持,有強硬的後臺,長安權貴無人不怕他。
這幾天屈突蓋心情不太好,起因是正月初三一家權貴點燃爆竹慶祝,燃燒的竹片崩到隔壁人家屋頂上,結果引燃了大火,幾乎燒掉一條街,燒掉數百間房屋,燒死三十餘人,這件事引起天子震怒,責令屈突蓋查清此事,杜絕此類事件再次發生。
這件事其實很容易查清,點燃爆竹的人家是尹德妃之父尹阿鼠,當時只有他家在燃放爆竹,最後他們家牆高沒有被燒着,反而讓百餘戶人家遭了殃,可現在的問題是,尹阿鼠堅決不承認是他們家引起大火,更談不上賠償,而屈突蓋一時抓不到證據,着實讓他難以處理此事。
屈突蓋悶悶不樂地一邊吃飯,一邊思量對策,就在這時,一名衙役奔到門口稟報道:“府君,西市出事了!”
屈突蓋一怔,放下筷子問道:“出了什麼事?”
“有人在強佔店鋪,雙方打起來了,聽說死人了。”
屈突蓋大吃一驚,出了人命,問題就嚴重了,他顧不得吃飯,立刻起身披上衣服便向外面走去,“到底是怎麼事,誰殺了人?”
“具體還不太清楚,只聽說死了三個夥計,幾個弟兄去查看情況了。”
屈突蓋走出署衙,翻身上馬,帶着二十幾名衙役向西市奔去,剛到西市大門,迎面跑來了一名衙役,向屈突蓋稟報道:“府君,鋪子都砸了,弟兄們也被打傷了五人。”
屈突蓋大怒,“是什麼人怎麼猖狂?”
“府君,聽說是楚王殿下的家奴。”
屈突蓋心中一愣,竟然是李元吉的家奴?他連忙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啓稟府君,是京城三大布帛店之一的黃氏布帛店,好像是因店鋪交易而發生異議,最後引發衝突,雙方便打起來了,但楚王的家奴人數衆多,將店鋪中人打得很慘。”
“是楚王要強購店鋪嗎?”屈突蓋繼續追問道。
“好像不是,只是他家奴所爲。”
屈突蓋重重哼了一聲,催馬疾奔,不多時便趕到了西市的布帛行,布帛行一條街上早已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將街頭兩端擁堵得水泄不通。
“前方閒人讓路!”
衙役們大喊,看熱鬧的人紛紛向兩邊閃開,讓出一條路來,屈突蓋率領數十名衙役衝進了布帛行。
布帛行一條街並不長,只有一百餘步,是一條寬短的大街,兩邊分佈着大大小小十幾家布帛店,布帛不僅是做衣服的原料,在某種程度上它甚至還能成爲貨幣,在市場上的地位極爲重要,在整個西市也僅次於米行。
正因爲重要,所以纔會被權力壟斷,整個東西兩市一共只有十三家布帛店,家家都有自己的背景後臺。
發生事故的布帛店叫做黃氏布店,店東主是太原人,是太原最大的布帛商人,也是太原第一鉅富,老東主去年病逝,長子黃興善接管了黃氏家族的產業。
黃氏布帛店也是東市最大的布店,既然能做到最大,它當然也有自己的背景後臺,黃家的後臺是相國劉文靜,甚至和秦王李世民也有一點關係。
當屈突蓋趕來之時,血腥爭鬥已經結束,店的旗幟被扯爛扔在地上,包括店掌櫃在內的三十幾名店夥計全部被打翻在地,躺在大門外的空地上痛苦打滾,三名被殺死的夥計被倒掛在拴馬樁上,只聽見一個粗魯的聲音在惡狠狠叫囂。
“告訴你們,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沒有用,來一個老子打一個,來一對老子打一雙,誰敢再來,這三人就是他的下場!”
話音剛落,便聽有人喊道:“府君來了!”
瞬間,數十名衙役衝了上來,屈突蓋催馬趕到,他一眼看見了倒掛在拴馬樁上的三具屍體,不由怒火中燒,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人!
他回頭望向無比囂張的一羣搶店之人,這是一羣穿着黑色短衣的大漢,個個手執大棒,腰間挎刀,大約有十五六人,還有七八人正從強佔的店鋪裡跑出來,爲首之人是一名長得十分魁梧雄壯的大漢,手執一根雙色大棒,剛纔就是他在瘋狂叫囂。
但屈突蓋的目光卻投向了爲首大漢身後的另一名男子,此人約三十歲,穿一身白袍,看起來像個讀書人,他在一羣黑衣打手中顯得格外醒目,更重要是,屈突蓋分明看見他在背後小聲地向爲首大漢說着什麼,屈突蓋立刻意識到,此人才是殺人真兇。
“爾等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人,罪不可赦,來人!將爲首的白衣男子給我拿下。”
屈突蓋目標很明確,直指那名白衣男子,十幾名衙役衝了上去,與此同時,數十名黑衣打手涌上前,紛紛拔出刀攔住了衙役的去路。
白衣男子冷笑一聲道:“事關齊王殿下的恩怨,屈突公爲何要捲入其中?”
屈突蓋已經有點明白了,這件事恐怕不止是強佔店鋪那麼簡單,黃家是太原第一鉅富,齊王李元吉又在太原多年,他們之間必然有諸多瓜葛。
但被殺死人就在自己的眼前,屈突蓋怎麼可能視而不見?他冷冷問道:“閣下究竟是什麼人?”
白衣男子負手傲然一笑,“在下羅玉敏,乃是楚王殿下的幕僚,奉楚王之令來處理此事,屈突公請回吧!”
“奉命處理?”
屈突蓋忍不住內心的憤怒,用馬鞭一指三具屍體喝道:“你的處理就是在天子腳下殺人,你眼中還有沒有王法?”
“王法?我們當然有王法,這幾個人的死我也很遺憾,我可以向府君保證,人我不會再殺了,但楚王的命令一定要執行下去,這座店鋪我須將它燒掉。”
“你敢!”屈突蓋怒視白衣男子道。
白衣男子冷哼一聲令道:“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