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面走進一名親兵,將一支紅色的信筒呈給張鉉,北隋最高級別的情報是紫色信筒,表示最緊急和最重要,但紫色信筒是上位者才能使用,對於長安情報署而言,紅色信筒就是最緊急的情報了。
衆人見看見了紅色信筒,都知道必有大事發生,紛紛停下手中之事,一起望向張鉉,張鉉看了看情報,對衆人淡淡道:“昨天唐朝做出最終決定,命令李孝恭的東征軍西撤江夏郡。”
衆人急忙向沙盤上望去,只見在江夏郡和豫章郡之間橫亙着長達數百里的九宮山脈,想從豫章郡直接撤到江夏郡,可沒有那麼容易。”
張鉉又道:“按照唐朝的送信規則,兵部會將李淵的敕令用鴿信送到江夏,再從江夏乘船前往豫章郡,最快也需要花三天時間,也就是說,李孝恭至少要後天這個時候纔會接到天子的敕令,就算他立刻起兵北上,那麼也要四到五天後才能進入江夏郡,也就是說,我們還有八天的時間,我希望在這八天時間內做好所有的戰爭的準備。”
房玄齡在一旁道:“既然李神符知道李孝恭的大軍要進入江夏,恐怕他就不會那麼輕易棄江夏而走了。”
張鉉點點頭,這其實是在他的預料之中,既然隋軍佔領巴陵、長沙和南郡,截斷了李孝恭軍隊的退路,那麼除了撤軍回江夏,李孝恭也無路可走了。
張鉉注視豫章郡半響道:“李孝恭來江夏未必是壞事。”
李孝恭的大軍目前駐紮豫章郡,雖然後勤重地被攻佔,後援糧食斷絕,但豫章郡和鄱陽郡都是比較富裕的郡縣,官倉內有不少糧食,市場上也能買到,使唐軍還能保證軍糧供應。
手中有糧,心頭不慌,唐軍手中的糧食至少還能維持一個多月,李孝恭不是那麼緊張了。
但不可能事事都那麼完美,儘管糧食解決後能穩住軍心,但士氣卻在一天天衰減,這讓李孝恭着實無可奈何。
李孝恭這次率領的九萬東征軍中,大部分都是蕭銑的降軍,從巴蜀帶來的唐軍只有兩萬人,其他都是由樑軍換了後頭盔變成唐軍,這些七萬士兵至少有一半是南郡人,還有長沙郡、巴陵郡和廬陵郡人。
當隋軍攻佔南郡、長沙和巴陵三郡後,儘管李孝恭下令隱瞞消息,但大部分底層將領都是投降過來,這種消息怎麼可能瞞得住?三郡被攻陷的消息很快便傳遍全軍,引起士兵的一片譁然,士氣低落也就不可避免了。
大帳內,李孝恭正負手來回踱步,就在剛纔,他收到了從江夏送來的天子敕令,天子命令他立刻回師江夏,和江夏駐軍一起防禦北隋軍即將對江夏的進攻。
放棄豫章郡而北撤江夏,對李孝恭而言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李孝恭卻擔心他的軍隊,現在士兵之所以士氣低迷還保持穩定,就是因爲大家都認爲他能帶領軍隊收復巴陵和南郡,如果自己最後卻率軍去了江夏,在極度失望之下,他很擔心軍隊會由此生亂。
可是,除了儘快率軍北上外,他似乎並沒有第三條路可走了。
這時,大將黃君漢在一旁勸道:“殿下,卑職覺得越拖下去,形勢會越對我們不利,士兵們的情緒低落很大程度上是因爲前途不明造成,當務之急是撤到江夏郡,雖然會讓部分士兵失望,但同時也會讓士兵獲得安全感,然後我們在江夏郡重新整軍,去其枝節,保留主幹,將軍心不穩者剔除,留下的士兵必然是精銳之軍,士氣就會慢慢恢復,局面也會明朗化。”
另一員大將盧祖尚也道:“黃將軍所言極是,現在敵暗我明,張鉉很瞭解我們的情況,可我們卻對隋軍一無所知,不知道他們在哪裡?也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卑職覺得正是這種未知的恐懼無形中給將士們帶來一種威壓,這也是影響士氣的重要方面,在這樣情況下益動不宜靜,只要我們一動,對方也會跟着動,這樣我們就不至於這麼被動了。”
李孝恭點點頭,“你們都說得對,關鍵問題就在於我們對敵人一無所知,連朝廷也不知道,江夏也毫不知情,我們確實太被動,我很擔心對方會在江夏郡攔截我們,一場大戰不可避免,我其實考慮索性反其道行之,直接殺向長沙郡,再從長沙郡突破去南郡,殺張鉉一個措手不及,相信那邊兵力不會太多,我們可以全身而退。”
黃君漢和盧祖尚對望一眼,黃君漢連忙道:“殿下,天子的意思是我們去支援江夏,江夏那邊恐怕形勢不妙。”
李孝恭沒有說話,他負手走到窗前,遠遠眺望着窗外,他何嘗不知道天子的意圖,他就擔心自己非但支援不了江夏,反而落進隋軍的陷阱,他對這支由降軍組成的東征軍實在沒有太大的信心,去長沙是明智之舉,但天子的意志又不容違抗。
良久,李孝恭長長嘆了口氣,“傳我的命令,大軍準備出發,北上江夏!”
