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烏骨城到平壤大約有三百五十里左右,被延綿不斷的羣山阻隔,上路以後張鉉才知道他們接受的任務是多麼艱鉅。
要在兩天一夜的時間內越過重重羣山,趕到浿水入海口,這本身就是一個異常艱鉅的任務,更何況他們還要破壞高麗軍的防禦線,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
但好在隋軍已經發動了兩次高句麗戰役,對高句麗的地形已經十分熟悉,有兩名嚮導帶領張鉉和他的軍隊抄近路趕往浿水入海口,隊伍一路急行軍,用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時間,路上只休息了兩個時辰,
到第三天中午時分,他們終於抵達了距離浿水入海口約十里外的一片森林內,當主將張鉉休息的命令下達時,幾乎所有的士兵都累得癱倒了,一頭栽倒在枯枝樹葉上。
主將張鉉卻沒有休息時間,儘管他也一樣地疲憊不堪,但是時間卻不等他了,他必須在天黑之前完成任務,可現在他對江畔的防禦一無所知,沒有一點頭緒。
張鉉將幾名校尉召集起來,對他們道:“各位抓緊時間讓兄弟們休息,我要親自去河邊看一看,大家等待我的命令。”
“讓斥候去就行了,將軍爲何要親自出馬?”衆人紛紛說道。
張鉉擺擺手,“斥候不知道我需要的情報,難免會有疏漏,我親自去查看,能迅速做出判斷,大家不用再勸了,等待我的命令。”
衆人見主將一定要親自前往,便不再多勸,張鉉又交代衆人幾句,這才帶着沈光和十幾名斥候士兵趕往江邊。
約半個時辰後,張鉉和手下抵達了浿水入海口北岸,他一眼便看見綿延近十里的長牆,以及矗立在長牆上的一架架巨型投石機,距離長牆後面約兩裡,是一望無際的帳篷營地,足有數千頂大帳之多,這些帳篷屬於隋軍遺留在高句麗的軍事物資,上面還繡有隋軍的黑色盤龍標誌。
“屬下有一點想法,將軍能否聽一聽?”跟隨張鉉一起來的沈光低聲道。
“你說,什麼想法?”
沈光指着城牆上的投石機道:“那種投石機在高句麗各地都很普遍,遼東城上也有,射程約三百步,需要五十人挽發,殺傷力很大,我推斷高句麗就是利用這種投石機封鎖了岸邊,使戰船無法靠岸,我們只要摧毀這些投石機,高句麗軍隊就無法阻止隋軍登陸,將軍以爲如何?”
沈光的建議不錯,摧毀城牆絕對辦不到,那麼摧毀木質的投石機就是一個很好的方法。
不過張鉉還有另外一個更好的想法,他沉吟片刻問道:“你是說,一架投石機需要五十人挽動,是嗎?”
“最少也要五十人!”
沈光笑道:“高句麗的投石機還是比較笨重,他們沒有采用絞盤,如果用鐵鏈絞盤發射,那最多二十人就足夠了,他們全靠人力拉拽。”
張鉉又大致目數了一下投石機的數量,足有三百架之多,那麼至少要一萬五千人來拉拽投石機,再加上作戰軍隊,那也要兩萬人,問題是,高句麗會動用兩萬軍隊來守江邊嗎?
張鉉招手叫上來兩名會說高句麗語言的斥候,指着遠處的大片營地對他們道:“我懷疑住在營地內的人並不是軍人,你們二人可裝扮成當地農民,混進去看一看,給我摸清裡面的情況。”
“遵令!”
兩名斥候躬身行一禮,各自換了一身衣服,迅速向遠處的營地奔去。
沈光有點明白張鉉的意思,“將軍是覺得這些大營內的人是普通民夫嗎?”
張鉉點點頭,“我覺得應該是,三年戰爭打下來,高句麗人力損耗太大,不可能再徵兵了,而且大營的佈置不像軍營,如果我所料不錯,這些挽發投石機的人應該是臨時徵用的民夫,不需要太多軍事訓練,只需要一把力氣便可,如果是這樣,我倒有個很好的方案。”
沈光完全明白了主將的意圖,他也很期待兩名民夫的調查結果。
大約一個時辰後,兩名斥候匆匆回來,向張鉉稟報道:“將軍,大營內確實住着民夫,都是附近的農民,一個月前纔剛剛集結,大約有一萬五六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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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軍隊呢,有多少人?”張鉉又追問道。
“具體人數不是很清楚,因爲軍營守衛十分嚴密,我們進不去,但從不少民夫那裡打聽,數量都大同小異,應該不超過五千人。”
張鉉拾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幅地圖,問兩名斥候道:“這邊是民夫軍營,橫向深有多長?”
“大約有三裡,東面是軍營,和民夫營並列在一起,軍營有營柵和哨塔,戒備十分森嚴。”
張鉉在旁邊又畫了一座軍營,仔細看了片刻,又對照實際大營處觀察了一下,民夫營大約距離城牆約兩裡,主要是爲了空出一塊場地,在緊靠城牆處,還有一座大營,似乎是倉庫。
張鉉心中迅速勾畫出了一道方案。
這時,一名士兵指着不遠處低聲道:“將軍,是敵軍巡哨!”
張鉉也發現了一隊騎兵正向樹林這邊疾奔而至,從他們神情來看,並不是發現了自己,而只是路過,張鉉當即一揮手,帶着十幾人向密林深處撤去。
........
