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儼一轉頭,忽然看見了躲在暗處的王世充,他認出了王世充,頓時心中大喜,撥馬向王世充衝去,“王賊,哪裡走!”
王世充叫苦不迭,催馬便沿着城牆奔逃,但只奔出數十步,頭頂上一個人影從城頭一躍而下,如一隻展翅雄鷹,原來沈光見裴行儼要抓王世充,他心中大急,這是他的功勞,怎能讓裴行儼奪走,他看準時機從城頭一躍而下,正好落在王世充馬後,不等王世充反應過來,沈光早已抱住他的腰,兩人一起翻落下馬,王世充拼命掙扎,卻被沈光狠狠一拳擊中了太陽穴,頓時被打暈過去。
沈光用腳踩住王世充後頸,對殺來的裴行儼大喊道:“裴將軍,此賊是我誘入甕城,將軍若要此功,我送給將軍!”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裴行儼只得苦笑一聲,勒住戰馬道:“沈將軍的功勞我當然不會搶,恭喜沈將軍活捉了王賊!”
這時,三千隋軍先鋒已經殺進了甕城,王世充的侍衛死的死,降的降,騎在馬上者再無一人。
這時,一隊騎兵簇擁齊王張鉉進入了甕城,張鉉剛剛得到消息,王世充就在南城,已被隋軍擒獲,這倒出乎他的意料,不等主力進城,他先率一隊騎兵進城查看情況。
沈光拎着王世充向張鉉馬前一扔,王世充呻吟一聲,慢慢甦醒了,他只覺頭痛得要炸開,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只見周圍都是戰馬強健的四肢,他知道自己已落入隋軍手中,就不知眼前大將是誰。
“王將軍,別來無恙?”
頭頂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王世充渾身一震,慢慢擡起頭,只見張鉉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目光透出一種冰冷的寒意。
王世充心中哀鳴,低頭不敢吭聲。
張鉉又冷笑一聲又問道:“你爲何在這裡?”
王世充長長嘆口氣道:“聽說殿下已到洛陽,王世充特來城門處迎接。”
兩邊士兵忍不住一陣大笑,張鉉也忍俊不住,微微笑道:“看來你還有自知之明,怎麼樣,要我殺進城,還是你自己命令全軍投降?”
“殿下可饒我一命?”
張鉉淡淡道:“如果你想自盡以維護尊嚴,我會以王侯之禮厚葬,但如果你想苟活於世,那我也可以不殺你,而且封你爲鄭國公,繼續享受榮華富貴,你的族人捐獻財富後則可歸田爲民,但我有條件!”
王世充顫抖着聲音道:“殿下請說!”
“我要你率百官以國禮跪降於端門,獻社稷於我,這個條件你可答應?”
王世充的臉色變得慘白,這便是舉國投降了,比禪讓更加受辱,尊嚴失盡,但爲了活命王世充也顧不得尊嚴了,連聲答應。
張鉉命王世充用軍符令各軍出城投降,數十名被俘侍衛則奔赴各營傳令,王世充的兄弟子侄已被俘,他們鬥志立刻瓦解消散,紛紛率軍出城向隋軍投降,以求活命。
經過一夜的忙碌,洛陽城十三萬鄭軍已全部投降了隋軍,隋軍搭建了戰俘營,臨時收押十幾萬戰俘,由魏文通率三萬軍隊看守,張鉉則親率七萬隋軍進城,完全接管了洛陽城。
此時天還沒有大亮,絕大部分洛陽居民都不知道王世充已經滅亡,大街小巷依舊實行戒嚴,只有一輛輛馬車將王世充的文武百官送進了皇城。
卯時三刻,端樓上的景陽鐘敲響了,低沉的鐘聲傳遍全城,這是隻有皇帝登基或者駕崩纔會敲響的大鐘,意味着國家出了大事。
此時,朝霞已將洛陽城染成金黃色,數十萬洛陽民衆終於發現隋軍進城了,戒嚴隨即解除,數十萬民衆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紛紛走出家門聚集在天街兩邊,人聲鼎沸,笑語喧天,熱鬧異常。
這時,兩萬隋軍騎兵護衛齊王張鉉從定鼎門緩緩入城,旌旗招展,雄壯的軍姿引起天街兩邊民衆的一陣陣歡呼,當張鉉向洛陽民衆揮手致意時,歡呼聲頓時響徹天際。
“萬歲!皇帝陛下萬歲!”