長江水路在南方之所以對軍隊十分重要,關鍵就在於陸路行軍實在艱難,山高林密,人口稀少,大多時候軍隊需要翻山越嶺,官道時有時無,對軍隊行軍是一種嚴峻的考驗。
尤其是豫章郡,郡內九成以上都是山地,高山聳立,道路艱難,到處是莽莽的原始森林,參天大樹舉目可見,乃至於隋唐時代的宮殿建造,最重要的鬥樑和木柱就是來自豫章郡。
豫章郡和江夏郡在西北方向接壤,但兩郡之間橫亙着長達數百里、寬達百里的九宮山脈,這裡人煙稀少,官道斷絕,只能走羊腸小道,給他們當嚮導的幾名獵人就明確告訴他們,丟掉一切用不着的輜重,牲畜用來吃肉比用來當運輸工具更有意義,言外之意就是,輜重大車無法行走,只能輕兵簡行,比去巴陵郡的道路要艱難得多。
儘管李孝恭對這次數百里的行軍已經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但走進九宮山區後,道路之惡劣還是讓他心中懊悔,早知道還是應該去長沙郡。
山區內寒氣厚重,天又下着小雨,士兵們凍得渾身直打哆嗦,狹窄的小道泥濘不堪,寸步難行,行軍了整整一天,才走了不到五十里,士兵們都已筋疲力盡,在一片樹林中休息時,很多士兵連飯都沒有吃,便倒下昏昏睡去了。
不過大車雖然無法行走,但戰馬卻能和人一樣行軍,幾千頭牲畜馱着糧食,還是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李孝恭望着遠方連綿不斷的山頭,不由長長嘆了口氣,這場艱難的折磨什麼時候纔是盡頭。
“殿下!”
大將王仁壽催馬追上李孝恭,氣喘吁吁道:“卑職覺得有點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
“剛纔卑職還在想,給我們送信的士兵選擇乘船,而沒有走該死的陸路,是一個明智的決定,但卑職忽然又想到,既然是乘船,爲什麼沒有被隋軍水師攔截?要知道他們沒有喬裝,而是依舊穿着唐軍的盔甲,隋軍巡哨船會眼睜睜放他們離開江夏,前來豫章郡嗎?”
李孝恭眉頭一皺,王仁壽說得倒是有幾分道理,他想了想道:“或許送信士兵是趁夜色掩護而沒有被發現。”
“卑職也這樣想過,但覺得這種可能性實在不太。”
“你的意思是說,給我們送信的士兵是隋軍假扮的嗎?”
“這個倒不會,但我覺得是一定是隋軍大將下令不要攔截他們,他們才順利前來送信。”
李孝恭點了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認爲隋軍就在前面等着我們。”
“極有可能!”
李孝恭沉吟一下,回頭吩咐親衛道:“傳我的命令,再派三百斥候去前方探查,要探查到兩百里之外。”
“遵令”
親兵接過令箭去傳令了,李孝恭又取出一支鍍金令箭,交給另外兩名親兵道:“你們二人立刻趕去武昌縣,請李大帥務必派軍隊前來永興縣接應。”
“遵令!”
兩名親兵接令轉身要走,李孝恭又叫住他們,“記住,假如你們被隋軍巡哨攔截,立刻折斷令箭!”
兩名親兵答應,催馬飛奔而去,李孝恭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心中對自己的堂叔李神符着實沒有太大的信心,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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