時間已經到了下午近昏,距離天黑已不到一個時辰,留給張鉉的時間已經很緊迫,張鉉也知道,來護兒的船隊一定是在天黑後登陸,他必須在天黑前破壞高句麗軍隊的防禦。
似乎高句麗軍隊也意識到了危險將至,他們對外圍的監控也格外嚴密起來,隨時可以看見巡哨隊伍出現,稍不留神就會被他們發現。
如果是晚上,張鉉和他的軍隊完全可以利用夜色掩護行動,但他們必須在白天行動,要保護行蹤秘密只有一個辦法。
路邊的草叢內,百餘名隋軍手執弩箭,正耐心等待着敵軍巡哨隊到來,在伏兵身後不遠處的樹林內,近千名隋軍士兵已準備就緒,隨時可以奔跑。
這時,一名騎馬的軍官率領二十幾名高句麗巡哨兵快步走來,草叢中的百名隋軍士兵不由握緊了弩身,就在二十幾名敵軍路過埋伏地的一瞬間,陳旭低聲喝令一聲,隋軍士兵同時發射了弩箭。
密集的箭矢射向小道上的敵軍,高句麗士兵措不及防,頓時被射翻大半,騎馬軍官也中十七八箭,連人帶馬滾翻在地上,小道上響起一片慘叫聲。
只射了一輪箭,百名隋軍士兵便如猛虎般撲出,將五六名未中箭的敵軍士兵包圍,亂刀砍死,然後收拾屍體,清理血跡。
時間便是決定勝負的關鍵,剛收拾了巡哨敵軍,樹林內的隋軍士兵便在張鉉的率領下疾奔而出,向五六裡外的民夫大營奔去,巡哨士兵一般間隔一刻鐘時間,這一刻鐘便足以保證隋軍不被敵軍發現。
很快,張鉉率領千餘名士兵已經到了距離民夫大營約五十步外的一片樹林之中,他們可以看見大營內的情形,一羣羣民夫正聚在一起吃飯,喧鬧聲清晰可聞。
張鉉擡頭看了一眼太陽,太陽已經西斜,變成了夕陽,很快就要落山了,最多半個時辰,夜幕就將降臨。
張鉉心一橫,毅然下達了命令:“殺進去,血洗大營!”
在距離浿水入海口約五十里外,一艘六千石的五牙戰船正靜靜停泊在海面上,在戰船身後,更是有不計其數的小黑點,隋軍戰船軍隊已經抵達了平壤外圍的海面上,正耐心等待着進攻的命令。
在爲首戰船的船頭之上,前軍主帥來護兒遠遠眺望着海岸方向,儘管他們還看不見陸地,但來護兒心裡明白,高句麗人已經在岸上嚴正以待。
在他出發前,曾令侄子來晉升給周法尚發去了一封鷹信,約好二十二日夜間開始登陸,他希望周法尚派出的軍隊能在天黑前替他掃清登陸的障礙,而現在夕陽已經墜入大海,岸上到底有沒有動靜?
來護兒心中如沉甸甸的壓了塊巨石,他也感覺到自己給周法尚的時間太短,他派出的軍隊很可能無法完成這個任務。
就在這時,桅杆上的眺望兵大喊:“大帥,他們回來了!”
來護兒急着扶着船舷向遠處望去,只見大海中出現了一個小黑點,應該就是他派出去探查情況的斥候船,他心中頓時充滿期待,會帶什麼樣的消息給他?
不多時,斥候船慢慢靠近大船,船上除了派出去的三名斥候外,還多了一人,打扮得像普通的高句麗農民,這令來護兒微微一怔,這是何人?
“他是什麼人?”來護兒高聲問道。
“啓稟大帥,他是我們的斥候,是張將軍派來報信!”
“哪個張將軍?”來護兒更加疑惑了。
“偏將張鉉!”
來護兒這才恍然,原來周法尚是派張鉉來執行任務,他心中更加期待,立刻吩咐左右道:“快讓他們上來!”
大船上扔下了軟梯,幾人上了大船,張鉉派來報信的士兵上前單膝跪下稟報:“啓稟大帥,我家將軍已經率軍抵達海灣,他請大帥稍安勿躁,我們一定會剷除登陸障礙!”
來護兒欣慰地點點頭,有了確切消息,他懸在半空中的心也終於得放下了,來護兒又笑問道:“我想知道,如果可以登陸,他怎麼通知我?”
“以岸上煙火爲號,如果大帥看見岸上出現煙火,那就表示可以登陸了。”
斥候話音,桅杆上眺望兵指着東北方大喊:“有煙,煙起來了!”
來護兒大步走到船舷,只有遠方半空出現濃煙,滾滾直衝天際,來護兒大喜,“傳令下去,準備登陸!”
.......
民夫大營內烈火沖天,濃煙滾滾,無數的大帳被點燃了,火勢迅速蔓延,在烈火和濃煙中,隋軍士兵毫不留情,血洗民夫大營,到處是被殺死的高句麗民夫,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大營內的一萬餘民夫驚恐萬分,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四散逃命,不計其數的民夫被殺死、被燒死,整個大營被血腥和恐懼籠罩。
民夫大營的警報迅速傳到了高句麗軍大營內,主將權文壽大驚失色,急率數千軍向民夫大營趕來,他心中很清楚,就算軍營不失,但民夫大營出事,民夫跑光,也一樣失去了防禦的意義。
此時,整座大營都被火海吞沒了,火勢越燒越大,濃煙衝起數十丈高,百里外也清晰可見,一萬五千餘民夫死傷近半,剩下的民夫都被嚇破了膽,早已逃得無影無蹤。
大營內已經無法再呆人,隋軍也撤出了大營,開始迅速向外圍撤退。