數十萬民衆激動得振臂高呼,他們已經顧不得僭越禮儀,高呼張鉉爲皇帝陛下,在天下人心中,張鉉早已是名副其實的天子帝王。
這時,端門開啓,數百名鄭國的文武官員在王世充的帶領下緩緩走過天津橋,向天街走來。
王世充已經摘掉了冠冕,脫掉龍袍,身穿素衣,脖子掛着玉璽綬印,雙手捧着一盆土,終於跪在橋頭,他身後的數百名文武官員也同樣穿着素服,跟着王世充跪下,這就是亡國之君和亡國之臣進行舉國投降的儀式。
這種獻國投降儀式不僅對王世充,對每個人都是一種奇恥大辱,但爲了能活下去,爲了能贖罪,他們只能忍受恥辱。
隋軍騎兵在天津橋五十步前緩緩停下,張鉉催馬上前,冷冷地望着王世充,王世充匍匐走了兩步,高高舉起手中土盆,顫聲道:“罪臣王世充冒犯天威,特向齊王殿下請罪,願舉僞國投降!”
‘僞國’兩個字王世充說得格外艱難,因爲北隋不承認鄭國,他也只能自稱僞國,強烈的羞恥感使王世充如萬箭穿心,他低下頭,淚水涌了出來,這一瞬間他甚至有了一種寧可死也不投降的懊悔,但此時就算他選擇死也不可能了。
兩名隋軍士兵上前,接過了他手中土盆和印綬,張鉉這才道:“汝違逆天意,建立僞國,登基僞帝,其罪當誅,念爾迷途知返,主動棄僞國投降,本王可赦免你死罪,封滎陽縣侯,長居中都,好好閉門思過吧!”
“微臣謝殿下天恩!”
又上來兩名士兵,將王世充扶走了,當王世充剛走,大羣士兵衝進了百官之中,將段達、楊公卿、張童兒、王隆、王世惲、王世偉、王行本、王德仁、楊汪等等二十幾名罪大惡極的文武官員揪了出來,隨即有官員上前一一列數他們的罪惡。
二十幾人嚇得大喊,‘饒命!’
張鉉肅然道:“王世充雖是首惡,但他是君主,君主可有不殺之選,爾等助紂爲虐,戕害百姓,手上血債累累,不殺天理不容,推到城頭問斬,以人頭向洛陽民衆示衆。”
衆士兵如狼似虎,將二十幾人拖走,任憑他們殺豬般地哀嚎饒命,依舊無濟於事,聲音漸漸遠去了。
這時,其他百餘名官員更是嚇得渾身發抖,張鉉又催馬上前對他們道:“你們中間有的人早已投降北隋,北隋會委以重用,或許也有人想去效忠唐朝,我不反對,也不阻攔,你們甚至還可以回鄉去養老安享晚年,但有一個前提,凡在僞鄭期間得到除俸祿以外的不義之財必須如數上繳,然後你們便可以自由離去,各位明白了嗎?”
衆人紛紛磕頭謝恩,士兵們便帶他們下去,各自去計算自己的不義之財,兩名士兵將戶部尚書崔文象帶了上來,崔文象滿臉羞愧,低下頭一言不發,張鉉看了他半晌道:“你父親愧對先祖,已在崔氏祠堂懸樑自盡,你知道嗎?”
崔文象低低嘆了口氣,“我知道得罪殿下極深,殿下若要殺我,我毫無怨言!”
“得罪?”
張鉉冷笑一聲道:“恐怕你還沒有得罪我的資格,我不會殺你,你的命運由家族決定,你走吧!”
崔文象一言不發,向張鉉躬身行一禮,轉身便離去了。
站在遠處的裴行儼低聲問司馬賈潤甫道:“賈司馬,崔文象這種小嘍囉殺不殺確實也無所謂,不過殿下爲何要放過王世充,卑職真的不明白,此人野心極大,今天認罪,明天他抓住機會又會造反了,殿下爲何饒他,還封他縣侯?”
賈潤甫微微笑道:“崔文象雖然賣兄求榮,品德卑劣,但他畢竟沒有做過戕害百姓之事,而且又是王妃姑表兄,殿下須給盧家和崔家一個面子,至於王世充,將軍知道自古以來對待投降君王是怎麼處置嗎?”
“卑職不太懂,請司馬明示!”
“這種投降君王當場殺之,會造成不良影響,歷朝歷代的做法都大同小異,一定會封官賜爵,但最後他們都活不過一年,會以各種各樣的原因死去,就算當年文帝寬容陳叔寶,但文帝也會在自己駕崩前毒殺陳叔寶,殿下心如明鏡,他知道王世充仇家太多,就算我們不殺他,他的仇家也絕不會放過他,所以裴將軍一點不用擔心,王世充絕對活不過一年。”
裴行儼默默點頭,“卑職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